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山匪
小路从秀才村一直蔓延到婆林山深处, 一眼望不到尽头。
三人循着脚步直直追过去。
初时小路还算开阔,只不过三人走了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就狭窄得只能勉强容下两人并肩而行。
小路天然形成自然也没人修葺,到小腿的积雪灌满三人的鞋, 又湿又重;小路也是坑坑洼洼,一不留神会被绊倒, 极为难走。
三人深一脚浅一脚,相互搀扶着往前走。
岳绒倒也罢了。
她31世纪的时候时常去探寻古迹, 对这种道路轻车熟路, 走起来不费劲。
殷晗珠和钟毓却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这路也太难了!
殷晗珠终于明白了他们方才说的话,“你们说得对,村人肯定不会走这条路的,也太难走了!”
“不尽如此。”岳绒脸色有些凝重,指指前面,“你们往前看。”
殷晗珠和钟毓顺着看过去竟然发现前面的路竟然直直向上,盘在山腰, 也就是说一旁是山,另一旁是峭壁!
殷晗珠快跑两步,探头往下看只看到一片云雾和白雪,根本看不出来有多高。
“这有多高啊!不怕一不小心摔死吗?”
钟毓面色有些凝重:“所以不会有人在大雪天走这条小路, 除非对这里的地形不熟悉的人偶然踏上了这条路, 或者为了掩人耳目。”
殷晗珠咂舌:“能走这条小路, 肯定对地形熟悉啊。不过这条路是通向秀才村的吧?秀才村破破烂烂的,有什么值得人窥视的?是不是你见多了朝堂争斗, 想多了?”
这话说的!
真让人不爱听!
岳绒哼了声,“什么叫破破烂烂的?你别忘了,秀才村有我的两个作坊呢。”
殷晗珠恍然。
岳绒的肥皂作坊和琉璃作坊在他眼里确实不算什么, 可在这个地方确实有些招人眼。十里八乡的人恐怕都知道秀才村的人今年靠着两个作坊挣了钱。
殷晗珠挠挠头,继续跟着他们往前走。
明明四处是厚重的积雪,应该很冷才是。可他觉得浑身都在冒汗,热得人从心里感觉往外冒火,干脆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来抱在怀里。
大氅有点重。
想丢又觉得可惜。
这个念头闪过,他顿时觉得被岳绒染了寒酸气!
他可是堂堂定北侯世子,京城有名的贵公子,平日里挥金如土纸醉金迷,根本不将银子当钱看!
而他现在竟然会舍不得一件普通的大氅!
又不是什么名贵东西!有什么舍不得的!
一时之间,他陷入了某种怀疑之中。
“小心!”
殷晗珠一愣,还没回过神来就觉脚下一空,心道不好,可身体根本反应不过来。
整颗心紧紧缩着,惊慌之下他甚至看到了悬崖边儿上的歪脖子树,树枝上堆满了雪。
突然腰间一紧,他被拽着扔到地上。
得救了!
心扑通扑通乱跳,他差点就摔下去了!
“你要死啊!走山路竟然不看路!”岳绒又急又气。
钟毓也脸色发白。
要是殷晗珠丧命于此,他和岳绒,甚至是整个秀才村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钟毓上前扯了殷晗珠的衣领,将殷晗珠拖到最里面,左右开弓狠狠拍着殷晗珠的脸,“你没事儿吧?回过神来了吗?”
殷晗珠的脸被拍得啪啪响,脸颊疼的厉害。
他狠狠甩开钟毓的手,摸摸又疼又烫的脸,难以置信地瞪着钟毓:“你是不是在公报私仇?我的脸是不是肿了?”
是又怎样?
钟毓寒着脸,不发一语。
岳绒冲过来,骂道:“活该!我看还打得轻了!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死了!”
殷晗珠不说话了。
与死亡擦肩而过,恐惧后怕纷纷袭上心头。
他现在后背还汗津津的,怀里的大氅也早就不见了踪影,腰间缠着一簇干枯的藤曼。
当时觉得腰间一紧,看来就是这藤曼了。
他讷讷道:“你救了我一命。以后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我肯定办到,绝对不会有二话!”
岳绒白了他一眼,伸手帮他将身上的藤曼拽开。
这藤曼不是铁石狼牙,而是她匆忙之下从旁边山壁上拽下的藤曼。
藤曼虽已经枯萎,被她重新用神农血脉催发后却会比往常的藤曼更坚固一些,凭借殷晗珠一个人是拽不开的。
殷晗珠站起来巴巴地拽住钟毓探着身子往下看,见方才还可惜的大氅如今挂在悬崖的那棵歪脖子树上。
钟毓脸色有些不好看,可到底还是回拽住殷晗珠不松手。
“岳绒,你能不能把大氅捞上来?”
话音一落,殷晗珠就被钟毓踹了一脚,生生被踹了回来。
殷晗珠嗷地一声叫了出来,“你干嘛?”
钟毓脸上布满寒冰,手都开始发抖了,“你想要便自己去!别攀扯岳绒!”
殷晗珠从来没有见过钟毓这般生气过,一时被镇住了,“那个,我就是我就是想着捞出来挂在墙上,时时提醒我要小心。要是岳绒捞不上来,我自然不会勉强。”
“你别生气啊……”
钟毓听着脸色缓和了些,却也没同意殷晗珠的要求,将殷晗珠扯到他前面。
殷晗珠也不敢说话了,默默地被钟毓和岳绒夹在中间往前走。
岳绒蓝色的眸子闪过光芒,仿若在灿烂阳光下流光溢彩的宝石。
殷晗珠和钟毓都没有提起方才的藤曼,自然也没有提起为何那干枯的藤曼竟然这般坚韧。
两人没有注意到藤曼的诡异之处吗?
自然不是。
岳绒想,这是不是意味着两人已经默许了她的能力,甚至还心甘情愿地帮她隐瞒?
虽然就算他们想说,系统也会给他们屏蔽掉,可被呵护的感觉很棒啊!
系统8888号冷笑:“不隐瞒也不行吧?你不是早就嘱咐过我不许将他们泄露你的秘密吗?”
“嫉妒的嘴脸真丑陋!”
岳绒自动屏蔽了系统的声音,心情极好地往前走。
翻过婆林山,脚印并没有往深山去,而是半路拐了个弯从婆林山另一面下去,消失在官道上。
这条官道本来走的人很多,只是自岳绒和郝文捷在阡营镇和秀才村之间修了路之后,这里走的人就少了。
毕竟,新路又平又宽,还能买到便宜的肥皂和琉璃摆件。
只到底还是有人走,本来整齐的脚印也杂乱起来,根本分不清那些人到底从哪个岔路走了。
“怎么办?还追吗?”殷晗珠挠挠头,弱弱地问。
被钟毓训斥一顿后,他就有些气弱。
岳绒摸摸下巴,问钟毓:“你们这里有没有土匪?”
“土匪?”殷晗珠惊讶。
钟毓深深地看了眼岳绒,“据我所知,阡营镇确实盘踞着一伙山匪,住在哪里不知道。这些山匪平日里四处打劫过往的商户,但是从来没有闯过村子。”
岳绒:“没有闯过村子是因着粮食够吃。但今年不一样。”
殷晗珠难得聪明了一回,“今年连下了三天雪,而且路过官道的商人也少了,那些山匪说不定还在饿肚子呢!难道他们敢去抢村子?”
“没什么不敢的!”
听到山匪会闯村子,岳绒非但不害怕,还有些跃跃欲试。
从31世纪穿越来这个朝代之后,她好久没跟人动过手了!
好吧!
就是虐菜!
可虐菜很爽啊!
钟毓轻易就看穿了她平静之下的兴奋,方才的紧张一下子烟消云散。
他松了肩膀。
这人是不是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谨言慎行?
方才是,现在也是,生怕人不知道她不对劲。哪家小姑娘听到山匪不害怕的?偏她还唯恐天下不乱!
殷晗珠叫嚣道:“岂有此理!那个什么狗屁柳县令是怎么回事?竟然容许他的辖地里有山匪!”
钟毓瞥他一眼。
很想告诉他,咬人的狗不叫!
殷晗珠见两人都不吭声,有些着急:“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万一山匪真的闯到秀才村,秀才村的人怎么办?肯定打不过的呀!还有岳绒,你总不能当着众人面……”
“咳。”
钟毓一声干咳打断殷晗珠的话,让殷晗珠将剩下的话吞回去了。
可就这样,殷晗珠也不甘心:“辖区有山匪,那个柳县令肯定得管吧!我这就去找他,让他联络附近的卫所来打山匪!”
岳绒好笑。
殷晗珠还是这么天真。
柳县令当然知道山上有山匪,除掉山匪可是县令的一份功绩。可为何如今山匪还存在呢?
肯定是柳县令打不过啊!
柳县令手下只有区区几个衙役,拿什么打山匪?联络卫所就更可笑了,卫所哪里是一个县令能指挥得动的?
她刚要说话却被钟毓拉了一把。
钟毓温声对殷晗珠说道:“那我给你雇个车,送你到阡营镇。你到了阡营镇先去找你姨父拿个主意。”
“嗯嗯!”殷晗珠有些高兴。
钟毓可从来没有赞同过他!肯定是知道他的好处了!
不过心里隐隐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回事?
他仔仔细细看着钟毓和岳绒,见两人都没什么异样,才放下心来。
钟毓和岳绒将殷晗珠送到前面一个岔路口,等到路过的牛车让殷晗珠搭着牛车去镇上。
殷晗珠捏着鼻子坐在露天的牛车上,浑身不自在,僵着身子梗着脖子被牛车拉着远去。
看着他别别扭扭的样子,岳绒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恐怕咱们的殷世子从来没有坐过牛车!嘿嘿。”
钟毓摸摸鼻子。
没好意思说,那次躺在张大爷的牛车上被载进镇上,他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他当时躺在车上甚至能闻到牛粪味,忍着没说罢了。
岳绒拽了他的袖子,两人慢慢往回走,“你为何要把他支走?你知道的,他肯定带不来人的。郝文捷肯定会扣下他,不让他涉险的。”
“至于救兵嘛,郝文捷可能会把他府上的护卫送过来。别的,就别想了。”
钟毓微微颔首,“我知道。只是他在这里太危险了,恐怕到时候还要专门让人保护他。”
“噗嗤。”
岳绒忍不住又笑了。
殷晗珠要是没走,听到这话肯定会跳起来打钟毓的。
两人顺着官道走回秀才村,刚进村口就被王婆子和钟永家的齐齐拥住。
王婆子扯着岳绒上看看下看看,见她没受伤才松口气,“你们去哪儿了?桃子早就下山了,还衔着钟毓的大氅,可真是吓死我们了!”
钟永家的也恨恨地拍了岳绒手臂一下,“就是!刚才那些孩子说看见你们了,我们还不信来着!”
岳绒撸了把羊头,歉意地跟两人说了山上的事情。
谁知道两人却被吓白了脸,“山匪?真的吗?”
岳绒没有隐瞒的意思,点点头,“我和钟毓都是这样猜测的。最好还是让村上的男丁日夜巡逻,万一山匪攻进来咱们也能第一时间知道消息。”
钟永家的猛点头,“我这就去寻我家那口子。”
谁知,王婆子却猛地叫了起来,“唉呀,不好!方才来的母子两个是不是他们说的踩点儿的?”
“什么踩点儿的?”岳绒有些跟不上节奏。
王婆子急得脸都白了。
脚步不停,带着他们往村子里走,也将事情的原委都说明白了。
“晌午你们上山之后,我们也没心思吃饭了,草草收拾了就准备干活。就这个时候村里来了一对母子,穿着破袄端着破碗来作坊乞讨。”
“那妇人也倒罢了,那孩子长得极好却瘦得就剩一把骨头了,大家怎么忍心哦?大家就将剩下的饭菜给他们吃了,还让他们在作坊那里烤火。村外不是有个土地庙嘛,我们就想着晚上让他们住到那里!”
“可方才你们一说我就突然想起来,我以前不知道听谁说过,山匪抢劫的时候肯定会派人踩点,还专门派看上去可怜兮兮的人过来,大家也不会警惕。”
岳绒一听也觉得不对劲,也有些急了,等到了作坊就仔细观察这对母子。
母子两人一见王婆子进来就匆匆站起来。
那个妇人脸色黑黄,身上穿着黑色的破袄,袖子还冒着陈旧的棉絮,蓬头散发,神情有些局促,见面就唤王婆子:“他婶子,你回来了。还有这位姑娘就是作坊的东家吧?多谢你们给我们母子两个一口吃的。”
说着一把将旁边的男孩子拽起来,摁着男孩的头让他跪在地上。
“快,给你婶子磕个头!”
男孩子不过五六岁的样子,浑身硬梆梆的,僵着身子依着妇人的意思跪着。身上穿着薄薄的不合身棉袄,倒是越发看着瘦弱了。
村人一见,连忙将男孩子扶起来,“哎呦,这是干嘛?我们东家最不喜欢这样了!再说,东家还是个黄花大姑娘呢!”
听到这话,妇人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倒也没说什么。
岳绒上上下下打量了番眼前的妇人,出声问:“你是本地人吗?我听你说的是本地话。”
男孩这个时候突然扫了眼岳绒和岳绒身后。
岳绒心里一动。
妇人连连点头,“嗯嗯,我是本地人。后来嫁到北边儿,只是娘家遭了灾,男人也死了,我就带着儿子回来投奔娘家。谁知道娘家早就搬走了,盘缠也用完了,只能带着儿子上门乞讨。”
一番话让围观的人纷纷感叹,有心肠软的还顺着妇人的话流下几滴泪。
“真可怜!”
“可不是,大人也就罢了,孩子最是可怜。看着孩子以前肯定养得极好,你看那小手白的,就是被饿得脱了形。”
“是啊。”
……
王婆子听到这些话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母子两人能进作坊,还是她看他们孤儿寡母可怜。想到了她和峰子当初的情景,就心一软让他们进了门,谁知道这两人竟然是山匪!
她语气不由严厉了些,“你说你娘家是附近的,是哪个村的?我看看我知道不知道!”
“南马村的!我娘家姓张。”
围观的村人立马一静。
那妇人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可这背景她早早就打听过的呀,那南马村的张家确实搬走了,而且张家确实有个姑娘远嫁到了北边。
她心里忐忑不安,“怎么了?”
钟林家的小声道:“这不太对吧。南马村的张家不是十几年前就搬走了吗?听说还是投奔女儿去了,他家女儿至少得有四十了,你……”
妇人立马笑了,“唉,我今年……”
岳绒突然抓住男孩子的手,轻声问:“你饿不饿?”
男孩子本来安安分分垂着头,被她抓住手仓惶地抽出手,差点打到岳绒的脸。
妇人变了脸色,抓着男孩子的手就狠狠打了一下,骂道:“我平常是怎么教你的!怎么这么不听话?这可是肯给你饭的恩人,不能反抗!要听话!知道不知道?”
岳绒刚要阻止,却见身后的钟毓上前抬起男孩子的脸,皱了眉头:“我是不是见过你?”
妇人一愣,立马将男孩子拽进她的怀里,“贵人是看错了吧?我们这种人,您怎么会见过呢?”
谁知男孩子却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拳打脚踢,差点让妇人抱不住,“放开我!放开我!”
妇人脸色一变,抬手打了男孩子一个巴掌,谁知道男孩子竟然就势抓住妇人的手狠狠咬了下去!
“啊!”
妇人吃痛,一把将男孩子推到地上。
男孩子一骨碌翻身爬起来,扑到钟毓的怀里,“钟大人!我是齐业繁!我们见过好几次的!”
妇人听到这话,连忙上前来撕扯男孩,“你胡说什么!你哪里见过……”
岳绒刚要阻止却见钟毓竟然抬脚将妇人踹出去老远。
岳绒:“……”
钟毓的武力值什么时候这么高了?
再看钟毓,此刻脸色发青,任由男孩紧紧抱着他,眼中戾气翻涌,似乎下一刻就会发作。
而妇人则捂着心口瘫在地上凄惨地喊疼。
男孩子嚎啕大哭:“钟大人!我终于见到你了!求你救救我哥哥姐姐,他们都被这些山匪抓走了!”
众人哗然。
钟林家的更是喊出声来,“毓哥儿,这是怎么回事?什么山匪?”
王婆子上前拽住那妇人的胳膊,骂道:“什么怎么回事?还不赶紧搭把手,先把这人绑起来?再等,这死女人就要把山匪带进村里来了!”
众人云里雾里,可还是照着王婆子的意思做了。
钟毓趁乱将男孩子带出房间,细细观察一番,从回忆里翻出齐业繁来,才从熟悉的轮廓中认出人来。
实在是齐业繁整个人脸型都变了!
本来是圆圆胖胖的笑脸此刻颧骨高耸,除了细腻的皮肤,根本看不出来是官家子弟。
这是怎么回事?
齐业繁在钟毓怀中哭得不能自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不容易等他平息下来,岳绒端了碟点心递给他,可他瑟缩了下,躲了下,根本不肯让岳绒靠近。
岳绒没办法,只能将点心递给钟毓。
那男孩子现在还抱着钟毓不肯撒手。
钟毓叹口气,从碟子里拿了块红枣糕塞到男孩子手上,“吃吧。她是我的未婚妻,不会害你的。”
男孩子抱着红枣糕,飞快地抬头看了眼岳绒,细声道:“我知道。她姓岳,京城的人都说过,岳链将他的大女儿送过来伺候你了。你原本的未婚妻现在入宫了……”
岳绒抽抽嘴角。
伺候……
好卑微的感觉。
扎心了。
还有钟毓原本的未婚妻说得是这具身体的便宜妹妹吧?
竟然进宫了!
她怎么记得岳家跟皇上沾亲来着?贵圈真乱!
钟毓对这些毫不关心,轻轻拍拍男孩的头,“快吃吧。”
齐业繁点点头,急切地吃了起来,可言行间也能看得出教养极好。
钟毓看出她的好奇,起身要跟她说话,却见齐业繁匆忙站起来拽住钟毓的衣摆,一副不肯撒手的样子。
脚下的栗子一见也喵呜喵呜叫了起来。
这是又多了一个跟屁虫啊!
钟毓没了办法,只能又重新坐下。
这下齐业繁也跟着重又坐下,安安分分地吃着手里的红枣糕。
钟毓叹口气,只能当着齐业繁的面说起来,“我与他的父亲熟识,他的父亲是我的师兄,平日对我多有照拂。”
“我出京城的时候,还去见过齐师兄……”
齐业繁停下动作,揉揉眼睛,“钟大人,你走后我父亲就被贬了官。今年秋天,有一天父亲突然半路跑回来让我娘带着我姐姐哥哥和我来找你。”
他停了停,突然的沉默让岳绒能感觉到他的悲伤。
“……走到洛阳的时候,我们就听到消息,说我父亲贪墨被砍了头。我娘当时伤心欲绝,将银子分成四份,让哥哥带着我和姐姐来找你,她回了京城说要给我爹收尸。”
“后来,我哥哥觉得路上不安全就去找了个商队,出了钱让我们挂靠到商队的名下,谁知道半路遇到了山匪。”
然后三兄妹就被山匪抓了。
看齐业繁的样子就知道他的哥哥姐姐现在状况肯定也不好,还有他的姐姐……
唉!
除了刚开始的激动和哭泣之外,齐业繁的声音都很平静,不像个孩子,更像是年迈的老者。
无惊无波。
可岳绒甚至能想象得出这孩子是哭过多少次才练就了这般的平静。
钟毓显然接受不了齐业繁的话,腾地起身走了出去。
齐业繁没来得及拽住,起身就要跟上去却被岳绒拦住了,“乖,让你钟叔叔静一静。”
齐业繁闻言往后退了一步,安安静静地坐回凳子上,手中的糕点再也没动过。
房间外突然响起震天的哐当声。
齐业繁吓得哆嗦了下,仓皇地往外看去。
岳绒摸摸他的头以作抚慰。
不用想,方才的举动定然是钟毓发出来的。
突如其来的噩耗,很少有人能平淡地接受。
发泄发泄也好。
她又给齐业繁塞了块红枣糕,“还吃吗?喝点水,等一会儿我给你做好吃的。”
齐业繁犹豫了下,接过红枣糕。
沉默半晌,他突然问:“钟大人能把我姐姐和哥哥救回来吗?我吃的很少的,真的,我还能搬东西做木工,什么都能做的!“
岳绒鼻子一酸。
“放心,我肯定把你姐姐和哥哥都救回来,让你们一家团聚。而且我有很多银子,能养活你、你姐姐和你哥哥。等你长大了再将银子还给我就是了。”
齐业繁想了想,点点头。
“父亲说过君子守诺,我肯定会将银子还给你的!”
“嗯。”岳绒用力点头,眼眶中泪光打转,“我相信你。”
齐业繁这才安心吃了两块糕点,拽着岳绒的衣裳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钟毓进来看见了,轻轻摸摸齐业繁的头,扭头紧紧地盯着岳绒:“岳绒,我求你,端了那个山匪窝。”
他的眼睛布满红血丝,纵然没有哭过也肯定是悲愤欲绝。
她试图活跃气氛,作怪地攥着拳头让他看她有力的胳膊,“那是自然!我可是正义使者!绝对跟黑暗势力战斗到底!”
钟毓紧紧地攥着齐业繁的手,重重地点了下头。
“岳绒。”
“嗯?”
“六月,我就要除服了。我要回京城,重返朝堂!”
岳绒早就预料到了。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罢了。
她看看像个猫咪一样将身子蜷缩成一个球的齐业繁,叹口气,“回去找找他们的娘,说不定还活着。”
系统8888号突然出声:“你到时候跟他一起去京城,这样才能获得好感值。”
岳绒没有搭理狗系统,起身走了出去见窗根下的废旧琉璃此刻都碎成了渣,一下就明白了方才的响动是怎么回事。
她抿抿嘴唇,没说话。
妇人是山匪派来踩点的消息像是长了小翅膀似的飞快地传遍了整个秀才村。
山匪啊!
杀人不眨眼的山匪!
山匪竟然瞄上了他们!
众人人心惶惶,只迭声催促着王婆子和钟永家的去喊岳绒。等岳绒一出现,更是炸开了锅。
“村长,怎么办啊?”
“报官吧!县衙的人总不能不管我们!”
“就是!”
也有人觉得官府不可靠,“得了吧,县衙只有几个衙役,能管咱们吗?听说山匪有好几十人呢!”
“那怎么办啊?”
“我家孩子还小呢!”
“肃静!”岳绒提声喊道。
声音之大,让所有村民都安静下来。
岳绒环顾众人,见他们脸上写满了恐惧,冷声道:“你们可知为何那些山匪盯上了我们?”
不等他们回答,她就直言道:“因为这里有我的两个作坊!作坊有银子!他们知道你们每家每户从作坊上得了银钱,便要来抢你们的!”
“你们娶媳妇儿的钱!养娃的钱!你们养老的钱!说不定还会抢走你们家的姑娘!”
钟永家的立马喊道:“太过分了!我们绝对不能让他们抢走!”
众人群情激愤。
岳绒却兜头朝他们泼了盆冷水,“你们就别盼着官府来救你们了,纵使官府来了,咱们恐怕也早就死在山匪的刀下!我们要拿起武器自己保护自己!保护你的妻女!保护……”
“村长!”
突然,王婆子扯着那个女山匪走进来,沉声道:“我们不用男人保护!我们自己能保护自己!”说着亮出手中的琉璃枪。
只见一根木头,顶端覆着螺旋样的琉璃,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村长!你不是常说女人也能干活吗?女人也能当半边天吗?我们一样可以跟那些山匪打!我们也有要保护的东西,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家!”
“是啊!村长!”
有了王婆子这席话,村上的妇人们纷纷应声。
岳绒莫名心里豪气翻涌!
“好!我们一起保卫自己的家!”
万众一心,整个秀才村很快就忙活起来。
尤其是王婆子拿的那种琉璃枪,一看就很锋利又轻便,很适合女人拿着,便让人做了很多。
其他人也出人出力。
尤其王婆子,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很快就撬开了那个女山匪的嘴。
从女山匪口中得知,那些山匪准备今天晚上动手。
他们已经盯了秀才村半月了,只是突如其来的大雪打乱了他们的节奏。正好趁着雪停了,积雪难行,准备速战速决,等到旁的村庄听到动静,他们已经完事儿了。
至于派女山匪过来就是为了先一步打听秀才村的富户——钟毓家。最起码知道钟毓家在哪里,最好能知道钟毓的银子藏在哪里。
岳绒听完都无语了。
秀才村最值钱的是银子吗?
自然不是!
最值钱的肯定是两个作坊,以及两个作坊的手艺人。
有了作坊及手艺人,银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不过也是。
山匪嘛!自然是以抢东西为主!
岳绒很快召集了村人布置好陷阱,只等着山匪一头拱进来,来个瓮中捉鳖!
冬日的夜晚总是有彻骨寒风,冻得人瑟瑟发抖,整个秀才村黑暗一片,连个点灯的都没有。
一群山匪静静地守在秀才村一里开外的地方,浑身披白,跟皑皑白雪融为一体,如若不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
前面的两匹马还用粗布捆了马蹄,一点动静都没有。
为首的山匪头子夜灵很满意他们的装扮。
要知道,平常夜袭的时候,他们都穿着黑色,与黑夜融为一体,很容易就打那些商户一个措手不及。
只是这些天下了雪,他们才换了衣裳。
二当家嫌弃地拽拽身上的衣裳,“大哥,不能脱了吗?怪晦气的,哪有穿丧服的?”
“闭嘴!你看看,他们肯定发现不了我们!忍忍,等我们有了银子什么没有?再说,我们这是给秀才村的人披白,没什么大不了的!“
二当家的还是不满意,可见大哥根本改变的意思,只能罢了。
夜灵却皱眉望着秀才村,见秀才村黑暗一片,低声问旁边的人:“怎么回事?不是说秀才村富得流油吗?怎么连个点灯的都没有?”
牵马的人挠挠下巴,“是不是秀才村的人都睡得早啊?”
夜灵觉得有点道理。
他们山匪下来抢东西,肯定要等到半夜深更,夜深人静的时候,村人都睡了也很正常。
可眼皮子跳得厉害,他心里有点慌。
“见了鬼了。平常抢那些商队,也没这么紧张的。秀子那娘们儿还没回来吗?”
“没有。”
夜灵有些不舒服:“不应该啊!是不是秀子失手了,被人逮住了?那村里的人岂不是知道我们要来夜袭的事情吗?”
旁边的二当家哈哈大笑:“大哥!我说你就是多此一举,他们知道了又如何!他们要是敢反抗,也要看看我手上的刀答应不答应!”说着亮起手上的大刀,刀柄上的铃铛叮铃叮铃作响。
“不过是些庄稼汉,难不成还能打得过我们?”
“这倒也是!”夜灵被安慰到了。
“大哥!你发话吧!”
夜灵点头,也顾不上其他,反正冲进去一顿砍就是了!
他举起手中的大刀,大喊道:“好!兄弟们!把他们粮食、银钱都抢过来,我们就能吃香的喝辣的了!冲啊!”
一群人像狼似的直直朝秀才村冲过去,突然夜灵和二当家身下的马一个踉跄,马上的两人惊叫一声就栽倒了。
两人还没回过神来,就见道路两旁亮起一串串绿芒,在寒夜中让人心惊胆战!
“大哥!这是什么东西!”二当家窜起来整个人都是懵得。
夜灵则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是狼!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狼!”
一只健硕的狼慢慢踱出来,一双绿灯笼似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烁着寒光。
夜灵天灵盖一麻,不禁往后退了两步,“狼王!是狼王!”
山匪们一听到“狼王”两个字,都慌了。
“大哥!你看!”
牵马的小子马没了,回头想跑却见来的路上都是狼!三面都是狼!只有秀才村的村口没有!
夜灵暗骂一声,振臂一呼:“跑!往秀才村跑!”
根本没人应声!
他转头一看。
嚯!
那群小兔崽子,连同二当家的早就抛下他往秀才村跑去。
他大骂一声,抬腿要跑却被身后狼王猛地扑过来咬住了脖子……
狼王这动作像是给了狼群命令,狼群直冲山匪追去,不过追到村口纷纷停了下来,扬起脖子长啸一声,给岳绒信号。
二当家的听到动静回头就见狼群都停了下来,抹了把冷汗,环顾四周,“大哥?大哥?大哥呢?”
被拽住领子的山匪一个哆嗦,声音都是颤的,“大哥……,大哥没跑过来……”
二当家的痛呼一声,“大哥!”
可这路也回不去了!
身后可都是狼啊!
他清点了下人数,原本带下山的一百五十人此刻只剩了一百一十六个,生生折了三十四人!
他咬咬牙。
这村子真是邪了门了,还没进村就折了三十四个人!
最重要的是,这里的动静这么大,可秀才村还是黑暗一片,根本没有人出来看看。
这,正常吗?
牵马的山匪两股战战,“二当家的,要不我们回去吧?这村子有点邪门,那些狼追到村口就不追了,肯定是害怕村子的东西。你说村子里不会都是鬼吧?”
二当家的兜头给了他一巴掌,“放屁!要是鬼白天的人是怎么回事?你小子别在这里扰乱军心!再说,怎么回去?你想回去喂狼就自己去!”
二当家的话给众山匪定了心。
“兄弟们!我们一定是中了秀才村这些人的计!跟我冲进去!给大哥报仇!”
“冲啊!”
一群人又像是狼似的往村子里冲,谁知二当家刚冲出没两步,就觉脚下一疼,忙后退两步捂着脚见鞋已经被扎塌了,鲜血汩汩往外冒。
他来不及阻止,就听他的兄弟们此起彼伏地惨叫起来!
“二当家的!地上都是碎琉璃!”
二当家的给了说话的山匪一巴掌,“老子还用你说?老子眼还没瞎!”
“别嚎了!赶紧包扎!老子今儿非要给秀才村这群村民一个教训!”
众山匪扯衣裳的扯衣裳,撕裤子的撕裤子,开始互相包扎。
隐在周围的村人见了山匪狼狈的模样都捂着嘴笑了起来。
狼啸声和惨叫声让埋伏在村里的村人都愣了愣。
“怎么有狼叫声啊?”
“嘿嘿,谁知道呢,反正听着山匪好像很惨!”
王婆子和钟永家的簇拥在岳绒身边,也有点回不过神来,“那群山匪不会这么倒霉遇到狼了吧?”
“唉呀,他们不会这么倒霉吧?”岳绒眨眨眼,看上去无辜极了。
王婆子痛快地说:“活该!谁让他们动歪心思的!老天爷都不放过他们!”
旁边的钟毓看在眼里,无奈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