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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6章 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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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你会发现,老一辈的人,把给孩子成家立业,当作自己的任务。

    任务完不成,他们就没法休息,我总是觉得整日里与纸人为伴就要死要活了。

    他们呢?几十年的工程眼看着就要到头了。

    却发现,这个工程,不是按照自己的走向去的。

    不是小区高楼,不是洋房别墅,修了半辈子,修出了危楼?

    我母亲哭的很厉害,上一次见我母亲这样哭的时候。

    是舅公去世的时候,那时候,所有的女人都对着舅舅的灵柩哭的惨烈,包括我母亲。

    她们都出奇的喊着同样的话:“你没有完成任务啊,你把任务没完成……”

    一个男人,半辈子流浪捣乱,老人把一个襁褓里的孩子养大了。

    到了晚年,舅公醒悟开始猛干活。

    在表哥高三就要高考的那一年,舅舅醒悟的第三个月。

    大中午从工地上的铁架上面下来之后倒地不起,三天时间,这个家,塌了。

    医院没法保人,家里受不住,连夜将人拉回来。藲夿尛裞網

    我母亲当时在家,正在找白帽子。

    按我们这里的习俗,比自己年纪大的人要走了,年纪小的,要戴上白帽子。

    我母亲当时靠着木箱子边翻东西边接电话。

    我听到电话里我父亲说:“人正往回拉……”

    马上四十岁的妹妹,一下坐在地上,我第一次见我母亲也会那样慌乱。

    自小对舅公印象不深,逢年过节也鲜少遇到。

    没有很深的感情,但我知道,眼前的女人,与她一起长大的哥哥,那个小家的顶梁柱,正在腐朽。

    连寻常很少进我家门的奶奶都坐在我母亲身边。

    她快八十岁了,双手捏的很紧看着我妈说:“唉,好娃,好娃,怪娃是好娃,唉……”

    我就坐在我母亲身边,与现在唯一不同的,我在跪着,说不出一句话。

    她最心疼我,却又陌生的看着我。

    仿佛在说,最贴心的儿子,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自己不认识的样子?

    我在想,别人都说外甥像舅,我从未这样想过,自认为我与舅公天差地别。

    可直到现在,我才忽然发现,原来不是不像。

    只是不到年纪,如今的我,与那个早死的男人,何其相像?

    同样的执拗,同样的没有责任感,同样的让父母失望,同样的,没有完成自己的任务。

    唯一不同的,他选择了更为极端的方式逃避,

    而我,只能活着,像浮萍,像野鬼,整日里游荡。

    姑娘也被带走了,我很担心,她的父亲就她所言。

    不是好脾气的人,那样的执着的家伙,会不会挨打?

    我扣弄着手里的伤口,仔仔细细维护,不敢让它复合。

    我们最后一次离别,必须要入骨的铭记。

    我们不是一个地方,南北之隔,数千里的路程。

    当我再到南方的时候,她来接我了……

    过了年,几十天的别离,我看着站在面前的小姑娘,瘦的像是待哺的羊羔。

    她说:“你没事吧?没挨打吧?”

    说着她就开始哭,眼泪鼻涕顺着嘴巴往下流。

    她局促极了,看着我,又不敢靠近:“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放手的,我抓着你,死死抓着你,可我怕你疼,我看到你手里流血了,我怕,你,你是,要用手的,伤了手……”

    她说不下去了,仔细看着我,眼镜框里都是雾气。

    与分别的那天一样,那天的雾气,蒸腾的的就像是离别、

    而今天,我们又在大雾之中重逢。

    时隔数十天,我们迎来了第一次问候,和彼此的担忧。

    我说:“叔叔没揍你吧?他可不是好说话的,我父亲不会打我的,他舍不得,你太犟了,叔叔揍你了吧?”

    我从未这样伤心,总觉得有满肚子的委屈,总觉得有一辈子都说不完的话。

    可我看着面前的家伙,寒风里挺着肩膀。

    脖子都要缩进肩膀里还在一瞅一瞅小心翼翼的看着我,握着我的手,不断的搓着。

    手里的温热让凝结的伤疤又开始传出羽毛挠着心尖般的温痒。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爱意里,伤口也是春天的温度。

    我从未经历过这样奇怪的感情,感觉像是无从说起。

    但又像是有很多话要说,这种感觉,只在丹橘长老身上出现过。

    而眼前的小姑娘,长相,与丹橘长老一般无二……

    我们朝前走,背着包拉着箱子像是来流浪的难兄难弟。

    走着走着她忽然开始笑了,我转身看着她觉得莫名。

    “笑什么?”

    她的耳朵被冻得发红,我给他拉了拉帽檐等着答案。

    她说:“你怎么和他们说的?叔叔阿姨,没答应吧?”

    她是用疑问的语气给我说的,但我同样清楚了,她身上背负着与我同样的为难。

    之所以现在还笑得出来,苦中作乐罢了。

    至少,现在还站在一起不是么?

    我把脑袋缩进帽子,朝前甩了甩胳膊:“走吧,好冷。”

    我把她的手揪过去塞进自己口袋里。

    我们顺着桥边朝前走,江边的风总是刺骨让人难以维持发狂的念想。

    走了没几步,她还是忍不住了,丢掉行李,无奈大喊:“怎么办?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也很无奈,眼前的路好像长到走不到尽头,眼眶里被密密麻麻的水雾充盈。

    高楼,灯光,桥梁,乃至天上灰蒙蒙的飞机,还有同样冰冷的月亮,都在顺着眼眶砸入掌心。

    她像是从来没哭的这样丧心病狂,这样刻骨铭心的情谊,我以为,在二十二岁仍能保鲜。

    但故作持重的年纪过了,桥梁上大哭大闹的我们,却已经被毫不留情的推入了二十二岁的漩涡。

    这家伙小心翼翼的拿好我的行李站在我面前。

    我伸手将她死死圈住,身体同样在颤抖,最厚的棉衣也抵挡不住心里的冰凉。

    我说:“我也不知道,我拼死来的,闹僵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在我眼里,我抱着的小姑娘,一直都是凡是细心有序的人,任何事情他都会小心的处理妥当。

    可就是这样一个自信的小家伙,现在站在我眼前,死死抱住我,像个孩子一样询问我,询问我们的归途,到底在哪里?

    我无话可说,只是身子不断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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