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成仙
南海有鲛人， 海人鱼海人鱼，东海有之，大者长五六尺，状如人，眉目、口鼻、手爪、头皆为美丽女子，无不具足。皮肉白如玉，无鳞，有细毛，五色轻软，长一二寸。发如马尾，长五六尺。
古籍的记载清清楚楚，妙法看着周围一圈美女鲛人，又叹难道就不能对她们蛮横不讲理的天性再多些描写吗？
事到如今她也没办法抱怨，只好继续假笑从锦囊里掏出之前无过留给自己的东西，从衣裳到银票到后来她买的首饰，看呆了一旁的苍右，“姑奶奶，你值钱东西可真多！”他怪叫起来。
妙法瞪他一眼，把锦囊里的东西掏空了，才小声回他：“再多也要人家看得起啊。”
那鲛人娇俏一笑，“是，所以这些我都看不上。”
妙法和苍右以肉眼可见的整个人陷入了灰暗中，倒让鲛人起了些好奇，她手撑起下巴，美目盼兮，“不过我对你们想救之人有点兴趣。”
说完也不等妙法他们做反应，一抬手海水便像一把铲子一样直接铲掉了船舱的顶棚，木屑飞溅，妙法和苍右连忙抬手挡住，心道这也太没礼貌了些。
大家同属于妖，都对凡人的复杂礼节一定程度上表示了不屑。但也不至于这样吧……
苍右一皱眉，拳头都捏紧了，妙法忙扯了他一把。
苍右撇嘴，敢怒可不敢言。
船舱里无过和守珏虚弱的躺在简陋的小床上，脸色很不好看，的确如妙法所言命悬一线，鲛人偏了偏头，注意到其中一个怕是撑不过今晚了。
她正定定地打量着那人，犹如死神一样给他的生命做读秒猜测，没想到那人被船舱破碎的声音吵醒似的，悠悠转醒。
“守珏大师兄！你醒了！”妙法惊喜的低呼一声，两三步蹦了过去将他扶着坐起身。
苍右拿过水和早就熬好的粥递了过去，最后守珏选了水，喝了几口，润了润干涩的嘴唇，他环顾周围，一瞬间就明白自己身处何处，为何在此地了。
“你们有心了，但我和无过都不能接受。走吧，我们回去。”守珏背靠陈旧的木板，即便是如此糟糕的环境，如此艰难的现状，也无法磨灭他周身的那独特的气质。
鲛人目不转睛的盯住守珏，似乎在判断他说的话是以退为进，又似乎只是单纯的打量，毕竟这是个特别的男人。
鲛人自小生活在东海深处，仅有的几次和凡人打交道也不过是些跑海路的船夫，也遇到过达官贵人在风浪中紧紧抱住桅杆，比身上华服更突出的是他们惊恐扭曲的表情。
无趣。
但守珏不一样，他仿佛是从鲛人从未见过的世界吹来的一股清风，就算衣衫破烂，面如死灰，也无损他那从骨子里点点溢出来的如玉如竹的矜贵清隽。
有趣。
鲛人慢慢的弯起眉眼，“若没有鲛人的帮助，你恐怕都撑不到上岸。”她悠悠的插嘴道。
守珏的目光向她投来，他眉目尽是疏朗之气，眼眸明亮又带着看破红尘的超脱，他微微抿起唇笑：“多谢关心，生死皆是命，不可强求。”他看向妙法语气坚定：“回吧。”
“可是……”苍右有心劝说两句，守珏一个目光过来，他不自觉的闭了嘴。
“鲛人要的代价太大，我们付不起。回吧，我没力气说第四次了。”
妙法咬咬嘴唇，眼下的状况的确是鲛人对他们的钱财都不感兴趣，她连最重要的妖丹都说可以给，可惜鲛人就是看不上。
但让她就此死心她也做不到，她望向还在昏迷的无过，柳条有气无力的垂在他手腕上，妙法握住他的手，试图用自己的温度暖热那双冰冷的手。
“当真半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她绷紧下颔线，“要什么都可以。”
鲛人从海浪上一跃而下，跳到船舱里，落地的一瞬间那长长的鱼尾巴变成了一双细长白皙的腿，与人无异。
“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她目光直勾勾，其实她听到了名字，只是还想自己问一遍。
守珏温和的回了她。
“别看你现在能动能说话，你可知你现在是回光返照？”她恶意的弯起嘴角，美艳逼人。
守珏不为所动，“知道。”语气平和得仿佛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我尽了自己的职责，保护了师弟，维护了我心中的正义。就算结果并不太如人意，说穿了世间事又有多少能如意？我尽力了，问心无愧，纵死，亦不后悔。”
一番话叫所有人都惊得说不出话，特别是鲛人一族，他们见多了来求他们给永生长命的，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平静赴死的。
妙法一听眼泪就跟着落下来了，守珏有多维护清泉观的师弟们她是看在眼里的，即便守德那样赶尽杀绝，守珏也没有选择下死手，以这样牺牲自己的方式，换得了无过的喘息，和守德的无法追击。
“大师兄，你一定会成仙的，呜呜呜。”她边说边抹眼泪。
苍右也有些难过，点头如捣蒜的附和：“对对对，当时我也是一心求死就成仙了。你比我好千倍万倍，一定也可以的。”
“慢着，我们鲛人地界岂是你可以说来就来，说走的地方？！”鲛人怒喝一声，围住他们的鲛人们向他们靠拢，个个咧牙咧嘴的，他们才发现鲛人虽美，但牙齿真的是可以称作凶器而不为过啊！一口尖牙，密密麻麻的长在口腔里，这要是被咬一口，大腿都能给咬掉一半。
妙法想了想那场景，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她很怕死，但比死更让她害怕的是死得很丑！
她下意识看了看苍右，用眼神问：如何，要打吗？
苍右流下一滴冷汗，一边把宝珊往怀里踹一边瞪眼：想什么呢，这么多人，三口就是一个你！
妙法翻白眼：那怎么办，等死？
苍右也翻了个白眼：等死呗！
两人极短的时间内交换了想法，苍右拿出九节鞭，他的九节鞭可以随意化形，此刻他的九节鞭变成了三根，因为他法力催动而微微抖动。妙法的手心里蹦出蓝色火焰，火焰的最外围的银粉也跃跃欲试。
当然是要拼了啊！
“呵，”鲛人俏生生的冷笑，依旧盯着无过：“当真不要我帮忙？鲛人能给你的不只是痊愈，还能让你长生永世，寿命和我绑定，我能活多久，你就能活多久，而鲛人的寿命几乎是永生。如此这般，你也不想要我的帮忙。”
守珏淡然的笑：“如此这般，更是不能要了。多谢好意，我们告辞了。”
礼貌且坚决。
鲛人深吸一口气，抬起眉毛露出一个桀骜的笑容，“我叫玉波，鲛人公主。”
话音一落，她弹了弹手，数十道浪花朝他们奔来，妙法和苍右早就做好了准备，没想到那浪花急转直下，根本不是攻击的他们，而是船！
船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打击，瞬间就被击得粉碎！妙法当机立断拽起无过就往海滩上跳，苍右动作也快，九节鞭一卷就想把守珏也送到海滩上。
九节鞭快，可有东西比他的九节鞭更快！
——海浪！
无孔不入的海浪，一下卷起守珏，守珏此刻虚弱得抬手都做不到，只能被浪花卷着送到了玉波眼前。他眼神里有不解，也有些被冒犯的恼怒，但最后全都被良好的教养压了下来，和玉波对视，任由玉波探究的目光扫来扫去。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的人，守珏是吧？你越是不要我救，我就越要救！我不只要救你，还要你和我结为夫妻，哈哈哈哈哈哈。”玉波畅快的笑起来，看不出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在场的妙法苍右以及鲛人们具是一惊，连一向沉稳大气的守珏也皱了眉，玉波可不管那些，她肆意妄为惯了，想要就去抢，哪管这些。
她说完也不等其他人反应，直接一卷浪潮带着守珏潜了下去，她身形很快，短短一眨眼的功夫她就抱着守珏彻底消失在深蓝里。
玉波是鲛人公主，也就是鲛人族的领袖，他们一族素来团结，虽现在心里也有惊诧困惑，但还是跟着一个猛子扎到海底再也不见了。
“喂！你们把大师兄还来！！！”妙法徒劳的冲着波涛喊叫。
苍右握住她的肩膀，妙法回头，没好气的：“干什么？！”
“怪我，都怪我。”他自责的抓乱长发。
妙法冷哼一声：“自然是要怪你学艺不精，连个人都卷不住！但是更要怪的是这群神经病鲛人！！！把守珏大师兄还给我们！听到没！”
回答她的还是一浪接一浪的刷刷声。
“死猫……”
“干嘛！有办法就说，不说就来跟我一起喊！”妙法烦躁的拍掉苍右的手。
“情况不太妙。”
苍右怪叫一声，妙法这才注意到他们站的白色沙滩正在被海水淹没，刚才他们离海还有一丈远，现在海水都到了脚边了。
这哪是不太妙，是太不妙好吗！
她立刻后退几步，双手紧紧抱起无过。这一天经历了太多了，他们把守珏弄丢了，无过可不能再有闪失了。她双臂都在颤抖，浪潮步步紧逼，片刻后能站的地方就只有一尺来宽了。
“他们是准备淹死我们吗？”妙法惊恐地问。
苍右回头对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恐怕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