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一更）我爱你，真的错了吗？
徐荏回来得很晚，蒋祺已经睡着了。
自从两人确定了在一起，徐荏便搬进来住，这还是第一次，两个人没有一起回家。一半来说，要不是两人一同从“思归”下班回家，要不就是徐荏从市台回来接蒋祺再一起回家。
徐荏在蒋祺离开病房好一会儿后，给蒋祺打过一个电话，对方说已经回家了，让自己忙自己的，不用担心他。徐荏虽然心里有些不放心，但奈何手上活儿确实走不开，叮嘱了对方先睡，自己可能会晚归。
果然，这天徐荏忙到了后半夜，回来的时候家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光源，连窗帘都被紧紧地关住了。
徐荏悄声地走进了蒋祺的房间，心却一下被揪了起来。
蒋祺又被梦给魇住了。
他在梦里絮絮地说着，徐荏听不清，却只觉得心疼的要命。他快步上前，紧紧地把他揽在怀里，只恨不得钻到他的梦里，把那些妖魔鬼怪都赶出梦去。
徐荏很自责，在这样的时候，为什么自己没能陪在蒋祺身边。
徐荏的思绪也很乱，他既心疼现在怀里的蒋祺，也揪心于刚刚在台里得知的一些讯息。
这次亚硝酸盐中毒事件影响实在是太大，网上讨论得沸沸扬扬的。各级网警、省委宣传部、市委宣传部纷纷下场维持秩序。但此次事件的主基调就是公开透明，事件的起因经过，案件办理进程，全都要求详细公布，不得隐瞒。因此，面对舆论也不能一味地删帖，所以讨论还是持续进行着，只有控制，并未阻绝。
面对持续发酵的舆论，身为宣传前沿的徐荏，也不可避免地会去了解一些情况。更何况，蒋祺和付强一同出现在医院里，这点就让徐荏十分在意。
不打听不知道，原来蒋祺真的是莲花区或者说是丽城区的网红，他自己经营的社交平台不管是粉丝量、播放量、点赞收藏量都非常可观。徐荏只觉得自己对蒋祺的关心太少了，连蒋祺生活的状态都不清楚。
他认真地翻看了蒋祺往常的短视频，内容除了自己的一些日常，更多的是其他残疾人。没有特别高超的拍摄技巧，有一些甚至是图片的拼接，但胜在内容感人。尤其是他自己的介绍视频，从高中时期的恣意飞扬，到车祸后的意志消沉，再到后来的发奋崛起，每一帧都让人感动。徐荏看着高中时期的照片，明明像素那么低，画面中那个人意气风发的样子却那么鲜明，怎么看怎么让人心动。
这条短视频被置顶了，明晃晃地放在第一眼能看到的地方。
徐荏把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心疼于过去受伤的蒋祺，更骄傲于现在重新对生活充满希望的蒋祺。
蒋祺社交平台上的视频徐荏都认真看完了，他发现此次事件的中心人物娟姐也出现在视频里，甚至不止一个视频。徐荏把事件的前后联系了一下，也就大概捋清楚了蒋祺在这次事件中扮演的角色，心里不禁为蒋祺狠狠地揪在一起。
如果因为帮助残疾人获得更好的生活，帮助残疾人的产品做了无偿的宣传而被卷入了事件中心，应该要负责任吗？需要负什么责任呢？
徐荏内心里自然是认为蒋祺丝毫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但网友们似乎不这么认为。哪怕徐荏打心眼里觉得蒋祺依旧那么洁白无瑕，都挡不住悠悠众口。
再说，很多时候，事情并没有那么非黑即白。
徐荏轻轻地抚着蒋祺的背。对方已经渐渐安静下来了，只是眉头还继续皱着。
自从和蒋祺住到一起，对方已经很久都没有在半夜梦魇，今天突然这样，自然是因为徐荏自己晚归了，没能陪着他，但也有另一方面原因，就是蒋祺被今天的事件刺激了。
徐荏心疼蒋祺，实在不知道该不该把他叫起来，可能起来面临的就是另一番伤害。徐荏权宜再三，抱着蒋祺安抚许久，见对方终于又安静下来，便抱着他继续睡了。
一切事情也等明天天亮了再说，起码先睡个安稳觉。
可是，徐荏没想到，次日清晨是蒋祺先醒来的。
蒋祺一直迷迷糊糊地睡得不安稳，后半夜感觉到有人抱着自己，才算是安心了些。可是蒋祺心里一直惦记着什么事，总不能深眠，突然就醒了。
他还不清醒，恍惚间只觉得身上压在什么，有些重。他低头看了一眼，果然是徐荏的手臂。徐荏在他身后，紧紧贴着他，手臂将他环在怀抱里。蒋祺心里涌上来丝丝的甜蜜，将心底里没来由的烦乱都冲淡了些。
窗帘紧闭着，蒋祺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错觉。他探过身子去捞手机，看了一眼才知道，原来才4点多。
手机首页显示有很多未读信息，因为设置了隐私保护，并不能看清内容。他因为晚上总睡不好，所以将手机设置了勿扰模式，晚上9点到早上7点来了电话信息都不会提醒。
他从没在一大早看到过这么多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有种不祥的预感。
蒋祺着急地点开通话记录，未接来电中有很多是陌生号码，期间夹杂着几个林明明的电话。他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处理，便又打开了微信界面，就见林明明留言说：阿祺，现在网上很多对你的不好言论，你快打开各个app看看。电话已经打到我们“思归”来了。
蒋祺心里“咯噔”了一下，忙去打开app，无数的消息提醒让手机好一会儿都反应不了。等好不容易恢复过来，他又被页面下方红点数量给惊到了，数量多到已经无法显示数字，只显示了“…”。
他点开评论大致看了看，底下一堆人在骂他。
他的视频底下的评论一向是阳光积极向上的。既然会点进来看残疾人的日常的，大多是对残疾人有着善意的，看着残疾人们积极努力向上生活，一般都会点赞好评。很多时候，网友留下的评论总能温暖蒋祺，让他在不那么完美的生活里，找到更多的光明和美好。
蒋祺从来没有感受到过那么多那么深的恶意。他以为昨天听到的话已经很伤人了，却不知道，更深的恶意来自网络的另一端。那些隐藏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隔着屏幕轻轻巧巧地敲打键盘的人，只言片语就能伤人至深。
有人指责蒋祺收黑心钱，有人指责蒋祺牵线拉郎，有人指责蒋祺占有那家食品小作坊的股份，甚至有人指责蒋祺包藏祸心自己指导了这起事件。除此之外，还有人跳出来说，蒋祺是个同性恋，是个全身沾染了脏病的人。在那些键盘侠的言语间，同性恋是肮脏的，赚黑钱的同性恋更是又脏又黑，恶心极了。
蒋祺飞快地把推广删掉，退出了app。他怕再晚一点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蒋祺浑身颤抖，他想不明白，这些文字是怎么会被敲出来的。
什么都不知道的这些人，怎么能高高在上地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别人，给人冠上这些莫须有的罪名？他们到底是亲眼目睹了还是亲耳听说了，哪里来这么多理直气壮？自己帮助这些弱势的残疾人，真的错了吗？
他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徐荏。怎么自己又拖累了对方？怎么自己想好好和对方在一起就这么难？难道想和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就不可以吗？难道自己就不能不配再拥有幸福的生活了吗？
眼泪像是不受控制了，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大概是感受到了蒋祺激动的情绪，徐荏转醒了。屋里很黑，只有蒋祺手机发出的一点点光亮，徐荏看不清，一时间也搞不清楚状况，只知道怀里空落落的，那人已经起来了。他看不清蒋祺的样子，只能试探着喊了对方一声，却得不到回应。
徐荏慌了神，忙爬起来去按开了床头灯，却见蒋祺脸上挂满了泪水。
看到蒋祺的样子，徐荏一下就明白了：“蒋祺，你是不是看到听到什么了？”见蒋祺只顾着哭没回答，徐荏抓起蒋祺手里的手机看，就看到了林明明的流言。即使林明明只是说了有不好的评论，但徐荏不用看都知道，肯定都很恶毒，因为昨晚他已经看到了太多这样的评论。
徐荏一下就火了，自己一点都舍不得蒋祺受伤，想着等蒋祺睡醒了在用婉转的语言告诉他，哪知道林明明竟然用了这么激烈直白的方式。
徐荏太后悔了，早知如此，不如昨晚把蒋祺叫醒了，搂在怀里轻声地转告，细语地安慰，也好过这时候让蒋祺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直面这血淋淋的事实。
徐荏一把将蒋祺抱在怀里，顾不得去拿纸巾，抓起衣袖就去擦蒋祺脸上的泪水。可那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怎么都擦不干净，蒋祺细嫩的肌肤都被徐荏胡乱用力的动作弄得通红。
徐荏只恨不得抽林明明一顿，更想抽自己一顿。
他还在认真对抗着不听话的眼泪，也对抗着内心无限的懊恼和愧疚，却听蒋祺问道：“徐荏，我帮助他们，真的错了吗？我爱你，真的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