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老师
实习医生们齐齐盯着孩子下巴上的伤口，季淮却始终看着江夏。
那样灿然夺目的风采，那样的认真专注，有着让人一同欢欣的感染力。
季淮不错眼地注视着眼前人，忽然发现江夏有些不对劲儿，她额上的汗越来越多，眉头也越蹙越紧，似乎正在忍受极大的痛苦，须臾间，季淮甚至看到了她绷紧的咬肌。
“江？”季淮扬起眉，担心地启唇。
他话音刚落，江夏缝完最后一针，猛地撤回胳膊，左手的镊子当啷落在地上。那声音清脆而突兀，震得一圈人齐齐一抖，全都不明所以——大神这是怎么了？
“江夏！”季淮失声叫到，伸手扶住她。
“江夏？”人群外也响起一个惊疑的问声。
那声音不大，季淮甚至都没在意，可他掌心下的人听到，却如遭雷击，僵在他怀里。
接着，季淮惊讶地看见了他这辈子都不认为能出现在江夏脸上的表情——学渣考试作弊，被当场抓包的神情。
他不明所以地随着江夏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人群外站着一个斯文儒雅的中年男人，眉目温厚，面容和善，脸上有着跟江夏如出一辙的不可思议。
“老……老师？”江夏翕动着嘴唇，喊出这个许久不曾叫过的称呼。
嗡——
围成一圈的工具菜鸟们顿时炸开，难怪！
今晚的一切匪夷所思都被这一声“老师”解答了，她竟然是他的学生！怪不得这个年纪就能把他们按在地上摩擦。
名门首徒，跟他们这种靠自己努力挣扎，天天挨训的杂鱼能一样吗？虽然他们也是重点院校的莘莘学子，但那位能一样吗？
那可是钟立行！
钟立行钟教授，一双手价值五百万美金的外科大神，年纪轻轻就跻身泰斗级别的医学大拿，排着队请他做手术的名流政要，土豪富翁能绕地球两圈半！
在医学这个武侠世界，人是标准的仙侠大男主。也就是靠着王院长这层同学关系，他们才能有幸瞻仰到仙人风姿。
王院长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他左右看看，恍然大悟：“立行，她就是你总念叨的那个学生啊？”
“你手怎么了？”这是钟立行的第二句话，他没理会老同学的调侃，没和多年不见的学生寒暄，甚至没看任何人，只直直地盯着江夏，咬牙切齿，横眉怒目，像发现了什么不能接受的东西。
看热闹的患者们一头雾水，不明白师徒相见干嘛用这样的开场白，可被训的条件反射的菜鸟们却一下子反应过来——大神刚才犯了个大一新生都不会犯的愚蠢错误，镊子掉地上了。
菜鸟们觑着钟立行黑如锅底的脸，集体梦回课堂，啧啧地同情大神，名门首徒不好当啊，见面就挨训，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他们再不济，老师也不会当着患者面就开骂啊。
人群中心的江夏紧紧低着头，一言不发，背在身后的左手抖如筛糠，一阵阵痉挛的神经在拼命和她抗议，将深埋的过往全都翻上海面。
她恨不得地面立刻马上裂开个缝，好让她一头扎进去，当鸵鸟也好，逃兵也罢，哪怕让她现场表演吃一百斤螺蛳粉她都认了，总好过这样面对曾经敬爱无比的师长。
钟立行见她如此，满肚子火气更胜，他大步越过人墙，一把抓住江夏背着的左手，不顾江夏的反抗，强行摘了她的手套，硬生生掰开她紧攥的手指。
一道横贯掌心的疤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啊——”人群一阵惊呼。
竟是如此？
惊讶过后，菜鸟们面面相觑，内心的同情惋惜一浪盖过一浪，他们以为大神犯这种低级错误是一时马虎，谁想到是这样的答案？
她居然废了一只手？
他们敬佩的大神，3d打印机成精的大神，会各种高难缝法，能缝出比尺量还整齐的针脚的大神，居然废了一只手！
难怪她大闹急诊，到处找整形美容科的医生，难怪年轻妈妈求她时，她支支吾吾，原来如此，竟是如此！
物伤其类，菜鸟们看着她，个个心情沉重，老天爷可真瞎，怎么能让她受这样的伤？医学这个东西，天分远胜于努力，她是多耀眼的一颗明星呀！
旁人尚且如此，更何况直面此伤的钟立行，看到江夏手掌伤疤的一刻，他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登时空白。
他曾经的骄傲和得意，曾经倾尽心血的教导，曾经打算好传授的衣钵，都毁了……
都毁了……
许久，眼眶通红的钟立行艰难地把目光从那条疤上拔出来：“……怎么伤的？”
江夏垂眸沉默，半晌，一滴大大的眼泪忽的砸在地板上。
就在她落泪的一瞬，旁侧突然伸出一只手，覆到她仰着的手掌上，筋骨分明的大手严丝合缝地盖住那条疤，也将她所有被迫暴露的不堪和委屈都重新掩藏。
这次轮到季淮像护崽母鸡一样把江夏挡在身后了，他紧紧握着她被控制的左手，不卑不亢地看着眼前红着眼的男人：“即使您是她老师，也不能这样对她。”
钟立行剧烈喘息着，死死瞪着年轻人清澈无畏的眼睛。
半晌，他理智归位，拉着江夏就往外走“你给我出来！”
众人看着钟教授怒气冲冲把人扯走的背影，面面相觑——这是要清理门户啊！
急诊旁的一间办公室，江夏被钟立行拎小鸡仔一样甩进去，季淮连体婴似的护着她，人都没站稳，就立即挡在她身前，生怕这个暴怒的老师对江不利。
“怎么伤的！”钟立行怒吼，直接把江夏身前年轻男人当空气，只盯着自己的不肖弟子。
季淮挡着江夏，后退两步，如临大敌。
“行了，季淮。”江夏伸手把季淮往旁边拽，可身前的男人纹丝不动，一副“我就要护着你，你拦也不好使”的架势。
“老师不会打我的。”江夏轻声道。
季淮前后看看，半晌，才不情不愿地让开半个身位，把她露出来。
钟立行的目光立刻射灯般落在江夏脸上——“怎么伤的？”
江夏神情灰败，一副破罐破摔的样子：“打架。”
“打……！”钟立行哽了下，差点原地背过气去。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怎么也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一如季淮从不觉得江夏会“学渣作弊被抓包”，钟立行这辈子也没想过他温和有礼的好学生会“打架”,居然还废了一只手，那可是一个外科天才的手！
他血压登时暴涨一百八：“江夏，你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