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二.有因有缘集世间
此话一出就跟一滴水溅落滚热的油锅里一样，不同的是沸腾炸裂的是人的内心而不是浮于表面的行为。人的承受能力是有极限的，一旦超过阈值可能就会变为没有反应的反应。
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喜无笑。
妙法觉得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太突然了，从自己清醒开始所有的事情都在朝着自己完全预料不到，没有任何心里准备的方向疾驰而去。一桩桩一件件，半点反应时间都不给她的。
一觉睡醒发现无过成了魔尊，适应后又听说春舟可能要嫁人，紧赶慢赶到了清泉观得知时间弄错了，春舟早就嫁了。
这也算了，来到夫家，满地都是死人。更荒谬的是，杀人者竟是那个会用自己新披风抱着受伤的苍右，想尽办法也想救他的春舟。
妙法深吸几口气好不容易接受了现实，没想到春舟下一句就是杀了我，清理门户。
他们妖类往往拥有比凡人更加长久的寿命，时间对于他们来说是可以消耗浪费的，所以事情也都是可以慢慢解决的。眼下没辙，且放个十几二十年，再不行几十年，时间总会帮忙得出结果。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妙法第一次生出或许她并不适合人间的想法来。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当务之急还是要制止这些，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甩开了无过的手直接站到了守德和春舟中间，举高了双手示意守德往后退。
“停停停，你们凡人怎么总是张口闭口就是死啊死的，多不吉利啊。这才春天，一年才刚开始，你们凡人寿命短暂，不是最惜时吗……”语无伦次的说到最后妙法讷讷停下，求助般的看向无过。
意思就是我词穷了，你接着来。
无过从善如流的接过话头：“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边说边拉住了妙法，又想去拉春舟，春舟灵巧的逼了开，含水的眼眸扫过无过和妙法，最后落在守德脸上。
“我知道无过师兄和妙法都是为我好，但我不能回头了……早就不能回头了。师兄，你杀了我，清理门户吧。”
守德站在原地，肩膀不住的抖动，握剑的手也在颤抖，他是清泉观的弟子，作为一个剑修，就算命要没了，握剑的手也要平稳有力。这是若云子道长收他们为徒时，耳提面命的一句话。
如今，守德手握长剑，第一次觉得喘不过气来，师父的叮嘱，临行前竟然有序的清泉观和一夜灭门的惨景，最后到两年间他和春舟互相打气共渡难关的每个日夜，这些场景在他脑子里闪过，让他头痛欲裂。
正义或者是亲情，没想到命运竟要他在这其中再选一次。
而他的第一次选择，是两年前。
他究竟有没有选错，至今自己也没有得到答案。
就在僵持间，远处传来了声音，有人靠近了，而且是一群人，有习武的也有修道的，一看就是刚才那只鸟造成的效果。
“师兄！时间不等人！为了清泉观的名声！你不能留我！”春舟高声催促，若不是春舟拦在中间，无过抓住她的手腕，她恨不得冲到守德面前去，点着他的额头，让他快点清理门户。
“守德，你两年前就错过一次了！现在还要选错吗！正义和清泉观的名声对你来说真就比师弟师妹们更重要吗？！清泉观究竟是人，还是一座道观房子！你想清楚了吗！”
妙法厉声呵斥，显然两年前守德的大义灭亲让她到现在也还是有阴影，无过则担心得更多。他们在此处纠缠，纯粹就是浪费时间，若真的等大部队来了，他们能不能脱身是另说，但就春舟现在一念成魔，再加上自己这个魔尊，清泉观就真的完了！
他告诉自己，清泉观完不完不重要，但那些拼死也要守护清泉观的人却很重要，比如守珏，比如守行，再比如牺牲了自我的春舟。
他们很重要！
当下无过也不犹豫，直接伸出柳条，一条拽住一个人，强行将他们带飞起来。
“走！”
他沉声命令道，人都已经飞出一里地了。
身边的景物在倒退，妙法下意识屏住呼吸，紧张不安，也觉得只要无过出手了便是安全了。可她这口提起的气还未松下，就听一声爆喝：“魔头休走！”
一瞬间，四周爆发出滔天的杀意，各种兵器法器符纸全都朝他们兜头扑来，像一张严丝合缝的网，半点机会都不给的罩了下来。
无过冷笑，这些他还不放在眼里，一抬手，仅仅一抬手，那些眼花缭乱的攻击便纷纷落地了，没有人看清楚他使了什么招数，或许他根本什么招数都没有用，就是单纯的挥了挥衣袖罢了。
“不自量力。”他们以为他还是清泉观里那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弟子吗？
不杀生是因为自我约束，而不是不能杀生。
有些人不作恶是因为没有能力作恶，无过拥有作恶的能力却选择不作恶，已经远超很多满口仁义道德的人了。
无过对这些小虾米们不感兴趣，看也不看的打算继续走人，他想走，可有人不想走。春舟用蛇形剑一下割断了柳条，整个人就坠了下去。
在她身边的守德当即反应过来也割了柳条，拽住了春舟，稳稳当当的落地。
“你们做什么！”妙法诧异的叫起来。
现在这种时候不赶紧走，还等着别人喊打喊杀吗？
“不急，他们想留就让他们留一会，反正这些人也奈我们不何。”
无过也揽着妙法在他们身边降落。
妙法紧张的拉着无过的衣袖，“无过，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什么身份，是人是魔真的很重要吗？”
“春舟杀了人。”
“我知道！但那些人肯定该死啊！春舟那么善良单纯，她被逼迫到如此境地，这些人有什么资格不分青红皂白的对我们挥剑。”妙法气急，拽着无过的衣袖，“无过，揍他们！让他们知道这个地方谁做主！”
“区区小妖，口吐狂言！”人群里有个老头站了出来，指着妙法大有想把她一起除了的意思。
无过皱了皱眉，没做声。
“小妖怎么了，你们又是什么好东西？！”
但凡不动手的事情，很少有人能在妙法这里讨得到好，无过不担心。
“魔头，两只魔头，一个还是魔尊！一个是妖！守德！你们清泉观真是养了一帮好徒弟啊！”人群里有人叫嚣，守德面色铁青，持剑的手比刚才抖得还厉害。
无过没什么好说的，春舟努力抹平袖摆上的褶皱，结果袖子越抹越脏，最后作罢。
回不去了。
“我既已出嫁，便不是清泉观的弟子了，我们清泉观上下皆是正派人士，请各位慎言。”春舟身形晃了晃，最后还是选择站出来。她想得很好，自己和清泉观撇清干系 ，就没有人能说清泉观的是非了。
可事情总不如意，人间事十有八九都不如意。
“放屁！你们清泉观就是爱出魔头！上梁不正下梁歪！现在这个魔尊就站在这里！你们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有人起头落井下石，便有人随后跟上。
“是啊！说不好你们清泉观原本就是个养魔头的地方，假模假样的当了多少年正派人士！呸！不要脸！”
“你放屁！”守德从嗓子眼里憋出一声低哑的反驳，他双眼赤红，看起来骇人得很！
“小心点！你看他那个样子肯定也要堕落成魔了！”一人假惺惺的扶住他人肩膀。
被扶那人假笑道：“那正好！魔，人人得而诛之，今日我们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
“杀杀杀！”人群里有人附和的高喊，声音分明透出冷酷的笑意。
“好啊，我看你们谁来第一个送死。”无过笑吟吟的，端的是一派芝兰玉树，长身玉立，可他一翻手，那隽秀的细柳剑闪烁寸寸青芒，步步杀气四溅。
在场人没有人怀疑，自己若胆敢上前一步，那就真的是送死了。
有个人眼珠子一转，高声道：“若你们清泉观真是好东西，守德便是唯一的师兄，也算是掌门。现在你的师妹入魔了，杀尽了甘霖庄上下百口人，你总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守德面无表情的看过去，发现是甘霖庄嫁到永安镖局的三姑娘，脸上的仇恨比旁人都要多些，也真些。
他勾起嘴角，难道他就不恨吗？甘霖庄以清泉观剑谱口诀相要挟，半强迫的娶了春舟，而今春舟显然是受了大委屈，他手里也有笔账想清算呢！
这时无过小声对他说了一句：“你恐怕要做出选择了。”
守德一愣，他当然知道，是要守护清泉观的名声，还是要守护这个看着长大的小妹妹春舟，他是时候要做出选择了。
“师兄不必烦恼，我犯下杀孽之时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你清理门户吧，这样我们清泉观还能维持干净体面。”
“哪有什么干净体面！春舟，你别犯傻了！”妙法打断她的话，眼前的人个个不怀好意，即便春舟真的以死谢罪了，估计也不能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