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066
中秋之后愈发凉爽, 早起和入夜时还能察觉到寒凉,就连国子监中的绿植大都有了枯黄的迹象, 只待秋风卷积便远离了枝干。
而皇帝与严云姝大婚的圣旨在国子监复学当日发了下来,婚期定在开春后的三月初五。
为普天同庆,李麟特地下旨在国子监的聚贤殿大摆筵席,宴请严云姝的诸位同窗。
聚贤殿内被布置的也是喜气洋洋,各学的学子也都齐聚在一处,向严云姝道贺之后才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与周围的人谈笑着饮酒。
南王世子李延坐在角落里, 神情颓丧的自斟自饮, 可视线却始终落在高台主位上坐着的严云姝身上。
霍青黛的眼底藏着嫉妒, 却还是往李延身边挪了些, 想要拿走他手中的酒杯, 却被李延躲开,略有些嫌弃的看向她:
“你这贱人离我远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霍青黛微愣,又被李延的话刺进了心窝, 此刻眼中含泪, 紧咬着下唇不肯言语。
李延讥笑:“你做这副样子给谁看?你当我是那等攀附男儿,若不是看在你父亲的面上, 跟你说句话都嫌恶心。”
兴许是他的声音不小, 此刻坐在周围的同窗皆噤声,根本不敢往李延那边望去。
“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惹的世子如此奚落于我。”霍青黛神色委屈,如此被人打脸,泪珠儿更是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她哽咽着, 低着头便起身跑出了聚贤殿。
霍青南见自己妹妹如此仓皇离开,自然也是听见了李延方才的话,此刻脸色愈发的难看,只是想到他的身份,故而不敢争辩,只好起身追着自己的妹妹去了。
李延脸上的讥笑未淡,只是兀自饮着酒,根本不管那对兄妹到底去了何处,又准备商量什么。
戎狄的那位公主野利云哥却是带着笑脸,举了酒杯往律学而来,停在了楚玉的面前,向他举杯道:
“小王爷不请我喝一杯么?你们天.朝帝后大婚这样的大喜,我其实不介意喜上加喜。”
楚玉抬头看着她,又看了看旁边的李殊,忙起身道:“公主可是也打算同我朝联姻?不过帝后婚期在来年三月初五,恐怕来不及纳妃。”
野利云哥愣了愣,随即道:“谁说要同你们皇帝联姻,我同你联姻不也一样么?”
楚玉还在惊诧时,李殊却在饮酒时不由笑出了声,惹得野利云哥侧目:
“怀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本公主还配不上一个宁王世子么?”
李殊摇头,抬眸凝视着眼前的公主:“他是我朝臣子,是陛下亲封的冠军大将军,你是戎狄公主,即便是要成亲,也得是陛下下旨,不可能私定终身,否则就是通敌叛国,要满门抄斩,还可能祸及九族呢。”
“怀王也太危言耸听了。”野利云哥轻笑。
李殊耸肩,也没有再搭话,反正他是不乐意再插足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了,但是搅黄他们的婚事,李殊觉得自己还是十分乐意的。
楚玉也向野利云哥揖礼道:“公主地位非凡,要与外臣结亲却也是需要君上做主,不能私自结亲。”
“那你就跟你们皇帝说你要娶我啊?”野利云哥似乎有些急了。
面对着野利云哥的这句话,所有人都投来探究的目光,继而窃窃私语。
楚玉脸色微沉,想着眼下的处境,他若是说他没想娶公主,只怕会折损她的颜面。
但是他却又不能让公主误会下去,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会让公主误会自己要娶她,但是这样的误会原本就是不应该存在的。
楚玉低头思忖半晌才道:“野利王子,公主吃醉酒了。”
突然被喊到的野利宁哥抬头望过来,与他一起来的还有没藏谅作,他刚扶上野利云哥的肩,就听得没藏谅作慢悠悠的开口:
“我刚刚是不是听见我们公主说,你要娶她?小王爷可是贵国的战神,怎么求亲这种事还要她一个女子来提。”
“宁王世子,这野利公主也是个率真的美人,不如就向陛下求亲,娶了她啊。”此刻醉醺醺的李延也开了口。
一人开了口,自然就有其他人跟着附和。
“小王爷与公主可谓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饶是陛下也会应允的。”
“小王爷,公主一个女子先开了口,可不能拒绝了再伤了公主的心。”
“是啊是啊,小王爷,不如也让我们喝你的喜酒啊。”
…………
李殊听着他们此起彼伏的调侃,也是兀自饮酒,忽然感觉自己的小腿被人踢了踢,随即抬头看向那只脚的主人,瞬间就明白了这是在向他求助。
他清了清嗓子,忙开口道:“孤反对这门亲事。”
没藏谅作看着他,不免有些疑惑:“怀王殿下反对什么?难道殿下有女儿,想要嫁给楚小王爷?”
“小皇叔,这是宁王世子的事,你不要因为自己的婚事没着落,就搅黄别人的婚事啊。”李延也晃晃悠悠的起身,笑呵呵的说道。
他的眼神里也不知道是对李殊的讥讽,还是他心里夹着气,看谁都不顺眼。
“怀王殿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宁王世子的婚事与你何干。”野利云哥也是一脸嗔怒的样子看着他。
李殊起身道:“孤是没有女儿,孤要是有,也绝不会将女儿嫁给仇人,若我没记错的话,公主初到京城第一日,还对这位宁王世子要打要杀的,说是有不共戴天的仇,这才多久就忘了?”
野利云哥愣了愣,就连没藏谅作也是没想到李殊会提及此事。
“事后孤问过世子,说是去年四月,公主的舅舅带兵偷袭,屠杀我朝在边境的村民,是宁王世子带兵截杀为村民们报了仇。”李殊款款说道,“既是如此,那宁王世子如何娶公主呢?这让公主嫁仇人,岂不是不孝。”
“我们戎狄与贵国讲和,我们还能在国子监读书,就证明我们可以为了和平,放下仇恨。”没藏谅作辩解道。
李殊望着李延,又看了看公主:“既然为了和平能放下仇恨,不如孤给你们出个折中的法子,那位南王世子至今尚未婚配,是陛下的堂弟,比起楚玉这个外姓王世子,这位南王世子可是响当当的皇族,公主也不会吃亏,怎么样?”
对于李殊的提议,李延先是一愣,遂揖礼道:“本世子已有心上人,小皇叔切莫乱点鸳鸯谱。”
李殊道:“是啊,你也知道我乱点鸳鸯谱,婚事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更是要各方权衡,势均力敌才行,公主借醉酒让宁王世子娶她,万一醒后不认账,宁王世子平白的被人戏耍一通,宁王世子若是因为心上人当众拒了婚事,那丢人的还是公主,所以不妨各退一步,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野利云哥望着李殊,瞧着他又施施然做了回去,更是气的不打一处来。
没藏谅作也因为丢了面子,却又不好找回,而拽着野利云哥带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李殊倒是一脸无所谓,继续喝着酒,反倒是高台上的严云姝暗自松了口气。
聚贤殿内的这场闹剧自然也就偃旗息鼓,没人再提。
反倒是楚玉托腮看着身边的李殊,笑着道:“不愧是怀王殿下啊,三寸不烂之舌实在厉害。”
李殊白了他一眼:“谢你赠灯,况且,咱们学的是律学,以后说不定还有官司要打,眼下就当做是练嘴皮子了。”
楚玉颔首浅笑,为李殊满斟了一杯:“还是得谢殿下为我解围。”
“顺手的事。”李殊有些得意,心里想的却是他就是故意搅黄婚事的,但这是个秘密,不能说与人听。
筵席结束的时候,李殊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回去宿舍的时候还是楚玉背回去的。
然而喝醉酒的李殊有些折腾人,在楚玉的背上动来动去的,时而高呼再来一杯,时而摆手不喝了不喝了。
楚玉也没辙,只能走走停停,回到宿舍后又打来了热水给李殊擦脸擦身子,而这个时候的李殊也出奇的乖,只是睁着眼睛看着面前的楚玉,握住他的手放在胸口。
楚玉被他吓了一跳,惊愕道:“殿下,放手。”
李殊摇摇头,只是一个劲儿的傻乐:“楚姑娘你穿上男装,好像孤认识的一个人……唔,你怎么回来国子监看孤,孤是不是在做梦啊。”
楚玉:“……”得,又将他认作的楚姑娘了。
李殊迷糊呢喃了半晌,而后才挣脱出自己的手。
岂料半夜睡着的时候,李殊格外不老实,踢掉了被子不说,还滚到了楚玉的床上霸占了大半,更过分的是因为踢掉了被子,怕冷而往楚玉的怀里的钻。
被折腾到完全无法入睡的楚玉静静地抱着怀里的人,努力让自己乱了章法的心跳稳定下来后,才小心翼翼的亲在李殊的额头,喃喃道:
“好好睡觉吧,明天睡醒就好了。”
李殊似乎能听见似得,竟然闭着眼睛做出了回应。
翌日一早,李殊睡的也格外沉,许是因为宿醉还有些头疼,听见外面嘈杂的声音,也慢悠悠的转醒,睁开眼看着自己竟然躺在楚玉的床上,一时有些茫然的从床上坐起来。
此刻楚玉正好拿了早饭回来,食盒搁在桌上:“阮姑姑给殿下准备了醒酒汤,喝些吧。”
李殊点点头,睡眼惺忪的从床上爬起来,也顾不得穿衣服了,上前去打开食盒取出醒酒汤,刚要喝,似想起什么,看着楚王问道:
“外面为什么这么吵?”
楚玉欲言又止,似衡量了半天后,才开口道:“南王世子昨夜不知为何去了女舍,一早在霍青黛的床上醒来,据说女舍的女学子们都被吓的不轻。”
“噗……”李殊一口醒酒汤刚喝进嘴里,就被这消息惊的又全数吐了出来,“竟有这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