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恩人第章 亲人第章 灵魂
三宝鸟走音的尖叫和持续拍在脸上的翅膀分毫不能吸引高野的注意力,他直勾勾的望着那个从火光中走出来的影子,九条尾巴扭动款摆,暖橙色的光在那张漂亮得不辨雌雄的脸上画下浓艳的色彩,他耳朵和尾巴都是赤红色的,偏偏穿了一身极白的裙子,设计繁复华丽,裙摆衣袖层层叠叠堆砌,露出的手腕和脖子皮肤雪白,不带半点人气儿。眉梢眼角都微微往上翘,用正红的胭脂勾勒眼线,以及烈焰般的红唇。端庄又轻佻两种气质在他身上达到了诡异的统一和谐,极具视觉冲击力,也同样的充斥着妖异与不详。
然而此刻在高野眼里,这就是神祗,能够救自己于水火的神祗。
“你说的可是真的?”高野反复追问。
“跪下。”九尾狐开口。
高野想也不想,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膝盖砸在石头上听着都让人肉痛。
“嗯,不错嘛,倒是个乖巧的。姨姨就喜欢乖巧的,只要乖就有糖吃。”那自称“姨姨”的九尾狐抬起手,长长得手指甲也是鲜红色的,艳得扎眼。
三宝鸟吓得动弹不得,高野是凡人感受不到,但她能感觉到排山倒海的魔气向她压来,这种精纯的魔气没有一点臭味,反而让她更加恐惧。
高野浑然感觉不到,近乎虔诚的跪在地上,双手工整的摆放在地上,额头抵在手背上,仿佛在朝拜唯一的神灵。
“姨姨问你,你是否真的愿意复活你的爱人,哪怕付出你的全部?”
他声音略微低沉,优雅丝滑,很是悦耳。
但三宝鸟一下就听出来了,这是只男狐狸!她在心里尖叫!天啊!男狐狸,九尾狐本就世间难寻,而男狐狸是稀有中的稀有,不仅如此还特别强大!这样一只九尾狐变成了魔,要完了要完了!天要变了!
三宝鸟心里不停悼念着,不怪她内心戏太多,她完全被吓得说不出话了。
“只要能复活小缘!您想要什么都可以!我这条命都是你的!”高野紧紧揪住心口的衣服,激动兴奋的清楚几乎要让他疯狂。
“好,我要三样东西。”
姨姨缓慢优雅的竖起三根细瘦的手指,“一,我要你亲人的命,二我要你恩人的内丹,三,我要你的灵魂。”
高野跪着仰望他。
“你可愿意?也不必急着回答我,毕竟答应了就不能毁约了。欺骗姨姨的后果,你不会想知道的。”姨姨娇俏的掩口笑起来。
高野却想也不想的点头如捣蒜。
“只要可以复活小缘,我什么都愿意!”说罢,他将目光落到僵直站立在自己肩头的三宝鸟。
三宝鸟显然还没意识到到底会发生什么,她还在震惊中,她从我想过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最开始她认为是至死不渝的执着,然后是天人永隔的悲愤,而现在是可怕的偏执。
还没她回过味儿来,她就被高野的大手一把握住了,高野的手劲儿很大,三宝鸟稍一挣扎他就更使劲,三宝鸟感觉自己翅膀的骨头都在哀嚎,就不敢动了。
紧接着,她就被捧高了,她一扭头,姨姨正居高临下,那深红色的眼球正睨着自己,明明是那般鲜亮的红色,却又如此令人毛骨悚然。
“嗯哼。”那长长的指甲一勾,三宝鸟就从高野手中脱出,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扯到姨姨手中。
姨姨单手捧起三宝鸟,令一只手温柔的抚摸那华光溢彩的紫蓝色尾羽。三宝鸟在她手中战战兢兢的僵直站立,大气儿都不敢出。
“叫什么名儿啊?”姨姨舒展眉目,温柔的问。
“宝,宝珊。”
“嗯,不错,是个好名儿。”
姨姨手指每一次划过宝珊的脊背,宝珊都会哆嗦一下,直到现在她终于相信了,自己是被高野献给了九尾狐!原来受到恩将仇报的,不只是小缘,还有自己。明明好心好意告知他,他受了自己的恩情,不仅不知感恩,反而毫不犹豫把自己献给了九尾狐!
宝珊分不清自己的颤抖究竟是愤怒还是惊恐,或许都有。
“嗯?小东西,我要你的妖丹,你就不害怕吗,不想求求我吗?万一你求求姨姨,姨姨心情一好,就放了你呢?”
姨姨下眼睑轻轻往上挤,平静中流露出残忍。
宝珊没有说话,只是回望他,她想说,你取我妖丹有何用?我只是只刚刚能说话的小妖,不会化形,也不会法术,刚刚凝结的妖丹空空如也,都没有什么法力啊!你拿去有何用!
“呵呵,倒是个硬气的小东西。既然不求饶,那就不要怪姨姨心狠手辣了。”姨姨没有再给三宝鸟反应的时间,直接伸手从三宝鸟小小的身体里,硬生生挖出来了她的妖丹。
米粒大的妖丹,泛着漂亮的紫蓝色,姨姨两根手指拈起放到眼前打量了一下,把妖丹放进嘴里,舔了舔嘴唇:“聊胜于无。”她手随意一抛,将虚弱的宝珊丢到地上,惊起的尘土落在她不复光鲜的羽毛上。
宝珊无助的歪在地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高野,希望他能帮帮自己,哪怕是把自己放到一块稍微干净些的石头上。
可惜高野全程只盯着姨姨看,半个眼神都没有给宝珊。
宝珊心里委屈挤了,没想到只因自己一时心软,可怜小缘帮了忙,居然给自己带来这样的灾难。还有,她很想说,自己很想求饶啊!当然想求饶,完全没有那么硬气!但吓得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妖丹虽小,我也可以再凝,但真的好痛哦。
黑豆子一样的眼珠里滚落小颗小颗的眼泪,谁也没有在意。
“姨姨……您看……”高野期期艾艾的问。
“不是还有两个条件吗?没完成叫什么姨姨!”一直还算和颜悦色的姨姨,忽然变脸,疾言厉色的训斥高野。
高野又是磕头又是认错,好一阵,抬起头来哪里还有姨姨的身影?他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只有持续燃烧的火焰,还有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宝珊。
“姨姨!姨姨?!”他站起来,发了疯的到处奔走寻找,好几次差点踩到宝珊。
耳边传来一道高傲的声音:“都完成了,再来叫我,届时我必出现。”
姨姨彻彻底底的消失了,高野也没有再犹豫,他低头一看,那把卷了刃的镰刀就这样躺在脚边,暗红色的血液干涸后变为黑色。
和自己的手心一个颜色,高野冷漠的看了一眼手心,弯腰捡起那把刀。
从此他就和普罗大众不一样了,见过血和没见过血之间隔了一条泾渭分明的河,一旦跨过去,他就不再是自己了。
他就不再是柔善可欺只能被等待吃掉的自己了,他可以吃人了。
高野提着镰刀,面无表情的往高家村的方向走去,此刻他恍惚回到了幼年,他不是人,没有情绪,也不会感觉到快乐,他只是一团黑色的影子。
只有完成姨姨的条件,他才能重新等来那只从阳光里伸出来拽住自己的手。
某个晚上,月黑风高,正是杀人的好时候。夜里家家户户都睡了,没有一丝光线,这条路高野走了无数遍,完全可以摸黑行走,他的心中早有目标。
这样的夜里,蛐蛐都不敢多嘴,每户人家的犬,都被莫名的气场吓到了,只有大娘家里那只山牛红,发出低吼,但高野朝狗的方向看了一眼,那狗便再也不敢叫了。
为此苍右的解释是,自己那会还太小了,哪里见过这等气势。
无过没有回答,但也能想象那种豁出一切,早就疯魔了的气势是相当渗人的。
寡妇的家门前还挂着白灯笼,在纯粹的黑暗中犹如两盏招魂引路的灯,让高野恍惚了片刻,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早就随了小缘而去了,现在他走的便是黄泉路。
他不知道的是,他离开没多久,小缘的死讯便传回了寡妇家,寡妇伤心欲绝,没有尸骨就无法下葬,高野又不在,她只能先准备好纸钱棺材,把白灯笼挂上,等高野回来,在一起去寻回小缘的尸骨,实在不行就做个衣冠冢也是好的。
这几日寡妇以泪洗面,哭晕了睡一会,睡醒了继续哭,邻居们也劝不下来,几次三番后大家也都渐渐不来了。她哭了好几日,双眼都哭花了。这天夜里刚熄了灯准备想着小缘勉强睡一下,刚躺下没多久就听到门口有声音,她泪眼婆娑的坐起身来,心里第一念头不是害怕,而是幻想着小缘回来了。
寡妇扯过外袍,正要披衣起身,门就被打开了。
没有一丝光线的夜里,她勉强看出这是一道黑色的影子,影子高大,不是小缘 。她心里一片失落怅然,又想是不是高野回来了啊。
正要开口问,泪光中就见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身上骤地一凉,剧痛袭来,她下意识捂住肚子,泊泊热血飞快的染湿了衣服和双手。
她还未尖叫,下一刀又来了。
抬手,落下,高野不知道自己重复了多少次,一刻钟后月亮从浓云里冒出点尖尖,借着白色的光线,高野看到了寡妇,仰面躺在地上,暗红一片的胸口早已没有了起伏。
他呼出一口气,内心没有任何波动,有的只是又完成了一个条件的松快与迫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