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此刻府城内部, 正是夜色正酣人人好眠的时候。神威军是个土匪窝,他们的等级秩序极为严明,上下级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此时, 上级匪寇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再搂着一两个漂亮的小娘子,嘻嘻哈哈,灯火彻夜。
小喽啰们兢兢业业的绕着府城巡逻, 熬红了双眼,间或打两个瞌睡。
“啊——”
尖利的叫声划破了夜空, 几乎是下一秒, 整个南城门都混乱了起来。
周恪攀爬速度极快, 虎爪一钩, 三步并俩步,宛如猿猴一般飞速攀爬。
紧随在他身后的是刘三俊以及当日在琼州应征入伍的杜仲等人, 俱是攀爬的好手。
加上夜色的掩盖,敌军的轻疏, 他们极为顺利的泅渡过了护城河,攀上了城墙。
钱铁柱原本还在跟身边的同伴漫不经心的闲聊,下一刻, 他“嗬嗬”了两声,大股大股的鲜血喷涌而出,眼前唯有漆黑的影子, 一道一道出现在城墙上。
鬼!有鬼啊!
杀掉的冤魂来索命了!
我没有吃, 没有吃你们的肉!
钱铁柱涕泗横流, 他眼中滚出了泪珠,却没能说出最后一句话,瘦弱的身躯倒下了。
几乎眨眼之间, 周恪就攀上了城门,他看见的第一个敌人就是钱铁柱。
钢刀重重一劈,周恪意料之中的刀刃与盔甲的撞击声并没有响起。他这才意识到,这些所谓的神威军似乎穿得都不是盔甲,而是普通百姓穿的麻衣。
不仅如此,他们手上的兵刃还是大齐士兵那些破烂货。刀刃碰一碰豆腐,刀就钝了。
也就是说,他们在战场上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和得力武器。
周恪面上俱是森森然的笑意,他毫无怜悯之心,只是喜悦于敌人身居劣势。上了战场,生死有命。对敌人的仁慈意味着对自己人的残忍,他哪肯心软。当下将去势极沉的钢刀连劈数下,轻而易举的收割了三条人命。
“鬼啊!”
“鬼!别杀我!别杀我!”
“啊啊——”
到处都是毫无意义的喊叫求饶,凄厉的嘶吼声。
周恪一愣,心下一喜。当即厉声喊道,“还我命来!”
原本就是三人一组搭档,这下子一见自家大人喊起来,剩下两人当即跟进。
周围源源不断涌上城门的敌军几乎人人都在嘶吼着要血债血偿。像是一时之间,到处都是“还我命来——”的低语。
配上漆黑的夜晚,瑟瑟的寒风,鬼魅的影子,几乎要击垮那些心智不坚,甚至还坚信鬼神存在的人。
他们心跳极快,手软到拿不了兵刃,像是在濒临死亡的时候能够听得见自己血液奔涌的声音。吃下去的肉带给了他们饱腹感,却也在此刻带给了他们“杀人者人恒杀之”的宿命。
这些人一个接一个试图退却,又如同老旧的麦茬,一茬接一茬倒下。
周恪几乎杀红了眼,他周身染血,手上的钢刀接连不断的收割敌人的性命。他与身后涌上来的琼州兵一样,千辛万苦爬上了城门,却又一路往下厮杀,直奔城门处。
沉重的城门背后就是巨大的城门栓,横插在两侧的城门洞里,需要数人和抱才能打开。为了开城,他们必须要先行从城门内打开城门栓,否则若是直接在外侧撞击城门,极难打开。
“是敌袭——敌袭!”
眼看着这些人一面杀人,一面向城门洞奔去,小头领董阿大终于意识到不是冤魂厉鬼索命,而是敌袭。
他喊得声嘶力竭,一面尽力维持秩序,一面尽力斩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敌人。
这些人统一身着盔甲,手握钢刀,左臂上缠着白色布条。那布条是琼州府军刚刚从自己腰后侧取下来的,方才用于引路,现在用于在黑暗中区分敌我。
董阿大能够听得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活像是要从身体里蹦出来。他竭力挥动手臂,可是兵器实在是太差劲,敌人又极为凶猛。
黑暗里,他见到的最后光亮居然是雪亮的刀锋和白色的布条。
周恪这一只敢死队不过一百二十人,一旦被包围,即刻就会陷入求救无门的绝路。所以无论如何,他们都要尽快打开城门,与城外的千余人马汇合。
周恪等人一路拼杀,浴血奋战之下几乎到处都是尸体,敌人的、同袍的。
可周恪顾不上别人了。敢死队顺利到达城门口的四十三人弃了钢刀,以长|枪为武器,列成阵型横在门洞前侧奋力击杀源源不断涌来的敌人,刘三俊带着剩下七人拼命的试图移开城门栓。
“刺!!”
周恪哑着嗓子,一声令下,长|枪锋锐的枪头瞬间刺入敌人的脏腑,血液涌出,顿时染红了地面。竭尽全力的一刺,令第一梯队的十二人格外疲惫。下一队迅速替补上来。
然而即使是轮流的休息也无法掩盖体力的流失。
太多太多敌人了,被惊动的敌人宛如过境的蝗虫一般涌上来,源源不断。百余人面对着数倍与于己方的敌人,怎么杀都杀不完。
周恪双目通红,额间是层层叠叠的汗意,他喊哑了嗓子,周身青筋暴起。他是主帅,无□□岗,手中一杆银枪沾血无数,每刺出去一次就要收割一条性命。身上、脸上都是一层层敌人粘稠的鲜血。
狭窄的城门洞里堆叠起一批又一批的尸体。
双方毫不留情的相互绞杀,神威军的上层几乎都出现在了这里。这些悍匪们杀人无算,远比大齐兵更凶狠,更残忍。
城门洞里的尸体堆叠起来,竟然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小型掩体。
有了掩体,周恪毫不犹豫更改计划。第一批人以□□为武器继续攻击,第二批人抽调五名即刻前去帮助刘三俊等人开城门。
这是一场残酷而血腥的战役。敢死队里几乎全都是琼州府军的精锐,如果来不是精锐,又经过常年训练,他们早就倒下了。
马平泰的双臂接近麻痹,整个人像是机械性的听从周恪的指令,一次次的刺出,轮换。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活像是要把自己未来半辈子没来得及喘得气都透支了。
老子可能真的要折在这里了!宁娘,你带着女儿好好过日子。要是过不下去了,就改嫁吧。
他想着妻子孩子的面庞,两颗眼珠子一点点被泪水浸没。若他死了,孤儿寡母的……
不不不!马平泰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亢奋起来。他分明能够听到耳畔传来——
“咯吱咯吱”
声音宛如仙乐,令马平泰等人顿时觉得自己似乎还有最后一丝力气可以压榨。也令敌军惶恐不安之余,越发的疯狂起来。
“刺!”
沙哑的,像是含着血的嗓音,宛如利箭直直钉进了敌人的心底。
这一声,伴随着身后厚重的城门开启,天色乍明,一线天光从门缝里漏进来,照亮了敢死队剩余的三十七人的生路,也照开了城门之外奔涌而来的千余人的道路。
眼前是堆叠的尸体,原本充做了掩体,现在却变成了琼州府军进城的阻碍。密密麻麻,数百人堆叠在一起。
天亮了。
神威军这才意识到,怎么会死这么多人!胆子小的,已经回过神来的人下意识就想跑。
“双手抱头!投降不杀!”
琼州府军一面喊着投降不杀,一面前进中清理尸体,疯狂的用火铳射击。
又死人了!
王二狗满面空白,他不太能够理解为什么死了这么多兄弟。下一刻,流弹击中了他的左腿。
剧烈的疼痛唤回了他的神志。大夏天的,他却觉得寒意森森。敌人不过几十人,杀了他们几百个兄弟。而这样的敌人,还在源源不断的涌进来。
王二狗开始不由自主的打寒颤,他清晰的意识到自己似乎走上了绝路。
下一刻,他双膝跪地,哭叫着,“别杀我,别杀我——”。
有了投降的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几乎在火铳射击了一轮后,近半人都投降了。剩下的小半人尤其是神威军头领,意识到大势已去,顾不上恼怒,即刻返身就要逃跑。
这个城门失陷了,总还有另外的城门可以逃跑。落在敌军手里,鬼知道是死是活。
周恪冷笑,当机立断沙哑着嗓子喊了最后一句。
“已经投降的神威军,只要抓住一个不投降的,即可戴罪立功!一人半斤米!”
王二狗愣了愣,下意识的拉住了身侧同伴的脚。
紧接着,是被饥饿引爆的内乱,双方顷刻之间反目成仇。血腥与杀戮在同伴间上演。前一刻并肩杀敌,后一刻视同陌路。
琼州军一面持枪逼近这些人,一面迅速拉开前方堆叠的尸体。
即使速度再快,等到将这些人都押下来的时候,一样有人死于内斗。一方要跑,一方不肯,俱是生死的搏杀,谁都不肯退半步。
周恪冷眼看过去。这便是人性!为了半斤米,即刻就能够出卖同伴。同袍之间毫无情谊,无怪乎神威军在晋安府六年都无法壮大。
一支只会走歪门邪道的匪军,靠着人数堆积杀了他们八十余个精锐。
这样的精锐部队,琼州总共只有三百人。现如今,眨眼之间,死了接近三分之一。
假如不是优待俘虏的政策,周恪恨不得将这帮俘虏就地格杀,叠一个京观以祭奠同袍英魂。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杀意。
“一到十队,搜索城中残余敌人,十一到十三队,看守俘虏,十四队负责清扫,十五队负责伤兵医疗”。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