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01更)
“张廷玉, 你在朕亲征葛尔丹时立过功,当时赏你你没要, 朕当时的话, 还有效。”
“皇上,臣当时已求了恩典,希望娘娘安好。”
“她好着, 你还可以想想,你想要什么?朕可以都满足你。”
王蔓菁听了一耳朵,她三哥的声音威严低沉, 你在外面根本听不出他什么情绪。
可她没想到,张廷玉当时就将赏赐, 要了一句空头支票?
王蔓菁觉得张廷玉简直是个大傻瓜,那么好的机会,要句空话?
文人啊……
“来了就进来。”
康熙的声音忽然响起, 王蔓菁只得踱着步子到了两人跟前, “妾给三哥请安,三哥万福。”
“平身吧。”
康熙指了指右边的凳子让她坐下, 再当着王蔓菁的面问了一句:“张廷玉。”
“臣在。”
张廷玉急忙跪下听讯,可自从王蔓菁进来后, 他的视线第一眼就看向她, 等确定人精神都不错时, 他跪下时,说话的声音都多了一丝感激。
只要心底姑娘过得好, 他的所有忧虑担心,全都化为安定。
康熙作为帝王, 他的声音威严, 即便是恩赐, 你也很难猜测他真实的意思。
所谓,君心难测,便是如此。
因为女人在身边,又有情丝缠压在头顶,康熙声音多了几丝耐心:“朕说过的话依然有效,君无戏言,你可以要任何赏赐,……”
他这话,就差没明晃晃告诉张廷玉,可以说些放肆的话。
可康熙多年皇上威严已经深入骨髓,这么多能人大臣,谁不怕他。
“万岁,臣别无所求……”
他双眼久久地盯着王蔓菁的方向,压下心底的渴望,甚至拳头紧紧地握住。
内心有再多的想法,都不敢将心底姑娘暴露在危险之下。
低头的瞬间,张廷玉将眼眶中的湿意,一一压了回去。
张廷玉要知道,皇上是鼓励他大胆一点,他估计也得跟王蔓菁一个反应,第一反应也是不相信。
王蔓菁就坐在一边,一句话都没说。
三哥虽然说是这么说了,但是帝王的话,她始终是保留了几分清醒的。
只是她三哥真将张廷玉叫来说这个,她还是挺意外的。
“那朕给你赐婚。”
康熙瞧了眼王蔓菁方向,忽然道了出来。
王蔓菁放在膝盖上的手,都吓得歪一边去了。
她是真意外,她三哥居然来真的吗?
只有张廷玉忽然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他视线都没敢往王蔓菁的方向瞧,将拳头握紧了又握紧,最后抿唇挣扎道:“万岁恕罪,臣还不想这么快大婚。”
康熙抿唇,内心也十分烦躁,不过君无戏言,他还是道:“你都不听听朕赐婚的对象吗?”
“臣不敢……”
张廷玉心底闷痛,他对大婚,没有想法。
有的人,入了心,就难遗忘。
康熙看着张廷玉,问了一个他自己都困惑的问题:“那个人,就那么好吗?”
张廷玉一愣,想也没想,第一反应是迅速往王蔓菁的方向看。
等瞧见她眼底的笑意,那一颦一笑的音容笑貌,都一一在目:“万岁,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
“请万岁开恩,臣一定时刻铭记自己身份。”
文人的顽固不化,简直在张廷玉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张廷玉……”
康熙索性怒得直接捡了书案上的书砸了他一脑袋。
张廷玉就跪在下首,除了坚持外,咚咚咚几个头磕了,“臣知罪。”
王蔓菁赶紧拉住三哥的手:“三哥息怒。”
康熙回头看王蔓菁,“如此不识好歹,朕砍了他。”
下首张廷玉听了,到底挺值了腰板,没吭声,也没求情,他本来也该是死罪,从他来参加科举,在万岁爷眼皮底下不断出现,他就没活着回去的打算。
“皇上恕罪。”
从他嘴里坚持这一句话后,就什么都没有了,就是可以恕罪,却不认为自己错。
王蔓菁看着这两人,真的疑惑,这各自都有脾气,以后真的能好好共事吗?
“三哥,你答应过妾的。”
王蔓菁起身,往康熙的方向走了几步,跪下拉住了他的手背,轻拍了拍,低声道:“三哥,你说给我留面子的。”
王蔓菁话一说,康熙就敲了下她头,“这样的人,以后教十五,多半也是一股文人迂腐味,不懂变通,被他害死差不多。”
王蔓菁笑了笑:“三哥,你不是还没砍他,也欣赏他文才吗?”
“三哥是好皇帝。”虽然不一定是个好丈夫。
王蔓菁在内心补了一句,又低声嘀咕:“总归,三哥,不能让妾下不来台。”
康熙唔了一声,忽然看着下首的张廷玉,“你先去做一年县令,再去翰林院当差一年,两年后去上书房任职。”
“届时,十五的文喑达由你担任。”康熙脸色仍然十分不好:“倘若做不出成绩来,你就自己辞职告老还乡。”
王蔓菁十分诧异,她三哥就这么给封官了。
最最惊诧的当属张廷玉,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康熙,甚至声音都有一丝动容:“万岁?”
张廷玉那张如玉的脸上,都是满满的震惊,甚至那双不笑含情的眼睛里都是巨大震撼,他读的都是诗书礼义,他一肚子墨水,甚至是一身的文人傲骨。
可今天张廷玉依然被震撼得不轻,内心动容,他终于为康熙折了一身傲骨,动容问:“皇上为什么不砍了臣,还给臣如此大的恩典?”
三年都不到的时间,达成尚书房的师傅,皇子的喑达,就是飞也一辈子没人能飞这么快。
这就是皇家皇子出来做官,也没飞这么快的。
他父亲做了几十年的官,也就到最后要告老还乡才做到文渊阁大学士,最后也是没进到上书房的。
能去上书房的,基本都是满人师傅多,汉人也就当年万岁爷的师傅。
皇恩浩荡,一般人要高兴得跳起来,对张廷玉来说,这些所有恩典中,当属皇上让他当十五阿哥的喑达,最让他动容的。
那曾经,是他对心底姑娘的一份诺言,一份践行……
因为拒婚,他以为,皇上要砍了他的。
他父亲一直说当今皇上是明君,千古一帝也不为过,张廷玉不以为然,甚至从来没真心臣服过。
可这次康熙的这一行为,张廷玉内心动容的同时,确实折服,皇上确实是好皇上,至少这容纳官员的气度上是常人难以企及的。
“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跟朕求恩典,任何都可以。”
康熙脸色十分难看,说的话语气也不好。
张廷玉挺直脊背,“谢万岁爷恩典,臣当求娘娘一辈子无恙,一辈子为皇上,娘娘,小阿哥和天下百姓肝脑涂地。”
他咚一声磕头谢恩,初衷依旧不改。
康熙又砸了张廷玉一脑袋的书,“榆木脑袋……蠢不可及,朕如你,必比你做的好。”
“三哥。”
王蔓菁拉住了三哥的手,最后道:“三哥差不多了,让妾跟他说。”
张廷玉难以置信地抬头,他认真地看了看万岁爷,内心隐隐猜到一种可能,可马上他就压了下去。
康熙将王蔓菁叫起来,“朕……”
“三哥,让妾说。”
康熙挥挥手,让两人告退,他起身去了乾清宫侧殿。
在乾清宫侧殿里,康熙拿着奏折看了半天,身体绷紧,却似啥也没看进去。
乾清宫侧殿外。王蔓菁跟张廷玉相隔了两三步远,谨守礼仪。
张廷玉没想到,他有朝一日还能亲自跟心底姑娘靠这么近,他拳头握紧了又松开,后又紧紧握紧:“臣给娘娘请安。”
王蔓菁摇摇头,让他起来:“恭喜阿臣哥取得榜首状元,好厉害。”
张廷玉压着心底的酸涩,难受,疼意,声音压抑问:“娘娘真的开心臣中了状元吗?”
王蔓菁眉眼弯弯都是笑意,“当然,真心实意。以后十五,就拜托阿臣哥了。”
张廷玉眼中湿意早已被压下,“娘娘当年说,皇上皇子有很多个,皇妃也有很多个,臣……,就该是十五阿哥的师傅的。”
“臣会将毕生所学,全教于他,育他成才,教他为人,臣得谢娘娘,让臣一生平步青云……”
王蔓菁笑了笑,“阿臣哥,你可不是我让你平步青云的。”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名人,历史上有名的三朝宰相,死后可入了太庙的。即便乾隆的时候,晚期被乾隆皇帝所怀疑,可最终在文人官员里,算是少有能享太庙的了。
王蔓菁谢过张廷玉后,就起身告辞了,她并没有将心底的话说出来,也不想再坑一次‘漂亮夫君’。
起身相错间,张廷玉忽然叫住了王蔓菁:“娘娘。”
“恩?阿臣哥?”
“刚刚……皇上的话未说完,娘娘跟皇上说,您亲自跟臣说,是要说什么?娘娘还没说完呢。”
王蔓菁打住脚步,认真抬头打量高她一个多头的如玉君子,“真要听吗?”
“恩。娘娘说的,臣都听。”
王蔓菁左右前后都看了看,看到了立在十几步远处的梁九功,后者还朝她投来一个谄媚的笑。
王蔓菁压低声音道:“三哥,想让我暴毙,还我自由。”
这一句话,轰一声将张廷玉炸懵了。
他一开始被吓得一身冷汗,等王蔓菁那句‘还自由’的声音出来后,他才放开牙齿紧咬得已经出了血的舌尖。
嘴里都是铁锈味传来,张廷玉听到自己近乎无声的声音:“为什么?”
“因为,三哥说,想给我自由,让我追求幸福,所以给我们赐婚……从此让我隐姓埋名,再不以‘密贵人’身份活在世间。”
王蔓菁脚步未停,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轰鸣’一声,张廷玉被炸得脑子嗡嗡响,甚至此时他整个人魂都有点不知飞到何处去的感觉。
他僵硬着身体,手脚木着,呆呆地看着心底的姑娘,彻底忘记了所有反应。
张廷玉整个人跟失了声,失了魂一般,彻底没了声。
良久,他低头,那双漂亮的眼中一股温热传来,他听到自己压抑着巨大情绪的声音问:“那娘娘呢,愿意吗?”
“愿意啊。”
王蔓菁说完,她还补了一句:“不过三哥的话,当不……”得真字儿都没说完。
忽然,一声巨大的噗通声响起,张廷玉直直朝王蔓菁跪了下去。
额头咚一声重重地磕在地上,他双手手指紧紧按在地板上,漂亮的手指尖紧紧从地板上擦过,隐隐有血珠沁出。
“娘娘……”
张廷玉双眼中的泪珠,再一次奔泻而出,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串串砸进地板,口中都是铁锈味的张廷玉,声音似从喉咙中滚出一般。
他昂扬的情绪,沸腾的身体,配着压抑到极致的声音从喉咙中滚出一般:“此生,廷玉不悔……谢谢娘娘。”
那额头重重砸进地板时,额头刹时一股血沁出,再抬头时,他满眼的笑却是一脸的清泪。
王蔓菁都看懵了,“啊臣哥,你这是干什么啊?”
她想将人扶起来,却在只堪堪停留在张廷玉一步之远时,她和张廷玉都双双止住了。
“娘娘……回去吧。”张廷玉声音压抑,滚滚情绪似要从喉间滚出一般。
王蔓菁打住了思绪,如意料之中一般,她并没有听到张廷玉什么特殊答复。
王蔓菁回去时,梁九功已经将侧殿外的事情都禀报了。
康熙在拿着倒着的奏折,第一次,什么都没看进去。
“三哥。”
王蔓菁进去乾清宫侧殿,就坐在了康熙脚边的绣墩上。
康熙低头揉揉她发丝:“谈完了?”
“恩。”王蔓菁顺势抱上了男人的腿。
“结果怎么样?”康熙爱怜地将发丝给她捋到耳后。
屋里四周都安静下来,王蔓菁的声音如清泉击水面一般,似清澈又甘洌地响起:
“恩,妾谢三哥不顾帝王威严,不顾身份,放下身段为妾求幸福,妾看到了三哥的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