第二十八章 馒头引发的悲剧（下）
楚秋和安清晏的初中是走读制，他们学生时代只一起吃过一次饭。
那是期中考试后，被定在工作日的，需要家长孩子一起出席的家长会。
楚秋当天得知要在学校解决晚饭后，她看着自己手里的钱，感到窘迫。
她本想翻翻包清算一下自己的资产，却发现自己那点钱根本用不上清算资产这么高级的词语——毕竟只有七块钱。她的经济状况远比她想象的要糟糕，直到摸出那三张有些破旧的纸币，她才正视自己已经为了活动掏空家底的事实。
对比楚秋只剩七块钱的窘迫处境，早在三天前这个众所皆知的“贵族班”就已经生成了一种比拼的氛围。
“哎，张少你周四晚上吃什么啊？”
“啊，我家里厨师做好了给我送过来。你呢？”
“我爸给了我几张红的，我还想拉你出去下馆子呢，没劲。行吧。”
楚秋心里五味杂陈。她原本就是被排挤嘲笑的班级底层，她真害怕今晚过后自己的班级地位堕进泥地里。
但她是不会找父母要钱，她窘迫，但她不会给父母添无谓的负担。说到底将自己的钱全数捐给动物保护组织就是自己的决定，只是自己攒的钱是无所谓的，如果还需要爸妈填补那就太过分了。
所以她只会用这七块钱吃晚饭，也决定甘愿接受其他同学可能会有的好事和冷眼。
楚秋怀着这种觉悟，既畏惧又坚定，她甚至只敢将头埋进书包里，只借着缝隙里那一丁点的光来展平自己的钱。
不过她不知道，她的窘迫被安清晏一一看在了眼里。
她在临上学前，怀抱着这种觉悟走进一家小卖铺，寻找七块以内的晚饭，最终决定买一个三块五的“黄金奶”面包，用剩下的三块五买了包牛奶。就这样她揣着自己全部财产换来的晚饭惴惴不安地等待傍晚。
安清晏中午回到家，保姆阿姨已经做好了饭菜等着他。他父母工作太忙，中午都没有回来吃饭的时间，所以照顾他饮食的重任就交给了保姆。
“清晏呀，你妈妈和我说了，今晚是不是有家长会需要带便当啊？”
“是的。”安清晏布置好自己和阿姨的碗筷，就坐了下来。
“那你想吃什么，我提前给你做，这是第一次和同学一起吃饭吧？”阿姨温和地笑着问。
“阿姨，今晚不要做饭了，你给我买一堆馒头送到学校好吗。”安清晏正色道
阿姨有些不解，安清晏长这么大可是从来不吃馒头的，她怔了怔，问道：“啊？”
“不要买楼下美食城的，去去我学校附近的小巷子买，就最普通的馒头。要四个。”安清晏淡定地一边吃饭一边答。
“清晏，你这是怎么了？”阿姨说着就想摸摸安清晏的额头有没有发烧。
“我没什么事，阿姨。我妈问起来我会和她解释的，您就帮我买了送到学校吧，好吗。”
“好我知道了。”阿姨愣愣地坐下，看安清晏一如往常的样子，她也只得照做。
安清晏不想和阿姨讲具体的原因。因为他可以确定如果阿姨知道自己是不舍得让楚秋一个人窘迫而这么做，那么这个热心的妇人肯定会做更多的菜来让他和楚秋分享。
安清晏虽然很想和楚秋一起吃阿姨做的饭菜，但如果那样，总是追在他身后的女生必然会更加针对楚秋。他自己虽然向来不在意‘班级权威金字塔’这种胡扯的东西，但是他能感受到楚秋总是被人欺压。
在今晚这个各种富家子使劲攀比的日子，如果自己主动垫底做最窘迫的那个人，那么就不会有人将楚秋当做笑柄了吧？
安清晏想着，又对阿姨补充了句：“阿姨，家里有咸菜吗？”
“没有啊。咸菜对身体不好，不如我给你做几个菜带去，这样也不至于只吃馒头。”阿姨又开始劝他了。
“不用麻烦，卖馒头的地方应该也有咸菜吧？买一点最便宜的对了，用塑料袋装了，一起给我送过来，好吗？”
“好。”
阿姨自小就开始带安清晏，他是个懂事乖巧的孩子，基本没有挑食过。也很少指使阿姨做什么菜，没想到今第一回对她提要求，就是买点咸菜馒头。这，她自己也是摸不着头脑，只能照做了。
按照安清晏的要求，保姆阿姨在放学时间如约出现在学校门口——提着四个馒头和用塑料袋装的咸菜。
安清晏提着他的晚饭回到班里时，楚秋已经被包围在了讥笑声中。
“这面包，三块五吧？”恼人的嘲讽声，大到从教室内传到门外安清晏的耳朵里。
“三块五的小面包够你那一百六十斤的身子吃吗。”楚秋攥紧了包装袋，松软的面包上瞬间凹陷下去留下两个指坑。
那男生明明提着满满的包装袋，一副要扔垃圾的样子却卡在她的座位旁动也不动，定是吃准了她不会反抗让她难堪。
对吃饱饭的同学们来说，这就是最好的饭后余兴节目，她们三三两两站起身，凑过来。
她的头开始冒汗，这手里的面包就像块烫山芋，她吃不下去，也放不下手，任由自己整个人被灼烧。
“你不吃饭，光攥着做什么？”
安清晏发语，他只当看不见周围的人群，淡定地成为这修罗场的中心。
他摸了摸自己的包，拉出一个塑料袋，拿到桌上的那刻，所有人都愣住了——馒头和咸菜？
安清晏不理会众人的惊愕，熟练的拿出一个馒头，掰开中间，掏出一小袋腐乳抹在中间。抹匀之后，津津有味地看着书吃了起来。
楚秋心情复杂，好事者面色难堪，周围人不知所措。
“安清晏，这就是你的晚饭吗？”说话的人是安清晏粉丝团男生之一，他率先开了口，打破在场所有人的沉默。
“嗯。”安清晏翻了页书，伴着高傲的眼神，拿过一个馒头伸了过去：“你吃吗？”
“不不不，我吃饱了！我的意思是，呃，我还有其他零食你要吃吗，我拿给你。”男生摸了摸自己的裤腿，磕磕绊绊地说着，显然也被这一系列事情打了个措手不及。
楚秋在心里想，这男生肯定是把安清晏当贫困生了。然后，粉丝团们心里肯定在因为围观了他们眼里的天才的难堪场面而自责呢吧？
她不禁笑了出来。
“不吃算了。另外，别都围在这里好吗？挡到光了，好暗。”安清晏收回手，又用细长的手指了指天花板的灯。然后就以这样高傲的姿态，遣散了众人。
楚秋总算松了气。安清晏仍在看书，她其实想道谢，可她总不能说是‘因为你看起来比我更艰难所以给我解围了，谢谢你’吧。
“你，就吃这个吗？”她随便找了个话题。
“我真的喜欢吃馒头。”安清晏斜了眸子，答道。
“好好好，那你不腻吗？只有馒头加腐乳。”楚秋浅笑着问。
“谁说我只有馒头和腐乳的？我还有榨菜和海带丝，你吃不吃？”安清晏说着拿出各种塑料袋包装的咸菜来。
楚秋继一袋馒头后，又愣住了。
“所以你吃不吃？”
“吃！”楚秋也不知怎么就嘴瓢而出，再转眼，已经拿上了大馒头。
安清晏侧过身，递过来一个馒头。面食的香甜萦绕着俩人狭小的空间，五月的落日橙黄一片散落在正在看风景的安清晏的侧脸，他用一只手拖住自己的下巴，眯起眼享受着吃起松软如白玉的馒头。
楚秋在右侧专注地看着他，咬下一口馒头，馒头软软的，还带着些许甜味。她不知怎么的勾起嘴角。
楚秋在当时都忘了，自己从不吃馒头来着。
安清晏走在路上，这个清冷高瘦的男人每接近住院部一米，心就飞扬一分。
今儿蒸出来的馒头是这一周来做的最棒的一次，他满怀希翼地期待着楚秋的赞赏。
楚秋吃东西的样子很可爱。
他觉得楚秋现在太瘦了些，尽管初中只一起吃过一顿饭，但她圆鼓鼓的脸和笑的眯成月牙的眼睛却让他一直铭记在心。
只要没有特殊情况，他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和楚秋一起吃饭的机会。
他先去湖边的草丛里去寻那只猫咪。从入职来这猫咪就一直由他喂着，只是最近由于掌握不好每天做馒头的量，喂的稍微多了些。
他将食物放到饭盆中，那猫欢快的吃了起来。安清晏用指尖轻轻揉着它的头部，又掂了掂它的肚皮，有些无奈地说：“小咪，你最近是不是吃的太多了？”
小咪才没空回安清晏，它一边享受着大帅哥的全身spa一边呼噜呼噜的吞咽着进口罐头和刚出锅的手作馒头。
“呼，你吃吧，毕竟可能也吃不了几天了。”
等楚秋出院了，自己是不是就没有理由每天给她送饭了呢？感觉楚秋的工作很忙吧，而且她似乎住在别的区。
安清晏想着，心里泛上些难过。他作为一个医生，还真是第一次希望病人能多住几天院。
想什么呢？身体健康是好事，离得远那就多去找她，不是自己说要追求她的吗？在这就有了畏难情绪算什么事！
安清晏眨了眨眼，醒过神来。最后抚了抚小咪的背，柔声说：“拜拜小咪，别和小狗打架。”，然后起身奔向住院部。
无论安清晏有多喜欢吃馒头，楚秋今天都打算声张一下自己需要吃点其他主食的需求。
住院不到一周，她已经快吃掉出生以来所有错过的馒头了！
楚秋在心里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时，安清晏已经带着便当进了门。
“楚秋，久等了。”安清晏一身寒气的进了屋，额上却有些许微汗，可见一路赶来速度极快。
他将便当盒放在桌上，脱掉身上的大衣，揭开领口的扣子，背过身去整理脱下来的衣服。
楚秋趁着这个档口，偷偷打开一个隙缝，心里祈祷安清晏自觉点别再做馒头。
就算只是一个开口，那里面白白软软蓬松的物体也能让人看出是什么了。
楚秋叹口气。安清晏绝对是个馒头精。
安清晏收拾完衣服，拉过椅子自然地坐在她身边，伸长手臂开始布菜。他这一路跑得快，菜还冒着热气不说，那馒头也没因为变冷蜷缩，还维持着饱满的样子。
“吃吧。”安清晏笑着说。
楚秋咽了咽口水，艰难地开了口，“那个这个馒头。”
“这馒头是我一周以来做的最好的一次！你快尝尝！”安清晏以为楚秋注意到了他做馒头手艺的进步，邀功一般的拿起一个雀跃道。
楚秋怔住了，安清晏每天带的馒头竟然是亲手做的？！她一直以为就是路边买的呢！
“你，每天都做啊？”她颤颤地问。
“差不多吧，并不麻烦，早上和好面，晚上做菜时蒸上就好了。我觉得馒头还是新鲜的比较好吃。”安清晏咬上一口，边吃边回。
他觉得馒头这东西，真是越来越好吃了。
“确实，看起来像卖的一样。”
楚秋这次彻底说不出口自己不爱吃馒头的事。她认命般地拿起一个，先是捏了捏，瞬间被那松软的触感震住。入了口，麦香和清甜更吸引人。
行吧其实也并不难吃。
楚秋这顿饭还是吃了馒头。她想，至少等安清晏蒸的这一锅成品吃完再说。
不过，楼下长成煤气罐的大白和小咪，未来肯定面临着漫漫减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