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四个世界:守夜人(3)
在又一声响雷炸开之后,两人从小巷子里钻了出来,出了巷子,确实便是如男子所说的那般,是一道朱红的大门。
男子和女子两人相对而视,眼中流露出欣喜,他们不敢多做耽搁,男子迅速揽着几乎力竭的女子,朝着朱红大门行去。
就在两人即将抵达大门边那个角门处时,忽然,一道箭光和着电光从夜光中穿透而来。
只听得一声沉闷的噗呲声,那道箭光穿过男子的胸口,骤然而来的疼痛让男子停下了脚步,女子似乎察觉到什么,她侧过头,一丝血水溅落在她的脖颈及侧脸处。
而后,那名男子缓缓地松开揽着女子的手,无力地从女子身侧倒了下去。
女子本能地伸手,拉住男子,却被男子带着跌在地上,她一脸茫然地抱住男子,低头便看到男子胸口处那道半透明的气箭,一点点地消散在空气中。随后,大量的鲜血从气箭消失的地方疯涌出来。
凝气为箭!
是他来了!
女子此刻却是顾不得对来人的骇怕,她伸手捂着男子的胸口,想要将那不断渗出的血水捂住,可是喷涌而出的血水却是怎么都堵不住,温热的血水浸漫过女子素白的手,也带走男子的生机。
不过一会儿,那名男子便无声无息地闭上了双眼。
“三郎!”女子凄厉地喊了一声。
她抬头看去,一眼就看到踏空而来的燕宁。
深黑的夜色中,燕宁一身白袍显得异常刺眼,白袍上是银线织绣的云纹,一头青丝搭着一顶简单的玉冠束了起来,眉宇间带着些许淡漠疏离的气息,整个人显得极其清贵。
那张俊雅到了极致的面容本该是令人心折的,但是眼中的冷漠却又让人望而生畏。他从空中慢悠悠地落了下来,当他的脚步落在地上的时候,那名女子似乎是如梦初醒。
女子放下怀中杳无声息的男子,满脸泪痕地爬到燕宁的脚步,叩首哭泣道:“阿兄,你救救三郎”
燕宁冷淡地看着自己的双生妹妹李婉茹,看着素来端庄大气的妹妹,此刻为了秦家三郎秦容玉而哭得仪态尽失,爬跪在地上哀哀哭求。他的眉头微微一皱,但是并未开口。
“阿兄,我错了,只要你救了三郎,我以后一定乖乖听你的话,再也不逃了”李婉茹听不到燕宁的回答,她抽泣着继续哀求着。
燕宁沉默地看着躺在地上看不出死活的秦容玉,他对于自己的箭术很了解,秦容玉和李婉茹两人当时已经快要出了京门了,一旦他们踏出了大门,那么一切就都来不及了。所以,出箭的时候,他下手狠辣了些,兼之当时由于情绪浮动而诱发的锐痛使得他的箭偏了一点,故而这一箭,穿过了秦容玉的要害
他低头看了一眼跪在脚边的女子,纵然是这般时候,李婉茹却也还是不敢靠近他,燕宁的眼中闪过一抹悲哀。
只是这么一丝轻微的情绪的波动,却又搅和着他心口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引得那烙刻在心上的禁制被什么莫名的力量冲击着,他口中的腥甜气息越发浓郁。他微微闭了一下眼,收敛这丝丝缕缕的情绪,而后睁开眼淡漠地望着李婉茹。
“晚晚。”燕宁唤了一声李婉如的小名,他的声音清冷彷如冰雪入水,清凌凌的。
李婉茹泪眼朦胧地看着燕宁,察觉到燕宁眼中的冰冷,她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阿兄,我、我错了”李婉茹伸手想要拉住燕宁的衣角,可是沾满鲜血的手在燕宁的目光下,怎么都不敢伸过去。
燕宁的双眸对上李婉茹的泪眼,他扯了扯唇,清冷地吐出一句话:“你错了。这便是代价。”
李婉茹愣愣地看着燕宁,从燕宁毫无情绪的双眼里,她似乎得到了什么答案,她回头看了一眼半身都让血染红的秦容玉,呆呆地道:“我、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阿兄、阿兄”
李婉茹仿佛是受了什么刺激般,这时候她忘却了对兄长的惧怕,伸手拉扯住燕宁的素白的衣角,沾染滑腻猩红的血水在燕宁的白袍上落下刺眼的痕迹。
“阿兄,我错了!晚晚知道错了,你饶了晚晚这一回,救救三郎吧阿兄”李婉茹凄厉地哭喊着,通红的双眼定定地看着燕宁。
轰隆隆——
一阵响过一阵的雷鸣声将寂静的夜彻底打破,忽而,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从街巷的另一头传了过来。摇曳的光亮随着脚步声的靠近,也越发靠近。
在一片摇曳的亮光中,一队甲胄在身的将士从黑暗中整齐而沉默地行来。
领头行来的小将,年轻清秀的脸,看到此时血腥的一幕,目光落在地上的人身上时,不由得惊呼一声:“秦三哥!”
这名小将一马当先,三两步间就冲到了秦容玉的身边,伸手一搭人的脉象,脸色便沉了下来。他抬起头来,看到立在那里,一脸漠然的燕宁,以及哭得疯狂而又狼狈的李婉茹。
他的眉头拧了起来,疾点秦容玉周身数处大穴,可这般做法,也依旧无法阻止秦容玉的气息越发微弱。看着秦容玉胸口处的伤,不必多深究,他便知道,这是燕宁下的手,心头不由得冒起一股怒火,可是理智却又在压制着这一股怒火。
“国师大人,无论秦容玉有什么过错,都请看在秦老相爷的面上,宽容这一回。”小将站起身,对着燕宁躬身一礼,憋屈地道。
对于燕宁这名高高在上的国师大人,他们知道这人素来严苛冷情,身居高位,掌生杀大权,家中长辈私下里多次交代过不准冒犯。而他们这些人平日里倒也不敢和长辈对着干,在这人面前都是收敛得很,别说冒犯,就连凑近说一句话,都是不敢有的举动。
可是今日这情况,无论是何人,纵然是冒犯了,也不该私自下杀手,若非对方位高权重小将咬了咬牙,低着头,将眼中的不满和怨愤都掩住。
秦容玉日常里与他们交好,性子也好,怎么可能冒犯人?却也不知道今日这到底是何种情况?只是,现下秦容玉命在旦夕,不是探究这些事的时候小将侧眼看了一下奄奄一息的秦容玉,心中暗暗焦躁。
燕宁看着眼前站出来的小将,他认出来,这人是陆御史府上的二公子陆离,现在在监门卫里当差。
感觉到陆离压制着的怒气和不逊,燕宁多看了两眼,这陆离倒是与他大哥陆明沉稳的性子不一样,更鲜活了些。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陆离,让人将舍妹送回国师府。着人备一辆马车,我带秦容玉回秦府。”
“阿兄,阿兄,你会救三郎的,是吗?”听到燕宁的话,李婉茹抬起头,盯着燕宁的双眼,急切地问道。
燕宁身上的衣服无风自起,衣角轻轻地从李婉茹的手中脱离出来,他看着李婉茹那凌乱的发丝和发红的双眸,他微微弯腰,伸手捋开李婉茹鬓角的发丝,小声地道:“晚晚,人死如灯灭,他犯的错,我就不追究了。看在秦相爷忠心耿耿的份上,我就亲自将人的尸体送回去,也算给秦相爷一个交代。”
他的话说得极为平淡,可是这字字句句却如重锤一般,狠狠地击在李婉茹的心中。
“阿兄”李婉茹颤抖着双唇,她看着燕宁干净利索地转身离去,看着地上似乎已经没了气息的秦容玉让人抬上了马车,看着马车哒哒地缓慢行进。
她忽然朝着马车跌跌撞撞地奔跑过去,嘶声喊道:“阿兄,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救救三郎,我知道你可以救他的,你可以的,阿兄”
砰——
李婉茹脚下一绊,她重重地跌在地上,她的双眼看着继续前行的马车,泪如雨下。陆离看着狼狈不堪的李婉茹,心头闪过一丝怜悯,作为国师大人的妹妹,在京都里,李婉茹的名气也是极大的。
貌美贤淑,端庄识礼,这是所有人对于李婉茹的印象,加上有位高权重的国师兄长,李婉茹及笄之后,想要求娶的人,可谓是多不胜数。若不是国师大人的威名以及拒绝,这国师府的门槛早就被踏破了。
国师和李婉茹从何而来,父母是谁,这都无从得知,先帝为何立燕宁为国师,随着先帝的仙逝,这其中缘由也无从知晓了。
而陆离对于李婉茹的怜悯,并非是因着其他,不过是因为,自从李婉茹及笄之后,求娶之人均被国师拦在门外,一年两年,都还好,可以说是国师心疼妹子,不舍得早早将妹妹嫁出去,或者是想要挑个顶好的好男儿当妹婿,但是这拖个四五年况且登门求娶的好男儿不是没有,从家室到人品,拿得出手的,都被拒之门外了
京都中的人表面上是不敢说什么,但是私底下却是众说纷纭,更有恶意揣测的,认为这对兄妹间有什么苟且之事。
今晚这情况,陆离忽而想起曾经秦容玉偶尔漏过一两句的话语,想不到秦三哥藏在心头的姑娘,竟然会是国师的妹妹李婉茹。
想到刚刚气若游丝的秦容玉,陆离心头沉沉,他上前一步,小心地扶起地上的李婉茹,低声道:“李姑娘,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