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斯的宠爱与掠夺(四)
路易斯皇帝没有花时间去探究玛丽王太后的内心世界。他知道这个年长的女人心有不甘,但这不能成为她妄图教他做事情的借口。
于是玛丽王太后还没有能走出多远,就听见身后卧室门沉重合上的声音。路易斯回到了伊丽莎白的怀抱里去,就如同他抛下了与安塔列朗的深厚情谊,转而投入拜恩斯的香甜应诺中去。
她掩饰内心的真实感受,还要让身旁的西蒙妮小姐提醒她。
“我要尽快写一封信给拜恩斯的嘉丝蒂女王。告诉她关于这些天伊丽莎白·奈维尔小姐的事情。她送给我的女孩不仅得到了我的宠爱,也得到了我们皇帝陛下的爱怜。她现在可以放心了。”
伊丽莎白还没有来得及遵照路易斯皇帝的吩咐套上衬裙,他就折返回来了。
他远没有五分钟前被迫离开她的时候那种热烈沉醉的情感。他把自己摔到柔软的四柱床上,拉过伊丽莎白的手腕将它贴放在自己的胸膛上。
伊丽莎白觉得此时无声胜有声。他的心脏正在她的手掌底下平缓地跳动着,她没有出声打破当下的气氛,她感觉到他的心跳声正在渐渐加速加重。
她温柔安静地注视着他,她坐在路易斯皇帝的脑袋边上,空出来的那只手轻轻拂着他凌乱的头发,将他的碎发在额头前理顺,再将他头顶的发旋处梳成一个真实的小漩涡儿。
路易斯皇帝又开始亲吻她的指尖。他总是喜欢这样对待她,仿佛她的手指才是她浑身上下最漂亮的一处地方。
过了一会儿,路易斯皇帝放开了伊丽莎白的手。他又拖着她的腰将她拉到了自己的怀抱里。伊丽莎白的长发在稍早些时候被他用一条丝巾扎束起来,现在她的头发也有些散乱开,不那么整齐服帖,但仍然优雅迷人。
他伸手捧起她的脸。他与她四目相对。
“我们继续吧。”皇帝陛下声音暗哑地宣布了他的命令。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晨曦微光的时候,伊丽莎白在昏昏欲睡的情绪里渐渐转醒。
她只穿了一条单薄的露背丝绸睡裙,身上没盖被子,被子与床罩早就在最开始的时候就被路易斯扔到了地毯上去。
但是卧室里那面巨大的穹形推拉门敞开着——它通往外面那个延伸出去的巨大的露台。
晨间的冷风倒进暖融融的卧室。于是伊丽莎白不得不因暴露在空气里被迫凉下去的肌肤而睡意渐消。
她从床上艰难地爬起身。全身都在发疼发酸,好像是骨骼都被拆过一遍又重新组装了回去。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费力地拾捡起被子裹在身上倒头接着睡。但是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此时也注意到了她的动静。
路易斯皇帝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和一条藏青色的骑装长裤。衬衣没有塞进裤腰里面,而是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纽扣也开到了腰腹处,明晃晃露出了一大片结实强健的肌肉。
伊丽莎白几乎用一整晚的时间清晰地认识到,路易斯皇帝的确是一个军功赫赫的皇帝,他的力量全部都隐藏着看似高挺清瘦的身躯中。
处在她的地位上,她不能指责他打开了露台的门以至于让她被冻醒。她只能尴尬地转动迟滞的思路,想想要怎样面对当下的情况。
好在路易斯皇帝对伊丽莎白还有怜香惜玉的认知在。
他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床边,顺手将一旁架子上他的那件鹿皮镶裘毛披风盖在了伊丽莎白的身上。他甚至亲手为她系上了系带,然后弯腰,一条手臂扶在她的腰后,另一条手臂穿过她的腿弯,他毫不费力地把伊丽莎白抱了起来。
他把伊丽莎白抱到了室外的露台上。她起伏的呼吸一下子就变成了凝结的白雾,屋外的气温要比她想象中的更低。
路易斯皇帝大胆地把伊丽莎白放到了露台上的石砌栏杆上。
尽管栏杆很宽很平坦,远比宴会厅里的椅子还要让人坐着稳稳当当,但伊丽莎白面对的就是二十几米的高度落差,她悬空的双腿底下,是爱斐赛宫的室外草坪。
她不由得伸手拽紧了路易斯的衬衣,哪怕她把他的衣襟抓得皱巴巴不成样子,她也不敢松手了。
路易斯还是很吃这一套。他希望伊丽莎白无条件依赖他的模样,哪怕这种依赖背后的驱动力是出于伊丽莎白对自己生命的珍惜。于是他难得地宠溺地笑着。
他伸手环住伊丽莎白纤细的腰身,将她整个人都从背后抱在自己的怀里。他的下巴抵着伊丽莎白的头发,他希望在这个太阳冉冉升起的清晨,让拜恩斯的伊丽莎白见见他的城堡。
他指着前方草坪尽头的一排矮房子。
“那是宫廷马厩。我最爱的战马都驯养在那里。每年的春天都会有新生的小马驹在那里第一次见到这个世界,它们都是波威坦未来的战士。”
他又将伊丽莎白的视线引向了草坪西侧被灌木丛隔开的区域。
“那里原本也是供人散步的步道及游园,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曾经乐意在那儿花上一整个下午。过去你能见到大大小小的喷泉群落,但现在全部都封堵上了。”
“为什么?”伊丽莎白问他。
“因为波威坦宫廷太久没有孩子的降生。卡尔沃皇帝和玛丽王太后原本想把那里作为天然的育婴院,可惜我是最后一个享有那片游乐场的孩子。”
“玛丽王太后不想让私生子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嬉戏玩闹,于是她向卡尔沃皇帝提出要求,他可以留下铠兰的菲奥娜小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但是他们永远不能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也一并修改了爱斐赛宫室内室外的布局,让它变得不适宜小孩子的成长。”
他摩挲着伊丽莎白裙摆上的褶皱,他觉得自己说了很多话,他也想听听伊丽莎白的故事。
“你呢?伊丽莎白小姐,我想听你说你的事情。我对你来波威坦之前的故事一无所知。我想知道你的身份,你的经历。我们已经属于彼此,是世间最亲密的人,但如果我依然对你一无所知,这对我们两个人都不公平。”
伊丽莎白很谦逊:“我的履历不值一提。”
她提到了自己的出身。
“我来自拜恩斯帝国。在拜恩斯的上流社会,我被称为洛林的伊丽莎白,用来和贵族圈子里成百上千的伊丽莎白小姐作区分。”
“我的父亲是彭布罗克伯爵埃德蒙。我的母亲是布铎公国的玛莲娜公主。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我有一位大姐姐,还有一位哥哥。”
“我的父亲现在已经去世了。我的哥哥塞提斯在父亲之后也不幸病故。所以我们家族的爵位旁落——这就是萨利克法典的影响力。玛莲娜公主并不是一位称职的母亲,她离群索居,不问世事,所以我和姐姐安娜黛尔都得自找出路。”
“拜恩斯的嘉丝蒂女王让我来波威坦。她说玛丽王太后身边需要一位对拜恩斯的历史及地理风貌了如指掌的女侍官。”
“至于安娜黛尔,我们的母亲玛莲娜公主让她去布铎公国,如今的布铎女大公是玛莲娜公主的妹妹——我们的姨妈或许会愿意收留安娜黛尔,让她在她的土地上结婚生子。”
路易斯皇帝告诉伊丽莎白:“我没有兄弟姐妹。我是拉塞尔家族唯一的子嗣。”
“拥有手足并不是什么不错的经历。我的兄长让我体会到了心碎和绝望。而我的姐姐则让我明白,女性之间的斗争与和解向来都是互相伴生着一道出现的。”
“安娜黛尔如果也在波威坦,我相信她只会与我分秒不停地争夺您的宠爱。这场斗争甚至可能是你死我活,不会因同胞姊妹的情谊而留有余情。赢家即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
路易斯皇帝以为伊丽莎白只是在和他撒娇,毕竟他没有姐妹,他不知道同胞血亲的姊妹之间能有什么深仇大恨——
除非涉及继承权的问题。但伊丽莎白已经事先说明了拜恩斯帝国实行萨利克法典,即女性不享有对父辈财产的继承权,那么最大的斗争之源已经被排除在外了,难以想象还有什么值得她们大打出手。
他问:“你会想念在拜恩斯的生活吗?”
伊丽莎白没有预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在波威坦宫廷的每一日都在战战兢兢的自保念头中度过,她根本没有空闲去想念在拜恩斯的日子。
她如实告诉路易斯皇帝:“值得想念的只有在洛林的回忆——那是我们家族的封地。我和家人们都生活在洛林的大庄园里面。但那座庄园现在已经不是我们的家园了,新的彭布罗克伯爵举家搬进了那里。所以只能存放在记忆里,不可能再回去过从前的生活。”
“而且很多时候,记忆值得去反复回忆,只是因为其中有闪着光芒的人们。但此刻的我还没有将故旧的记忆凝炼成唯余美好的故事集。我想起洛林的土地,只能想到死去的父亲与哥哥,封闭内心的、冷漠的母亲,还有被迫远走故乡、此刻寄人篱下的姐姐。”
伊丽莎白转过头揽住路易斯皇帝的脖子,她让他相信了她的脆弱无依:“我花了很长时间从那些噩梦中逃脱。我不想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