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寂静无人的长椅
回忆结束，徐槿昭猛地回过神来，一个提着宵夜从大门急匆匆进来的警员，看见她呆愣一霎，询问原因得知没事又急急离开。
她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时间慢得在夜色中被无限拉长了，只好整个身体呈舒缓的姿势半靠着椅背，帽子已经摘了，下颚微抬，在灯光下显示出清晰冷白的弧度。
视线飘落在天花板那盏泛黄的白炽灯上。
上头已经落了不少灰，也不知道多久没换了，金属框外檐生了一圈铁锈，剩几只蚊虫不知疲惫似的围着边圈打转。
她盯的时间久了有点刺眼，身体靠着椅背缓慢磕上眸子，眼睫无意识动了动，眼角因疲惫挤出了生理泪水，视线开始模糊，眼前似乎泛起了白雾。
飘忽朦胧中……
灰白的画面跟着一转，隐隐约约黑夜、木块、海水、哭声、叫声、燃烧的烈火、满地尸体如电影镜头般从眼前簌簌瑟瑟闪过。
任凭如何挣扎都逃不开那无处不在的深渊圈禁，整个世界都黑了，弥漫着让人绝望的氛围。
就在这时，暗色压抑的画面突然一变，由远而近，一道光亮起来了，扩散的血色瞳孔怔然聚焦在一个高大模糊的身形上。
那人迈着坚定的步伐一步一步走来。
忽地，窗外起了风，带着一阵凉意袭来，吹乱了徐槿昭散落的头发，也吹散了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身影消失了，雾也散了，徐槿昭猛然睁开眼，画面重新清明起来，走廊、长椅、黑夜、白炽灯……
眼睫轻颤，半仰着脖颈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发涩的眼睛方才重新睁开。
“嗡嗡……”
突然响起来的震动在有了刚那一场幻梦后，此刻寂静无人的走廊显得异常空灵。
徐槿昭准备从兜里拿出手机，手背上那道伤口竟是已经凝固结巴了，移开视线，从风衣口袋中拿出了手机往右按了接听。
“哎你怎么才接电话呀？你现在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手机那头是一道略显焦急的嗓音传来。
连着三个问句，显出了说话人的急迫。
“抱歉，我没有听到声音。”徐槿昭离远了听筒说。
声音带着丝暗哑，不过赵纵没有察觉到。
“好吧，那你现在在哪儿？”
“警局。”
“警局？等等！我没听错吧？”
“没有听错。”
赵纵终于回过劲儿来了，“天！你怎么跑警局去了？”
徐槿昭没有多解释，只说：“出了一点事。”
赵纵一听顿时紧张了，连忙追问：“什么事？严不严重？需不需要我过来？”
“不严重，已经解决了。”
“没大问题吧？”赵纵还是不太相信，主要是对方太能给人惊喜了！早知道那会儿他就不该同意对方单独离开！
“不用担心，我很快回来了。”
“你这要吓死我啊！算了算了…没大事就好，需要不要我去接你？”
“赵导休息吧，我自己回来。”
“那好吧，你回来记得给我打个电话啊！”其实他也不太想单独和徐槿昭相处！
对方的情绪依旧冷静，那肯定问题不大，总之只要人没事就行！
他可不想自己带的团出啥事儿，叮嘱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徐槿昭看着熄掉的手机屏幕，瞳孔有一瞬涣散，耳膜嗡嗡不知是什么东西在作响。
只是那嗡嗡声很快变成了哒哒脚步声。
“哒哒……”
她收了神，侧头看过去，是那个抓住歹徒的青年警察。
徐槿昭视线看过来的那一刹那，符庆骁迈出的脚步就停了，脚有点不怎么受自己控制放慢。
那双眼是平静的，泛着亮光，此刻眼尾带了丝浅红，杏眸没有害怕，没有紧张，有的只是不见起伏的平静。
更让他意外的一点是，没了帽子遮挡露出全貌，女人其实挺漂亮的，不算是特别惊艳类型，巴掌大的小脸，细眉纤鼻，鼻尖有一颗很小的黑痣，白皮黑发，唇色很淡。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子，符庆骁觉得那双眼睛很美，脑海中暂时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来修饰，因为那双眼睛太干净了，黑漆漆的，清透得没一点杂质。
可这本就是相悖的，只是当下他还没有深刻意识到这一点。
互相打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徐槿昭视线收回，白衫黑裤，寸头，五官端正，身上带着一股熟悉正气。
心中作出了评价，是个好人啊！
符庆骁站定整合话语后方才出声：“那个不好意思，你叫徐槿昭是吧，我是昆市分局缉毒大队队长符庆骁，老毛病了，我们一忙起来就容易忘事，这不把你给忘了。”
徐槿昭：“是的，你们很辛苦，我能理解。”
“嗯那个现在没事了，我……”刚想说我送你回去吧，结果视线无意一转，就瞟到了对方手背的伤口，“你手受伤……”心中微惊，这伤口得多久了？血凝固成黑血了，这姑娘是真不怕痛还是真能忍啊？
当时光顾着抓人了，他也没来及留意其他。
想到这儿，一股愧疚的情绪瞬间袭来，“你手受伤了，怎么没让人给你处理？实在是抱歉，你跟我过来一下，我带你去简单处理一下！”
其实这不能怪其他人，当时情况混杂，徐槿昭长袖外套一遮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徐槿昭出声止住了对方的动作，“等等，符警官不用麻烦，已经没流血了，剩下我回去自己能处理。我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本人都这样子说了，他还能怎么样？总不能硬拉着去吧？
符庆骁心中微微叹了口气，“那好吧！已经没什么事，你现在可以回去了。”
他偏头看了一眼窗外暗下去的夜色重新开口：“你是要回落肴…还是打算在市里找个地方歇一晚？”
“回落肴。”
“晚上不好打车，这个时间段也没到落肴镇的班车了，我送你回去吧。”
徐槿昭凝目思考了一霎，回复：“那麻烦符警官了。”对方说的事实，而她不得不回去。
“那你在外面等我，我去开车。”
……
从市区开到落肴镇符庆骁用了一个多小时，这还是夜晚车辆少的原因，要赶上堵车，两三个小时都到不了。
除了最开始的两句问候，一路上两人都很安静。
符庆骁是不知道说什么，单身28年，除了工作特殊占一部分原因，更多的还是凭自己真本事单身，直男思维怎么可能懂得女孩纷繁复杂的世界呢！
所以啊！母胎单身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徐槿昭对于这种氛围是不会有尴尬情绪的，没有不好意思，更不会有害羞，早年的经历让她养成了任何场合都可以做到面不改色。
“谢谢符警官送我回来。”
到了这会他终于笑了笑，“应该是我们要跟你说道歉，让你无辜卷入了进来，啊…还受了伤。”
“这种情况是我应该配合警方的，也是普通公民的职责。”
如此正经的话从徐槿昭口中说出来就让人很违和。
可本人没有察觉：“那符警官慢走，我先回去了。”徐槿昭微鞠躬跟对方道了谢打算离开。
“再见！”
符庆骁点点头，这时才注意到对方的声音很特别，不同于一般娇软或者直接的冰冷，是那种很清淡偏低的嗓音，平静中透着一股淡雅。
他看着那道渐渐消失在街口的影子转瞬进入了一家药店，从兜里掏烟的动作愣了下，回神抽出一根点上。
他想自己大概能明白对方一些异常表现了，比如被刀驾着脖子面不改色，又比如被划了一寸长的伤口丝毫没表现出异样。
是个怪人…
深吸吐出最后一口烟，不对，好像有什么是他忽略了的，脑子突然一闪，他好像记得那伤口都结疤了吧？
怎么可能有这么快愈合的伤口？还有等等，那时他亲眼瞧见，余勇下了力道，伤口应该很明显才对，为什么他没瞧见？
刚刚他甚至下意识忽略了对方脖颈的伤！
难道是已经处理了？
就这样满带着疑惑，随手把烟头扔街边垃圾桶里，关上车窗，发动车子离开。
看来有些消息还是得查！
……
黎朝阳房间内转了一圈，准备换身衣服出去找点吃的，晚上那清汤寡水的食物实在不怎么样！就不是人吃的！
他一个地地道道无辣不欢的人，这几天嘴里都怪淡出鸟味了。
“喂，要不要出去吃点东西？”黎朝阳对隔壁躺床上打游戏的人喊道。
“啊什么！”他头也不抬：“吃东西啊！不去…你回来给我带一份就好了！”
“滚蛋！你倒是想得美！”他翻了个白眼，拿了房卡走人。
刚打开门就看到尽头走来的纤瘦人影。
不知为何心情顿时好了起来，也不怎么饿了！
他快速带上门走了几步，脱口而出，“你回来啦！”
徐槿昭看了眼挡住自己的高个小伙，双眼皮，天然卷发，高鼻梁，白t恤配上破洞牛仔裤，很年轻时尚的打扮，漂亮的面容。
“不记得我啦！”
“你…”她对这道欢快的嗓音稍微有点印象，是下车之前叫自己的那个人。
“你好。”她用眼神示意对方还有什么事。
黎朝阳突然一下子就不知道说什么了，说实话被这么一双眼睛看着，难免会生出些紧张，手心一时沁出了薄汗，垂落裤缝边缘的手都不知怎样安放好了。
这么近距离的打量让他心跳有点不受控制。
那双杏眼太过清澈，好像一切纷繁复杂邪恶罪业都清透的水里变得透明化。
让他生不起半点儿小心思…
“啊那个你吃饭了没？要不要和我一起？”等这话出来黎朝阳万分后悔，简直都想伸手抽自己一巴掌了，如果身后有地洞他一定钻进去了。
不过地洞肯定没有，房间有不少！
脑海中两个小人打架，面对李文宪的精明干劲都去哪了啊？哪有刚认识的陌生人大晚上约着去吃饭的？
实在是太傻了！
徐槿昭看出了对方的窘迫，能够猜出几分对方几分心思，懊恼傻气中带着善意。
“谢谢我不饿，你去吧！”
黎朝阳忙不迭点头，转身就想走，想起来什么半道拐了个弯回来，“啊对了……那个赵哥说如果你回来了，记得给他打个电话，或者在群里支一声也行。
我猜你刚回来应该也没来得及看群消息，关于明天日程都发群里了，你一会记得看啊！”
他低头想了想，“哦，还有啊！你晚上就别出去了，我听说刚古街那边好像发生抢劫劫持了个人，闹得动静挺大，所以不安全！”
如果黎朝阳知道站自己跟前的人，就是那个被劫持的可怜人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徐槿昭认真点了点头道，“谢谢你，我知道了。”
“哈哈没事儿……”他在原地抬手摸了摸头，“那个，我先去找吃的了哈！肚子饿了！”说完头也不回下了楼，也不知是紧张得还是羞得。
迎面一阵冷风吹来，刺得他下意识打了个激灵，马上起了鸡皮疙瘩。
早知道就披个外套出来了。
黎朝阳对于自己刚才的反应突然想笑，自个儿又不是没和女孩子说过话，怎么还能那么傻啊！
脑海闪过一双平静的眼睛，他忽然发现，几天以来对方好像一直都没笑过。
抱臂吸了口气，他忽然觉得，要是那双杏眸能笑一笑，指不定会有多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