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要吻
“向他学习这种不浪费时间的精神。”
这间会议室平时估计不太常用，东西摆得少，人也不多，其实是挺空旷的。
孟见瑶说话的声音不算大，但真的很清晰。
至少叶川雄是听见了的。
因为他的眼神别有深意。
他已经有五十多了，一头黑白相间的头发特别“艺术家”地束起来，扎在脑后，后背靠着会议室的老板椅，面无表情地盯着孟见瑶看。
平心而论，孟见瑶是不太介意他听见的。她向来知道讨好没用的道理，所以就算是盛庭来了她也疲于讨好，就更别说叶川雄了。
毕竟自古以来依附于胜者的喽啰不仅分不到羹还容易被当作兵器使。
所以孟见瑶对此也没什么反应，面色平静地扫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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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摸着得过去准备拍摄了，孟见瑶扬了扬下巴示意朱棠，拎起手中的摄影包。
“你怎么这么没礼貌呢？”年轻女孩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孟见瑶认得，是叶川雄的小助理。
她翻起桌上的一页策划书，声线平淡地：“我在开玩笑。”
“？”
小助理生气了：“玩笑是这么开的吗？你懂不懂尊重人啊？”
孟见瑶对着策划书在脑中过了一下自己今天的任务，又确认了一遍流程和时间，才掀起眼皮看过去。
在座的人表情都各具特色。
“我以为你们都在开玩笑啊。”孟见瑶不动声色道，“他们是在守护海上人民，完美完成训练不是应该鼓励吗？你们都不笑，我还以为你们都在开玩笑呢。”
她眨了眨眼：“原来不是在开玩笑？那是在尊重他们吗？”
“······”
估计是从来没听过这么理直气壮的胡诌，叶川雄的表情也怔了一下，眉心拧出一道深深的褶子。
“孟摄影倒是很会开玩笑。”
孟见瑶好像听不出嘲讽似的，“谢谢，您也是。”
她不再多语，把手中的策划书合上，下颌微动，点了点头转身就走，根本没再看叶川雄一眼。
关门前，孟见瑶听见里头有人在说：
“孟摄影美则美矣，性格太烂。”
她懒得计较这些东西，更懒得去解释，把门关上了。
门关上的瞬间，朱棠憋了好久的笑终于忍不住，放肆地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
他以前也觉得人际关系很重要，认为孟见瑶一些做法过于果敢，其实不太好。
但后来他发现，孟见瑶为人处事很有一套。
她待人接物很恰到好处的疏离。
知心朋友不多，就一个。
情感伴侣，没有。
但是可以聊得上的朋友却有许多。
对于叶川雄那种对她偏见极深，而且毫无道理的那派，她完全置之不理，想做什么做什么，让自己舒服更重要。
因为这些偏见并不会随着她本身的讨好而改变。
叶川雄他们讨厌孟见瑶吗？不是。
他们就是习惯性地打压新人，而偏偏孟见瑶又是个女性罢了。
志不同道不合，她就算像普通新人那样去讨好这些“前辈”也没什么用——讨好不会赢得尊重，实力才会。
所以后来朱棠也接受了孟见瑶的这种思想，并且融会贯通。
“姐，你没看刚才那个叶川雄的表情······”
“诶对了，姐，你跟召哥是啥关系？咋就维护上了？”
孟见瑶的语气平淡，轻抱着自己怀中的摄像包，反问道：“你跟他是什么关系？怎么就叫上个哥了？”
“······”朱棠暗戳戳看了眼孟见瑶，小声道，“我一直都很崇拜他啊。”
孟见瑶毫不留情地点名朱棠那点小九九：“崇拜？你那是喜欢吧。”
“那倒没有。”朱棠连忙摇摇头，表情松动了些，“我真的就只是崇拜。召哥一看就是直男，肯定不喜欢我，我没必要去掰弯他。”
“就是姐，我感觉你好像还挺维护他——是对他有点意思？”朱棠揣测着孟见瑶的想法问。
有点意思？
其实也不是。
她对贺连召那点莫名其妙一方面源于她确实被他身上同类的气质所吸引，另一方面也确实是挺······欣赏他。
当然，还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她认出来贺连召就是两年前救过她的机组成员之一。
昨天和他喝酒的时候出奇的放松，有那么一刹那，她真的想感谢他两年前的营救，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人家认定记不她，没必要重提。
但她这略一停顿看在朱棠眼里就不一样了。
他笑眯眯的，跟只偷吃的小猫一样，“姐，你是不是对召哥有意思，你要是喜欢他我可以帮你——”
“哎哟。”
额头传来疼痛，朱棠缩起脖子，脸上的表情皱了皱，下意识的往旁边一躲。
要不是手上还提着摄影包，他都想摸摸自己的额角了。
“姐我错了。”
孟见瑶用眼神扫了下朱棠，收回自己的手，没再多说话，转过拐角推开室内拍摄藏地的门，接过朱棠手中的摄影包开始准备。
不知道是不是孟见瑶手机的问题，她总是连不上基地内部的网，最后她直接选择用流量省事。
他们刚一准备好，大门就又被推开了。
她抬起眼看，发现率先进来的是个留着一头利落短发的女人，身后跟着几个人。
都穿统一的深蓝色制服，领头的女人右臂中抱着一个头盔，见到孟见瑶的时候点点头半鞠躬，态度很礼貌。
孟见瑶站起身，也冲她点了点头。
“你好，我是明秋。”短发女人身量很高，比孟见瑶还高出个一两厘米，站在她面前，冲孟见瑶笑了一下，伸出手。
“你好，孟见瑶。”
她对明秋有印象。
新城市海上搜救飞行员中唯一的一名女性，不仅资历深、能力强，而且有一定名气。
之前明秋在网络意外走红，后来有以他们海上搜救队为题材的相关电影拍摄，明秋都有出席过一两次，对于上镜还是较为熟悉的，所以镜头感比别的搜救员都好很多，孟见瑶就让明秋第一个拍摄打个样。
明秋本身长得高，气质爽朗大气，眉眼又生得很有神，孟见瑶拍起来也得心应手。两个人配合默契，很快就完成了。
“下一个。”
“放松一点。”
“头往左边一点点······一点点，不要太多。”
“再放松一点，想象你平时最放松的姿态······”
“行，不动。”
“再来一张······”
“······”
“好，下一个。”
孟见瑶扭头，动了动脖子，揉了揉有点紧的眉心，从电脑面前直起身，随手拿过旁边一杯冰美式灌了下去，才发现早就喝完了。
对着电脑按保存键的朱棠表示：“姐，你这是把咖啡当水喝呢？”
现在是休息时间，几个搜救员都坐在一边喝水。
孟见瑶扬了扬眉稍，看上去挺精神的。
“你要喝咖啡吗？”
她晃了晃手中的杯子，问朱棠道。
朱棠的视线扫过一眼孟见瑶手中的杯子，脸有点皱了，眼神中带着点微不可见的嫌弃，“不不不。”
他再喝今晚就真睡不着觉了。
“行。”
孟见瑶点点头，从包里掏出一包速溶咖啡转身要去茶水间泡咖啡。
“姐，您还喝啊？”朱棠有点神奇地看着孟见瑶，语气很佩服，“您是咖啡精吗？”
他亲眼看着这是今天的第三杯了。
她到底是有多困才需要喝这么多咖啡啊？
“不是。”
孟见瑶看着朱棠那微微眯起的眼睛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她平时最多一天两杯，但今天不一样。
她昨天工作太晚，现在着实是有些累了，刚才有那么一刹那怀疑自己快睡着了。
能够看上去清醒，全靠咖啡吊着。
没再多说什么，孟见瑶去泡了杯咖啡。
······
“绝了我是，人直接累晕过去。”
“笑死，谁让你昨天晚上训那么晚的。”
“那是我想训那么晚的吗？何队布置的任务我又不能不做。”
“那倒也是······”
孟见瑶没掀起眼皮看了眼，是两个搜救队的队员，拿着热水杯走进来，背对着她，大概是没太注意站在角落里的她。
她又百无聊赖地又低下头，把咖啡的包装袋撕开，一股脑都倒进外卖咖啡的塑料杯里。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潮，咖啡袋子里的余粉还挺多，孟见瑶把速溶咖啡的包装袋提起来看了眼，右手按在纸袋的末端往下拍了拍，抖落了一堆卡在里面的咖啡粉。
粉质看上去还挺干，不像是受了潮的样子。
应该不会闹肚子。
孟见瑶在心里想。
估计是太困，她靠在一角的墙上，等着热水开。
“那倒也是······何队好狠。”
说起这个王堂就来了兴致，他的语气高昂，“可不是！昨晚训练场就我一个人。”
叶磊皱起眉头，回忆着昨天晚上的情况，像是想起了什么，“召哥不也解码吗？”
他明明记得昨天晚上贺连召是和王堂一起回来的，两个人身上的简直是散发着一种寒气，跟从冰川探险回来似的。
他们说的解码其实是一项训练。
他们做的海上搜救是极其危险的工作，毕竟海水无情，一个不小心出了岔子都会出事。
因此，平时的训练绝对不能少。
解码就是其一。
乍一看像是007，但其实就是在温度低的冰水池子里解开缠绕在密码器上的红线，最后解出密码成功逃脱。
这训练的不仅是搜救员在海水中的耐力，更是他们在温度低的情况下大脑的思考和反应能力。
队长何也对队员的能力范围都有一定的认知，知道王堂这块方面比较弱，才布置任务让他完成的。
“他是和我训练。”王堂用手肘撞了一下叶磊的手臂，“咱哥虽然平时不咋滴，关键时候还是挺好的。”
叶磊听他这么损贺连召，嘴角扯开，眼睛眯成一条线，“小心下次召哥不陪你。”
王堂皱起脸，“去去去，男人之间说什么陪不陪的，腻歪的要死。”
叶磊也笑起来，“那怎么说，说召哥‘活雷锋’？”
“靠，这样更违和了。”王堂想起贺连召平时那懒散劲儿，觉得他和勤劳能干的雷锋一点不搭边。
“别说勤劳能干了，就待人接物他俩就不一样吧。”
王堂像是想起什么，突然哈哈大笑，“卧槽我想起个事儿，贼好笑。”
“好笑就说啊，别卖关子。”
王堂单刀直入：“我早上听见李主任批召哥，说他‘天天懒懒散散的成何体统！’”
“得了吧，李主任不天天批贺连召吗？这有什么好笑的。”
“你别急，听我先说完。”王堂说，“李主任说，‘还不配合人家摄影师——’”
“召哥就说，‘配合了。’”
“李主任说，‘你哪里配合了？人家还告状你连自我介绍都不做——’”
“你猜召哥怎么回答的？”
叶磊猜不准，推搡着王堂叫他赶紧讲别卖关子。
王堂偏不，得瑟着一张脸让叶磊求他。
他讲故事的能力还挺好，贺连召那慢悠悠又让人火大的语气活灵活现的，跟贺连召在世似的，惹得孟见瑶心头也痒了痒。
有点想听。
得亏一开始来基地的时候有讲解员帮忙宣传了一下，加之孟见瑶之前功课做得好，知道他们的解码训练是要泡冰池，才听得懂王堂和叶磊的话。
彼时她困的很，迷迷糊糊听见贺连召干好事，猝不及防惊了一下。
倒不是他不配干好事，就是有点违和。
毕竟他看上去真的像个□□。
就那气质，和搜救员这种公务员不太合。
但孟见瑶转念一想，觉得贺连召干出这事儿也不稀奇。
他那个人——
其实偶尔也还挺好的。
看惯了名利场上的虚与委蛇，他这种看上去不太和善的人释放出来的善意更难能可贵。
毕竟她拿了人家送的打火机，总不能说他不是。
这边，王堂在叶磊的拳头攻击下一边笑着一边说：“行行行，我说。”
“召哥就说，‘无聊的自我介绍就免了吧——反正您让我去我也不会去，咱们还不如就这样走个过场形式形式。’”
“······”
“就这？”叶磊觉得自己被骗了。
就这，贺连召那脾气平时能说个十句八句类似的话不带重复的。
这也叫好笑？
盯着叶磊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王堂觉得很伤心。
“怎么不好笑了，你这是笑点太高——”
热水开了，孟见瑶没再关注王堂那边的消息，伸手拧开接水的转头，看着热水滚滚倒入自己的杯子里，头脑有点晕。
等摩卡的浓香在鼻腔里漫溢的时候，孟见瑶才觉得自己紧绷的太阳穴慢慢松开了些。她其实有点想抽烟，但在基地里不太方便，就用咖啡香代替好了。
这咖啡粉是顾方送给孟见瑶的，有一说一，品质确实挺不错，闻起来香得让人清醒。
估计是太香了，王堂和叶磊两个人也不由自主往角落里看了一眼——
本来想蹭点咖啡喝喝的，却在见到那人的侧脸时一惊——
这不是前几天那个，那个找贺连召要微信的女生吗？
虽然孟见瑶长得是真美，但就那短短的惊鸿一瞥不足以让他俩都如此深刻地记住孟见瑶。
但是确实是因为，找贺连召要微信的女生里，她好像是很独特的那个——
他同意了。
虽然好像看上去两个人挺正常的，但男人的直觉总是会觉得“她是不是喜欢我？”
而现在，王堂把这种直觉嫁接到贺连召身上了：
他觉得，她和贺连召有点戏。
王堂那时候不知道有个词叫“性张力”，但他只觉得他俩光是站在那儿就很配。
被他俩盯着看的女人侧脸立体而精致，整个人身上散发着一种随性的性感。触及他俩的眼神，孟见瑶面无表情地看了眼，顺手把杯子的盖子拧上，上下摇晃着水杯手动搅匀咖啡粉，一边往外面走去。
对于他俩的眼神，她的回应是很简单的点点头，然后就没了。
很奇怪，王堂觉得她有一种熟悉感。
等孟见瑶都走远了，王堂才一拍脑袋想明白那种般配感的来源：
“卧槽，叶磊，你不觉得她刚刚那眼神特像召哥吗？”
······
拍摄任务结束以后，天已经黑了。
搜救员们白天要训练，所以孟见瑶只能下午来拍摄。磨一磨蹭就到晚上了。
朱棠是本地人，家里有点事儿孟见瑶就先让他回家了，反正最后也就是整理一下器材和东西，并不算麻烦。
等收拾完东西之后，孟见瑶背上自己的摄影包，按下了电梯按钮。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孟见瑶的脚步却顿了一下。
无他，站在电梯里的男人依旧带着他的黑色墨镜，只是没再穿那套制服，右手中拿着一个咬了几口的苹果，赫然是传说中那个“活雷锋”。
想起他昨天身上的那种冷气，孟见瑶又不由自主多看了贺连召一眼。
她昨天还想是新城太冷了吗，倒是没想过贺连召是去做好人好事了。
电梯里，看“1”楼的标识已被点亮，孟见瑶就没再去按电梯，靠在另一边的墙上。
余光中，对面的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上衣，宽松的裤子。
普普通通的打扮，气质却很卓然。
察觉到孟见瑶的视线，男人也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好像才发现她进来似的啧了一声，又吊儿郎当地垂下头，逼仄的空间里是剩下偶尔传来的啃苹果的声音。
孟见瑶也没什么好不自在的，坦坦荡荡地站在旁边，和贺连召问了句好。
贺连召没回应这声好，因为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掏出手机回了条信息，又好像想起什么，问了句：
“挺晚？”
思考了一秒，孟见瑶才理解贺连召是在跟她说话。
她说：“今天事比较多。”
“嗯。”
她看着贺连召在打字。
从孟见瑶的角度，她可以看到他用的是九宫格的键盘，左手插着兜，右手在打字，速度还挺快，没过多久就发了信息回去，然后把手机屏幕暗灭了。
“你们平时训练很忙吗？”孟见瑶想了想，这么问他。
听见身边清润的女声，贺连召抬起眼看过去，“还好。”
两个人都不是话特别多的人，又认识不久，孟见瑶也不知道说什么话，索性不说话。
没过多久，贺连召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他好像是挺嫌弃的，把苹果塞在嘴里，不算很耐心地回了条信息。
“女朋友？”孟见瑶用下目线去看他。
贺连召啊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领导。”
“？”
“他叫我说话客气点。”
“······”
男人的嗓音绝对称不上低沉，说话的语速偏慢，带着点气音，听上去有点轻浮，可是表情又很不羁，目光盯着手机屏幕，像是在思考什么。
没过多久，孟见瑶又听见身边的男人扬起磁性又痞气的嗓音，“孟小姐数学不错。”
“？”
“很会平移。”
“······？”
孟见瑶皱起眉头，才发现不知不觉中两个人的距离缩小了好一些。
她眨了眨眼，用一种略带奇怪的眼神看了眼贺连召。
“你是被冰池冻住了吗？”
这也不好笑啊。
贺连召啊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我在客气。”
“······”
“是挺客气。”孟见瑶回答他，“领导一定很开心。”
话是这么说，但孟见瑶还是想起来这是第二次听见领导讨论他不守规矩这件事。
他还真是——
又是“嗡嗡”一声。
这次震动的却是孟见瑶的手机。
这声震动打断了孟见瑶的思路，她迷茫地看了眼手机，发现是朱棠。
大致意思就是朱棠把他自己的u盘落在会议室了，问孟见瑶还在不在，在的话方便帮他拿一下。
孟见瑶看着“叮”一声到达1楼的电梯，在心里叹了口气，打算再上去一趟。
门一开，贺连召并不急着出去，眼角的余光扫过身边的孟见瑶。
彼时孟见瑶看电梯终于有了信号，给朱棠回了一句好，没及时走出去。
有什么东西在她眼前一晃而过。
“孟小姐。”
那个说话方式像流氓一样的男人慢悠悠地叫住她。
孟见瑶抬头。
贺连召正靠着敞开的电梯门，微微低着头，墨镜却没滑动，架在鼻梁上，抱着手臂，在对上孟见瑶视线的时候，侧头示意了一下电梯外的一楼大厅，语气轻松又冷淡：
“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