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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个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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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为天族血脉,天君早就对宋家家主口中所言的事情有所耳闻,只是他从未放在过心上,认定宋家会永远臣服于天族。

    世间万物,只要存在,便会有所谓相生相克的天敌出现。

    宋家乃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能助天族血脉修为更胜,用得不好怕是会被这把刃伤了手,

    天君并不担心会被宋家所伤,因为宋家早已被天族先人驯服,世世代代为天族所用,倘若天族想除掉宋家人,便是易如反掌之事,根本无需多虑。

    许是未曾上心的缘故,他方才也是将这一茬抛在了脑后,压根没有记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

    这件事情,除了天族后人外,并无其他人知晓此事。想不到宋家人倒也不傻,还知道给自己留个后手,将这不宣于口的秘密世代相传下去。

    “这妖孽,竟,竟是天君与魔域之女的私生子?!我没有听错吧?”

    “这人道天君是为了救太子渊,才与人生下此子,为得便是以心换心……若如此说来,那传闻太子渊被魔物重伤之事,莫不是真的?”

    “是了!太子渊自从前去除魔回来后,便一直久居东殿,未曾露过一面,足足大半个月,才又面色苍白的出现在早朝大殿上。”

    “若此人所说不假,太子渊便是得到了此子的心脏,重获新生,才有机会露面于大殿……”

    众人议论之声不绝于耳,舆论明显倾倒向裴名那一方。

    天君听得浓密的眉毛拧紧,显然有些焦躁,他本意是想借鬼皇之手除了裴名,却不想被曝出天族与宋家的秘密,甚至连裴名的身世也在这风口浪尖上被现世于众。

    倘若此地只有天族之人,众人尚且能顾着他天君的颜面,不敢议论纷纷,即便心中有何疑惑,也要强忍不发。

    他便可以等到处置完裴名,再想法子攻破宋家家主口中所谓的真相,让今日在场的天族人乖乖闭口不谈此事。

    然而鬼皇与鬼界之人皆在,宋家家主便是觉得人言可畏,想趁此机会,在大众之前洗清裴名身上的污点。

    天君此时落了下风,处于被动,想要证明宋家家主说的话都是胡言乱语,便要接受宋家家主的挑衅。

    也就是说,他必须要证明面前这个被火烧的面目全非的男人,并不是宋家家主,才能将其他有关裴名身世的‘流言蜚语’一并攻破。

    而证明此人不是宋家家主最好的方式,便是让此人试试,看此人的血,到底能不能灼伤天君。

    但问题是,天君明知道此人就是宋家家主,也清楚宋家人的血可以灼伤他,他又怎么会坐以待毙,任由宋家家主胡来。

    天君像是陷入了一个死循环,听着越来越多,难以抑制的嘀咕声,他眼神越发阴郁,冰冷的似是幽幽深潭,随即便恶狠狠地看向了晟同君。

    晟同君乃天君的左膀右臂,前来神仙府解救太子渊,捉拿裴名,自然也是要陪同在身侧的。

    听着宋家家主字字诛心的控诉声,他心中竟是升起了一阵奇怪又复杂的情绪——几近于顶端的罪恶感,混杂着埋藏多日的快意,仿佛临潮前的涌动。

    晟同君本以为灭门宋家后,大仇得报,他心中的愤恨便会得以平息。

    可是并没有,他一闭眼就能看到赤离君被海水泡到面目模糊的身躯与面孔,像是泡发的粉黄海星,又似章鱼脚的窟窿般千疮百孔,散发着腥臭的腐烂气息。

    那是与他一同并肩作战的好友,更是出生入死多年,犹如血亲般存在的兄弟,只是因为一场可笑的误会,便丧命于一个卑贱的丫鬟之手。

    赤离君可以战死沙场,可以马革裹尸,可以为君为天下为民而亡,但就是,绝不能这般窝囊憋屈的死在女人的算计里。

    晟同君越想越恼怒于天君的不作为,他不懂自己为何会追随于这般只顾自己名利声誉,而不顾兄弟情义忠孝的卑鄙小人。

    他无时无刻不在盼着有人揭穿天君的丑陋面孔,将那藏于君子表面的阴暗、腌臜挖掘出来,露出肮脏的本性。

    他以为他还要等许多年,直到那懦弱无为的宋家嫡女羽翼丰满,足以与裴名联手,足以与天君抗衡。

    却没想到,这一日这么快便到来了。

    晟同君眼梢微挑,面色平静地近乎诡异:“你这些话,说的有模有样,倒叫我这当事人都快要信了。”

    “你说宋家后人的血,可以灼伤天君,这种不着边的传闻,我从未听闻过,更是没有一点信服力。”

    “谁知你是否在自己血中加了什么歪门邪道的东西,便是为了编造谎言,让其他人信服你的话?”

    许是晟同君过于冷静,说出来的话也是条条有理,天君勉强镇定了些,顺着他的话道:“晟同君说的不错,你言之灼灼,却从头至尾都是空口白牙,毫无凭证。”

    “当年宋家灭门之事,人证物证皆在,岂容你三言两句编个故事就能改变?”

    “还有那孽障的身世,更是无稽之谈,吾为天君,与魔域势不两立,又怎会为一己之私,便与魔女通奸——”

    他掷地有声,话语间极其有感染力,令刚刚风向明显有些偏向裴名的人,及时清醒了过来。

    他们可真是疯了,竟然不相信天君多年正人君子的作为,和为天族出生入死,忠义为先的铁血将军晟同君,而去信一个名声臭不可言的人。

    议论的风向再次发生改变,而天君已经从被动转为了主动进攻,宋鼎鼎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晟同君的话,表面上听起来像是在为天君据理力争,可细细一想,便能感觉出些蹊跷之意,仿佛他正在设下什么圈套,在引天君入圈似的。

    不等她深想,那晟同君便再次开口:“是以,若想让人信服你的话,就要拿出让人无法反驳的铁证来……”

    “你既然说,你的血可以灼伤天族后人,刚巧今日不夜帝君也来了,便让天君、不夜帝君与几位天兵一同戴上帷帽,穿上相同的服饰。”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分别在几人身上一试,看看你的血,到底是能灼伤天族后人,还是能灼伤所有人。”

    此言一出,人群顿时沸腾。

    不夜帝君乃是天帝的胞弟,亦是天族血脉,此次太子渊被掠走的影响太大,天帝极其重视此事,却又无法亲自下凡,便将此事委托给了不夜帝君。

    而不夜帝君,一直隐匿在人群中,从头至尾都没有发表过自己的意见,仿佛置身事外的闲人。

    此时,晟同君却是将不夜帝君拽进了这场理不清的灾祸中,不夜帝君皱了皱眉,眼皮微抬,看向晟同君。

    晟同君未语,只是朝他一笑。

    不夜帝君敛起眉眼,将视线收回,又落到了天君身上。

    这时的天君,神色怔愣,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晟同君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只是惨白的脸色,诚实且本能地反映出了他此刻复杂又焦灼的心情。

    不夜帝君似乎明白了什么,但碍于此事牵扯重大,又事关天族颜面,他只得装作未看懂的模样,微微颔首:“就按照你说的办。”

    能做到帝君的位置,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今日若是将此事搪塞过去,定不能完全服众。

    与其让众人胡思乱想,暗自揣测,不如以退为进,让宋家家主试一试,他的血到底能不能灼伤他们天族人。

    不夜帝君抬手,手背对着身侧的属下轻挥了两下,属下立刻会意,走至魂不守舍的天君身前,低声说了句什么。

    天君黯下来的瞳色,重新亮起,他像是明白了晟同君与不夜帝君的意思,挺直了微曲的脊椎:“不到黄河心不死,那便遂了你的意,让你试!”

    说罢,他挥袖离去,在天兵之中挑选了几个与他和不夜帝君身形相仿的心腹。

    不夜帝君当场掐诀,布下一小片结界,隐匿了气息与画面,与几人共同走进结界,戴上斗笠帷帽,更衣乔装打扮。

    这结界,外人看不到里头,更听不见结界内的声音,不夜帝君冷眼瞧着天君,也不开口,只是看着他。

    那力如千钧重的视线,压得天君抬不起头,此事说大便大,说小也小,就看不夜帝君愿不愿意协助他撒谎了。

    他一言不发,已至中年,却还像是做错事的孩童,在不夜帝君面前毫无气势可言。

    许是沉默了半晌,不夜帝君终是移开视线,叹了口气:“罢了,此事回去再请天帝定夺,先解决了眼下的麻烦。”

    这便是默认了,要帮天君摆脱麻烦。

    天君松了口气,只要先将眼前的事情摆平了,未将此事闹大,保住天族与他的声誉,此事便成了他天族的内务家事。

    哪怕天帝责罚于他,顾着天族声誉,也不过是罚他闭门思过万把年,苦熬过去便是了。

    届时他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天帝那般宠爱裴渊,定不会怎么了裴渊。说不准,还要想办法帮裴渊恢复,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见不夜帝君如此冷静,天君心里得到了些慰藉,他面色坦然了不少,听着不夜帝君声音徐徐,安排着接下来的事情。

    “他该是宋家人不错,他的血能灼伤我们二人,众目睽睽下,想要装作不被灼伤很难。因此,我们便反其道而行,在每个人身上都制造出被灼伤的痕迹……”

    倘若每个人接触到宋家家主的鲜血后,身上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灼伤痕迹,这便可以证明宋家家主的身份是假,那血有问题,不光可以灼伤天族后人,亦可以灼伤普通人。

    如果连宋家家主的身份都经不住推敲,那他方才所说的话,也就都成了谎言。

    不夜帝君原本不想如此,只是事关重大,他也是无可奈何。

    他掌心中幻化出六、七张炎火符纸,分派到几人手中,让他们将炎火符纸覆在手臂上。

    这符纸贴在皮肤上,冰冰凉凉,只需掐个口诀,符纸便在手臂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除却我与天君二人,待触碰到他的血,你们便掐诀催动此符纸,符纸会在皮肤上燃烧起来,造成被灼伤的假象。”

    叮嘱过后,几人更衣,穿着上同样的衣着打扮,头上戴上斗笠帷帽。

    天君挑选的这几人,皆是天族可靠的亲信,身高体重乃至于身形,都与他们相差无几。

    他们乔装打扮好,陆续走出了结界,天君正准备走,却被不夜帝君喊住:“天君留步。”

    不夜帝君很少这样正经得称呼他,倒叫天君愣了一愣:“帝君还有话要叮嘱?”

    “晟同君……”不夜帝君迟疑着,白如覆霜雪般的睫羽忽闪两下:“你与他到底怎么回事?”

    原本以为会被教训几句的天君,神色微怔:“往日晟同君并不这样,他今日似乎有些反常……”

    但具体哪里反常,天君也说不出来。

    更何况,他只顾着紧张自己的事情,担惊受怕,唯恐当年之事兜不住,曝光于众。

    却不曾注意到,晟同君方才的情绪波动与异常。

    只是晟同君明明想好了用这样以退为进的方式应对,却不曾与他知会一声,真是将他吓得冷汗淋漓,差点以为晟同君被裴名策反了。

    见天君说不出个一二来,不夜帝君也不再询问,只是紧皱着的眉头,没有舒缓半分。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倘若宋家家主说的都是真的,那晟同君也是此事的参与者,此事暴露于众,对晟同君来说并没有好处。

    这样想着,不夜帝君稍稍心安,挥袖一甩,结界顷刻即破。

    等候多时的众人,只见约莫七个穿着相同,头戴黑色帷帽的男人现身在眼前。

    那几人都经过特殊训练,乃是为天族后人而存在的。

    他们从小便要模仿天帝之子的行为举止,经过层层筛选,只为在关键时刻,鱼目混珠,保护天族后人的安全。

    没想到却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天君选了三人,而不夜帝君只选了两人,共七人,行走间足下生风,帷帽垂至腰间的黑纱遮住了面容,一时间让人辨认不出谁是谁来。

    晟同君对着属下偏了偏头,示意下属前去迎接那手臂鲜血淋漓的宋家家主。

    下属送上一卷纱布,示意宋家家主先止止血,但宋家家主并不领情。

    看这阵仗,他便知道,晟同君不安好心。

    谁知道,他们天族又有什么阴谋诡计在等着他。

    他步伐缓慢,掌心被刀刃割开的弧度,绽着血肉,模糊不清的纹理中,渗透着妖丽的艳红色。

    被烧毁后的面容,像是剥了皮的□□,新长出的嫩肉错综着狰狞的窟窿,宋家家主面色沉稳,却没人知道,他此刻到底有多紧张。

    于天族而言,他不过一只蝼蚁,他奈何不了天族,更做不到手刃仇人,为他死去的父母妻子,亲人好友雪耻报仇。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若不能就此将他们天族人拉下神坛,为裴名洗清罪名,他将不得好死,九泉之下也无颜面对冤死的宋家人。

    数万人的视线,都在此时凝聚在他的手掌心上。

    许是怕血不够,宋家家主拿起手中的利刃,毫不犹豫地照着那道刚刚凝住的伤痕上,再次划下一刀。

    这一刀,深可见骨,森森白骨悬在肉中,鲜血迸溅得到处都是,看的众人纷纷肉疼,甚至有人别过了头。

    他似乎察觉不到疼痛,一刻都等不急,拽起为首那人的手臂,撸起衣袖,便迫不及待地将掌心攥成拳头,要将血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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