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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契(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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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by | 抱 | 落 |

    第一契 | 凌晨三点她还穿着小裙子

    蚂蚁新报:[伍城女生半夜打车遭性侵今日(9月11日)凌晨3点,伍城某女生独自一人打车,途中遭遇司机性侵,事后女生报警。具体情况警方仍在进一步调查中。]

    ……

    ……

    [凌晨三点?啧,有那味了。]

    [谁让这女的半夜一个人打车,不强你强谁。]

    [过分了吧,指责受害人是什么妖风。]

    [就是,希望重判重判!就是因为犯罪代价小,才有那么多性侵强|奸这种事。]

    [男的管不住下半身,就怪女的不良?什么歪理。]

    [谁大半夜穿个裙子在外面晃悠?这能是什么正经女孩。]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除非蛋它自己破了。]

    [半夜打车怎么了!穿裙子怎么了!受害人有罪论吗?你们颠倒黑白,指责受害者,不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兽|欲,为你们变身禽兽找借口?三观都被狗吃了。]

    [本来就是啊,穿规矩点,半夜别在外面随便晃悠,不就什么事都没有。]

    [穿的那么少给谁看呢,不检点,活该。]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

    ……

    [你们看那司机的采访视频了没?]

    [看了,啧,真是酒吧出来的女的诶,怪不得见男人就饥渴难忍。]

    [反转了?]

    [我给你们搬一下原话。“我从酒吧门口接的她,那女的先过来摸我…强|暴?真没有!我哪敢啊。完事了,我这不还给她送回去了吗,连打车费都没收呢。”]

    [破案了,卖身打车。]

    [酒吧女真会省钱,还享受到了,啧。]

    [司机是qj犯qj犯qj犯!他说的话能信吗,明显在给自己开脱!]

    [就算从酒吧出来,也不一定是站女啊。]

    [打车费不给过分了吧,故意脱衣诱惑坑车费?好机智的酒吧女/狗头jpg/]

    [有病吧你。被强|奸了啊都,谁还管什么打车不打车的,钱不钱的。]

    [我早就看出来了!大半夜的穿成那样,这不发骚呢吗?谁半夜的穿个裙子在外面晃悠,饥女呗。]

    [哈哈哈哈哈,几十块一次,不贵,真不贵。]

    [那女的谁啊,想点。]

    [听说还是学生妹,哪个学校的?]

    [喂,是不是有点过分啊。]

    [这么小就出来做,挺辛苦的吧。]

    [学生妹一定很舒服,嘿嘿。]

    [可能b已经烂了。]

    ……

    哐咚——砰。

    ……

    都听过红裙厉鬼的故事吧。

    据说,穿着红裙跳楼的女子,都会变成极其凶煞的厉鬼。

    厉鬼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可林椋愿意。

    因为鬼……

    能杀人。

    活着时再软弱的人,再无能为力的事,死后都能轻而易举的解决。

    此时林椋站在天台上,不是因为她想死。

    而是她想成为鬼。

    她流尽了所有委屈的泪,看够了那些恶毒的话。她从恨强|暴她的人,变成恨世界上的所有人。

    她总算知道了什么叫“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她觉得自己像是站在人类对立面的怪物,被一步步推向积重难返。

    她被“杀死”了。

    不是因为她被性侵,而是因为她在凌晨三点还穿着小裙子。

    林椋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室友拦着不让她报警。

    她怨室友无情冷漠胆小怕事,她相信坏人会受到惩罚,她以为正义终会来临,她觉得自己足够坚强。她认为逃避是幼稚的孩子气的做法,而成年人都会选择面对。

    可这样的想法,本身就幼稚的可笑。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正义,没有真假,没有黑白,没有是非。

    只有吠影吠声和冷嘲热讽。

    他们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人,因为他们希望别人比自己过的更不好。他们根本不在乎真相到底是什么,因为他们只看自己愿意看到的。

    一张张把她推向深渊的血盆大口,一股脑儿朝她而来。

    好可怕。

    她被压成一团烂糜。

    面目全非,尸骨无存。

    原来,她从小向往的成年人的自由生活,是这个样子的。

    多可笑。

    早知如此……

    她就该死在还不认识这个世界之前。

    那样她还能干干净净的投胎。

    ……

    还是算了。

    做人有什么好。

    人啊。

    ……

    ……

    “啊啊啊啊啊啊啊!有人跳楼啦!!!!!”

    ……

    事情的开端总是很寻常。

    九月十日。

    刚开学,暑气未消。

    就像往常的每一天,要在被窝里温存一会儿才爬起来吃早饭,跟擦肩而过的同学抬手打声招呼,笑看记错课表的迷糊女生头发蓬松的往教学楼赶。

    一如既往的生活,平静得没有任何声响。

    夏末的日头不吝以最大的热情喷烤着大地,似乎在做最后的告别。可这一天,头顶偏偏灰蒙蒙的,像是老天在为谁发愁。

    林椋走进寝室时,听见压抑的哭声。

    那绵延的抽噎隔着棉被和床帘传入她的耳廓。

    很好,老天爷发愁的对象在这呢。

    林椋把装着水果的塑料袋放在桌上,扭头看向对面上铺。

    “琪琪?”

    “哇呜呜呜呜——椋!你终于回来了。”床帘被猛地掀开,姜琪向来打扮精致的脸上一塌糊涂,睫毛膏被眼泪晕成一团乱七八糟的黑,“我失恋了,椋椋!呜呜呜呜,那个混蛋,王八蛋,臭皮蛋,烂鸭蛋,蛋蛋蛋……”

    林椋看着她活力十足的模样,微松口气。

    “你不是说过嘛,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林椋翻了翻塑料袋,单手托着一只红苹果举到姜琪床边,“来,补充一下水分。”

    姜琪瞪大眼睛指责道:“你都还没洗过!”

    “哈哈哈,快起来!下来吃。”

    几分钟后,两人跨开腿反坐在椅子上,面对面一起捧着苹果啃。姜琪咬得极其用力,咔擦咔擦的不像在啃苹果,而是在啃某个人。

    林椋:“怎么回事?他终于受不了你了?”

    “什么呀。”姜琪翻了个白眼,“是我提的,可他竟然一下子就答应了!他怎么能这样啊,我就想让他来哄哄我。”

    林椋摇头:“……no zuo no die。”

    姜琪气:“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林椋马上改口:“陆礼太过分了,等在在回来我们一起骂他!”

    姜琪哼唧两声:“这还差不多。”

    陆礼是姜琪大学以来交的第四个男友,也是交往最久的。

    家世不错,伍城本地人,父亲开了家公司做生意,还没毕业家里就已经给他配齐房和车,还是市区的最好的位置。陆礼的脾气也很好,照着姜琪列的小标签,每年给她过几十个节日,礼物绝不重样。

    季在私下里跟林椋说,就他了,琪嫁过去不亏。林椋表示赞同。

    说到季在……伍城大学宿舍都是四人间,上铺下桌,一人一位。她们这间比较特殊,排到最后只剩三个人,连不同专业的都匀不过来,于是她们三人就成了一个寝。

    都说三个人的友谊最难维持,可她们倒觉得还好。

    林椋:“说说吧,这次怎么回事?”

    姜琪皱起眉头:“你不知道,椋椋,陆礼他竟然有前女友!太过分了!”

    林椋心里一惊:“他跟前女友复合了?”

    姜琪:“那倒没有,是他前女友找他。哼,他还算识相,当场回绝然后拉黑了。”

    林椋:“这不是很好?”

    姜琪怒而拍桌:“不好,哪里好了!他竟然有前女友,我一直以为我是他的初恋。”

    林椋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他骗你说是初恋?”

    姜琪歪头想了半天,咕哝道:“他好像没说过……反正不可以!”

    林椋无语地啃完最后一口,抬手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里:“大小姐,你前任都能组个篮球队了,人家就一个前女友也不过分吧。”

    姜琪跺跺脚:“不行就不行嘛。呜呜呜,椋,我不管,他是不是觉得我离开他就不行了。我要去浪,去酒吧,去蹦迪,我要让他知道,没有他我过的那才叫开心呢,哼。”

    姜琪去酒吧的习惯似乎从高中起就有,大学更是放肆几分。但自从和陆礼恋爱,她便改掉了这个习惯。

    陆礼几乎事事都顺着她,但某些原则却不会变。关于这件事,两人曾定下约定,姜琪想去酒吧不是不可以,但必须是在他的陪同下。

    林椋:“你答应陆……”

    姜琪脸色一沉:“我们都分手了,他还管我!你不去就算了,哼,反正……我就是没人管没人要嘛。”说到最后,她的嗓音带上几分委屈巴巴的抽噎。

    林椋有些头疼:“你自己我怎么放心……行吧。不过明天下午还有课,不能通宵。”

    “哦耶!”姜琪卖惨成功,一秒变脸,笑嘻嘻地挽住林椋的胳膊:“就知道你最好啦。mua~爱你哦。”

    她说完,蹦蹦跳跳地去翻小衣柜,一边还嘀咕着:

    “穿哪件呢……我要打扮得美美的。椋,你别愣着,换衣服呀,你难道就这么穿着去酒吧?”

    林椋低头看看身上,白t恤,灰色七分休闲裤……

    行吧。

    她认命地开始换衣服。

    “快换!赶紧化个妆。”姜琪飞速地洗了把脸,用束发头箍把刘海捋上去,往脸上涂涂抹抹起来,头顶的粉色兔耳朵一晃一晃的,万分可爱,“椋,我们都大三了啊,你还想单到什么时候。今天,姐就带你脱单!”

    林椋转身,用手指点点她的额头:“我还能单到天荒地老啊,小、妹、妹!”

    姜琪朝她扮个鬼脸,趁她猝不及防,一把抽走她手上的牛仔裤:“椋,你什么品味哦。我记得你有件贼漂亮的小裙子,此时不穿待何时!快快快,找出来。”

    ……

    林椋坐在高脚凳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鸡尾酒。

    姜琪这丫头,一进酒吧就跟兔子撒腿似的乱跑一通。玩累了,就摸过来喝酒,喝几杯又消失在人群中。

    真是的。

    姜琪蹦跶半天,终于眼神迷离地趴倒在桌面上,掂着杯子乱转。

    “哼哼呜。”

    “混蛋,大混球!说分手就分手……”

    “再不来哄我,我就、不要你了!以为我稀罕你吗?追我的人,从我们公寓排到学校南门呢!”

    林椋:“嗯嗯嗯,好好好。”

    林椋一边应和,一边飞快地摸出姜琪的手机,翻开联系人。

    “嘟嘟——”

    “陆礼大混蛋,呜呜呜呜。”

    “我现在、现在就能找到比你更好的!你信不信,我……我明天就带他找你,我耀武扬威,我、我左勾拳,右踢腿……”

    劲爆的音乐下,手机里隐约传出模糊的低声:“琪琪?你在哪?”

    “我、我在哪关你屁事啊!分手了,就、就别管我。”

    林椋轻咳一声,拿起手机:“我是林椋。琪琪醉了,一直在念叨你,估计下意识拨了你的电话。她醉的厉害,我实在拉不动她……”

    “嗯对,我们就在feeling club。”

    “好,那等你。”

    她放下手机,微微一笑。

    ……

    陆礼来得很快。

    身为她们的学长,陆礼从暑期开始实习,已经两个月有余,平日里着装也成熟起来。

    他赶来时穿着白衬衫,微有些褶皱,显然来得匆忙。

    两人搀扶着把姜琪带出酒吧,听着她时不时哑声的嘟囔和抱怨,无奈对视。

    林椋:“真是麻烦你赶过来……”

    陆礼:“是麻烦你了才对。”

    林椋怔忡。

    “那个,琪琪说你要跟她分手的事……”

    “这个啊。”陆礼轻笑一声,“当然不是真的。她有时候就是太幼稚了,总是动不动就说出分手这种话,我也想让她尝尝‘被分手’的滋味。”

    陆礼看着呆愣的林椋,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有点幼稚对不对。”

    林椋:“也没有。琪琪有时候吧,确实有点任性,吓吓她也好。”

    “别,我可舍不得。”陆礼忙摆手,“我刚才就怕她是一个人来酒吧混了,被人带走都不知道……明知道她就这性格,我不该晾着她的。”

    “呃……”

    “我想通了。”陆礼侧头看姜琪,神情里带着说不出的温柔,“她不管怎么样,也是我宠出来的。任性点才好,除了我,谁还能受着。”

    那股情感像是刚开盖的陈年老醋,瞬间四溢。

    这一刹那,林椋竟生出几分羡慕。

    她忽然发现,自己向来不找男友,不是因为不在乎不愿意,而是因为,找到一个真心实意宠爱自己的人,太难。

    她不愿将就,宁愿单着。

    “我带琪琪回家吧,刚好给她煮点醒酒汤。”

    林椋点头。

    那么明显的宣示主权,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再说,陆礼的人品是她们考察过的,这一年来,姜琪也没少夜不归宿。陆礼就差把房产证上的名字改成姜琪了。

    陆礼:“这么晚了,要不我送你回学校吧?”

    姜琪哼唧一声,脑袋埋在陆礼的脖颈处,低声唔唔地呢喃着什么,一副醉得神志不清的样子。

    林椋见状,笑着摆手:“算了,你那跟学校又不同路。琪琪喝成这样了,你照顾好她吧。”

    陆礼没再坚持,用胳膊架着瘫软的姜琪,点头道:“那你路上小心。”

    林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震耳欲聋的音乐响彻在酒吧内,隐约传出的声响却被泱泱夜色吞没。

    一扇门,两个世界。

    孤独的久了,觉得恋爱就像魔鬼,占据时间金钱和心神,最终却可能什么都得不到。其实说不定,只是因为没能得到过那些美好,就不承认它们的存在。

    就像门外的人。

    无论如何也挤不进去的话,就会否认里面的欢乐。

    恋爱啊……

    真让人苦恼。

    林椋摸摸发烫的脸颊,感觉酒精的热度冒上头来:“我怎么也多愁善感起来了,真是的。”

    她点开手机,开始约车。

    凌晨三点,夜风袭来,稍凉。

    林椋很快约到了车。

    手机黑屏前莫名跳到微信界面,季在的信息停留在零点十三分,她说先睡了。林椋回了个/兔宝宝安稳地睡在被窝里jpg/的表情包。

    她们三人不约而同的使用着同一元素。

    她的萌兔手机壳和屏保,姜琪的兔耳发箍和零钱包,季在的装死兔挂件和钥匙扣……当然,季在会带这些装饰,纯属是她俩硬生生磨出来的。

    毕竟,一个寝室就要整整齐齐嘛。

    “兹拉。”

    一辆黑色比亚迪停在路边。

    林椋拉开车门。

    “你好,尾号5366吗?”

    “是的。”

    “伍城……大学是吧?”司机不留痕迹地看一眼后视镜。

    “嗯,麻烦了。”

    林椋将车窗开条缝,想散散一身的酒气。

    车子缓缓前行。

    黑色车身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

    ……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早知道。

    没有后悔药。

    没有发生之前,谁都不知道,未来会有多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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