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作者就叫采？”秦秋问完又说出自己的意见，“用一个字做作者名还挺少见的。”
周承白没坐回沙包上，而是凑到秦秋旁边。
从刚才提到《御天》开始，他的动作带着几分明显的小心翼翼。
秦秋问问题，他马上点头回答：“是的。”
秦秋将书页翻开，果然如刚才两个中学生所说，是标准的黑白漫。
主角少年穿着短褐站在山林之间，背后的景色用熟练排列的短线展示阴影，几种细腻繁复的网点叠加，展现出阳光穿透密叠的树叶。
只是开篇这第一页，已经展示出作者身后的绘画功底。
周承白曲着一条腿，一只胳膊搭在那条腿上，脸歪枕着胳膊，坐在旁边静静等着。
他本来是在等秦秋看漫画有什么问题，可以第一时间解答。
可看着看着，目光从那本漫画上，悄悄上移，落在女人带着淡妆的脸上。
也不知道是满是书架的漫画屋太像学生时代的图书馆，还是这个角度的问题，让周承白想起秦秋给他当家教的某个夜晚。
那天似乎是期中考试前，秦秋不知从哪找了一张卷子给他做。
他做完后，秦秋认认真真判卷子。
而他，就偷偷趴在旁边看她。
女人微微低头，长发垂下，稍稍遮住脸颊和唇角。
周承白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秦秋一双浅褐色的眸子，比起少女时的灵动稚气，如今更多了几分温柔和从容，也有几分不容易探析出其中藏匿着的淡定。
《御天》在现在彩漫流行的时代脱颖而出，绝不是单凭运气，其中快节奏的剧情，无厘头搞笑的风格等等，都是它成功的因素之一。
正是因为这些原因，周承白以为……
秦秋一定会多看几眼。
没想到秦秋只看了第一页，抬头评价道：“嗯，画得挺好的。”
她没有看剧情，不可能评价剧情。
周承白讷讷看着秦秋，之前在心理盘算的所有小九九，随着这句简单直白的评价全部落空。
他两腮微微鼓气，强装着无所谓的表情道：“嗯，是吧，要不然怎么会受欢迎呢。”
“是。”
秦秋只是觉得周承白在旁边，自顾自看书不太礼貌。
大概是和甲方打交道太多，她抬头很快捕捉到周承白的情绪，似乎是安利自己最喜爱的漫画后，没有得到期望的回应，明显有些失落。
她把书合上，伸手摸了摸周承白毛茸茸的卷发，带着一些哄他的语气道：“今天不是来打游戏的嘛，我记得这家书店可以借书，我借回去看好了。”
周承白摇头：“姐姐，如果你不喜欢看，不用勉强。”
“不会，既然这么火，肯定有它的道理。”秦秋下意识坚持。
周承白稍稍坐直身子，目光仔细描过秦秋挂着自然笑意的脸，确定在其中找不出任何破绽，终于有些败下阵来：“姐姐，你……变了好多啊。”
“嗯？”
“如果是以前，你不感兴趣肯定不会看。”
秦秋挂着笑意的脸微微僵住。
虽说周承白这句话没头没尾，可秦秋比任何人都更容易读懂它。
她的改变是为了工作，为了生活的妥协。
成人的世界，尤其是在北城这种只有拼命奔跑才能留在原地的地方，不能是北城的节奏去适应她，只能是她来适应北城。
许多所谓的“成熟”都是她为了适应而临时做出的改变。
久而久之这份改变刻进了血肉里。
周承白见秦秋似乎没有再笑，赶紧说：“姐姐什么样都是好的，我只是觉得如果你不喜欢直接告诉我就好。”
他说完整个人往前凑，分别伸出左右手两根骨节分明的食指，戳在秦秋脸颊上，往上提了提，让她做出微笑的表情。
然后，整张脸微微往前靠，用很慢很认真的语速对她说：“也许别人会不高兴，但我永远都不会，以前的，现在的，什么样的秦秋都是我最喜欢的姐姐。”
他顿了顿，又说道，“所以姐姐要开心啊。”
秦秋看着弟弟那双狗狗眼盛着真诚而亲切的笑，唇角不自觉勾起发自内心的笑意，向他解释，“我真的是想回家好好看看，等我看完再跟你讨论。”
“真的？”
周承白有些意外。
他已经完完全全做好秦秋不喜欢自己漫画的准备了，没想到却得到了惊喜的答案。
“嗯，我也好久没看漫画了。”
秦秋笑着回答，抬手覆住周承白的自来卷，故意稍微弄乱一点，才说，“谢谢你。”
这几年只有人对她说“世界不是围着你转”，“没有人关心你的想法”，“搞清楚自己所在的位置”。
对于她的改变，大家都觉得是好的，更像大人，更有情商。
好像没有什么人关心她想不想这样，更没有人对她说过“不喜欢直接说出来，他不生气”。
两个人正准备重新开游戏，秦秋微信“叮咚”一响。
秦秋第一反应是不是韩寄容催她回家。
自从她离职后，之前的同事们很少联系，新公司也没入职，她身在均山市，除了家人和少数几个朋友，几乎没什么人找她。
秦秋解锁手机，发消息的昵称是【计科高学长】。
“高学长？？”秦秋对微信里的这号人毫无印象，从备注看不是之前的甲方，应该是大学学长。
计科高学长：【秦秋，我是高骁风，好久不联系。我今天上午出差时和同事聊天，得知公司新招的公关经理和你同名，又让同事查了一下履历，才确定真的是你。我也在新维科技公司工作，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我们年后就会成为同事，很高兴你来我们公司。】
“高骁风？”
秦秋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隐约有了一些印象。
她还没想起来，周承白把自己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也不好意思看她的屏幕，只是问：“姐姐，谁给你发消息啊？”
“高骁风。好像是大学时候的学长？”秦秋也没有避讳周承白的意思，道，“我过年后会去新维科技上班，他也在这家公司，所以发消息提前欢迎一下我。”
周承白抿着嘴，小声回了个“哦”字。
这段小插曲之后，两个人又重新开了游戏。
等到天黑，二楼的学生们陆陆续续回家吃饭，两人也下了楼。
临出门时，秦秋租下《御天》完整地八本漫画。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阴了下来，温度比起下午那会骤降至少三四度。
两人刚出咖啡厅，冬夜寒风迎面袭来，给他们打了一个寒意十足地招呼。
“帅哥，情人节给女朋友买一只花吧？”
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年轻女孩凑了过来，手里拿了两朵玫瑰，用塑料盒单独包装，上面系着粉色丝带。
手腕上还挎着一个纸袋，里面单装着几束。
“不用……”
“好的，多少钱！我都要了！”
秦秋这边刚拒绝，那边周承白就答应了。
不等秦秋开口，周承白看向她，一脸严肃认真解释：“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会下雪，所以我这也算是做好事。”
他这副样子，在秦秋眼里就像是小朋友学大人说话。
不过秦秋也没揭穿他，而是一下下点头：“那就听你一回吧。”
卖花的年轻姑娘赶紧把两束花装进手提袋里，一眼扫过去，之后一只手送上手提袋，另一只手递上微信二维码，“一朵20块钱，一共7朵！”
听见这个价钱，秦秋真觉得他们像级了冤大头。
周承白全然不这么觉得，他伸手接过手提袋后，第一时间并没有交给秦秋，而是提在手里付钱。
卖花姑娘确认周承白输入付款密码后，非常有职业操守送出祝福：“祝帅哥美女爱情甜蜜，天长地久，白头偕老。”
周承白就爱听这话，明知道是假的他也高兴。
等卖花姑娘离开，秦秋先问他：“这花是要送我吗？”
周承白的意图已经再明显不过了，秦秋如果再看不出来就是傻。
周承白不能名正言顺送秦秋玫瑰，本来就打算用“天太冷”“卖花不容易”这样的借口先买花，等到了家门口再找个理由送出去。
可秦秋这一个问题，让他之前费尽心思想得借口变得有些多余。
周承白一时没招架住，实话实说：“是，不过不想送七朵，想多送一点，至少送九朵吧，有寓意，吉利。”
秦秋垂眸看着纸袋里包装精致的七朵花，笑道：“送花是心意，心意到了就行，几朵都不重要。”她不想让周承白再乱花钱，补充了一句，“再说了，你怎么知道送七朵花没有寓意？”
从很小的时候，往上就有送玫瑰的流行语。
一朵代表你是我的唯一。
三朵代表我爱你。
九朵代表长长久久。
……
等等。
但好像五朵，七朵这种数字没有什么特殊含义。
周承白还是不甘心，嘴巴嘟起，真的是非常不情愿，“可七朵也太少了，你拿回家万一韩阿姨问起来，知道我才送你七朵玫瑰……”
嫌我小气。
秦秋伸手弹了一下周承白脑门，笑嗔，“演戏演上瘾了？我们又不是真的情侣，你要送给女朋友，什么七朵九朵，就该送九十九朵，到时候你把花店买下来，送九万九千朵我都不管你。”
此时两人站在路灯下，女人脸上的笑意和着暖色调的灯光，温柔中带着几分浅媚。
周承白垂眸，看着仅仅离自己半米的女人，想到刚刚发消息的高骁风，内心莫名有了紧张感。
他轻抿嘴唇后，问她：“你说的？那我以后用十万朵追女朋友，你也不能管我。”
和女人半开玩笑的语气不同，周承白说话时神情认真，声音莫名有些颤抖，像是紧张，又好像是经不住这二月的冷风，已经冻得瑟瑟发抖了。
秦秋只会认为是后者，她一边往家的方向走，一边说：“我保证，我一定不管，你想送多少就送多少，哪怕天天送我都不管。”
秦秋走在前面，周承白看着女人的背影，确定她此刻看不见自己的表情，脸上才放心扬起笑意。
抬脚几步跟到秦秋身后，保持着离女人半步的距离，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假淡定吐出两个字，“好吧。”
秦秋和周承白都在七中念书。
从漫家咖啡厅回家的这条路，也是两人学生时代每天都会走的。
等快到小区，秦秋想起母亲交给她的任务，稍稍偏头问周承白：“过年你家没人对吧？你明天吃什么？我妈包饺子很好吃，要不我给你送一些过去？”
秦秋本来也想过直接问周承白要不要来自己家过年，可她代入了一下自己，如果父母过年出门，她宁可一个人在家里摆烂，也一定不会去别人家。
周承白不好意思麻烦秦秋，更不好意思麻烦韩寄容，一边摇头一边说：“不用，我前几天就把菜买好了，自己可以做饭的。”
“嗯……那好，如果需要帮忙随时跟我联系。”
秦秋也不勉强。
周承白把秦秋送到家门口时，刚到七点。
他也没多逗留，看着秦秋到家便独自回家。
等进了家门，周承白还惦记着自己送给秦秋七朵玫瑰花这件事情。
送七朵玫瑰有寓意吗？
在好奇心的趋势下，周承白坐在电脑前，在浏览器搜索框里输入：送七朵玫瑰的寓意。
答案很快跳了出来。
借着护眼灯的光线，周承白看见屏幕最上端跳出的推荐答案——
我偷偷地爱着你。
当周承白看清浏览器上显示答案的那一刻，足足愣了几秒，像学生时代最秘密的日记被人发现，心跳加快，脸颊发红。
明明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却像是怕被人看见一样，手忙脚乱关上了浏览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