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二月，临近新年。
在传统节日逐渐淡化的今天，均山市这样的县级市过年气氛依旧浓郁，与之相呼应的是催婚催生的气氛，像这冬日的冷空气一样。
无孔不入。
秦秋刚从亲妈的夺命连环催中逃生，躲到出租车上，去赶赴人生第一场相亲。
秦秋刚上车没有两分钟，手机铃声响起，正在欣赏车窗外小镇冬景的目光移向手机屏幕，看见【大露】两个字后暗暗松了口气，按下接听键。
“出发了吗？”
电话接通，那边传来一个幸灾乐祸的女声。
大露是秦秋的闺蜜宋露，两个人从幼儿园就同班，一直到高三。
两人大学离得并不远，一个在南城，一个在江城，车程差不多一个小时。
大学时两人还经常见面，毕业后秦秋签到北城一家公关公司，宋露选择回均山市工作，两个人的联系才少了一些。
今年，秦秋因为跳槽的缘故过年有差不多十七天的假期，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联系宋露。
本以为能在家里爽玩两周，哪知道一回来就被母亲安排了四场相亲，在母女两人激烈讨论后，秦母让步，让秦秋至少去一场。
就是今天这一场。
“刚出来。”秦秋脑袋靠在玻璃上叹气，“跟我妈说好了，成不成就这一场，当然了，肯定不可能成。”
“这么肯定？看来你是铁了心要把这次相亲搅黄，你打算怎么办？”
宋露似乎在吃东西，说话时吐字有些不清。
不过秦秋也听得懂。
她通过熟悉的道路判断出再过两个路口就要到了，把早就烂熟于心的计划告诉宋露：“还能怎么办？去了先说退休前一直在北城，要求北城房子一百八十平，他出全款写我名，车子八十万，彩礼八十万，婚后工资卡放我这，每个月零花钱五百，家务他全包，孩子生一个跟我姓，婚前签协议，哪条做不到马上净身出户离婚。”
秦秋说完又琢磨了一下，问宋露：“你帮我再想想，还有什么试探男人底线的条款没想到吗？”
“祖宗，你想得够全了。”宋露在电话一边听一边笑，好不容易控制住笑声，问她，“你就真没想过对方万一是个大帅哥，各方面都很优秀，你不给爱一个机会？”
“那更不行了，来相亲都是奔着结婚去的，我现在工作不稳定，短期内没有结婚生子的计划，不能坑别人。”
秦秋毕业后留在北城，身边女性同事偏多，一些活生生的例子让她认定搞钱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宋露又问：“哎，对方几岁啊，会不会是咱们以前认识的人。”
均山市很小，就算不在一所学校念书，也是有可能认识的。
“我妈说和我差三岁，应该不认识。”说话时，出租车已经到了商业街门口，靠路边停下，秦秋要用手机结账，还不忘先对宋露说，“我到了，先挂了，有情况再跟你汇报。”
秦秋结账下车后看了眼表。
按照她妈说的，两个人约定见面的时间是下午3点。
现在是2点50分。
秦秋这个人时间观念特别强，读书时上课，只要不是生病或者天上下刀子，她一定会准时到校。
但今天相亲，她打算扮演个刺头，提前十分钟到好像有点不太符合人设。
秦秋先在门口站了足足八分钟，2点58分才抬脚往里走，等到了门口，只是站在门边就能将这不大的咖啡厅一眼看尽。
七八张咖啡桌全部都是空着的。
迟到了？
很好。
秦秋退到门口，面向马路的方向，打开手机开始读秒。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从2变成3，面前的马路也没有任何车靠过来，秦秋终于松了口气。
她的第一次相亲——
结！束！啦！
秦秋发自内心感激这位没有时间观念的先生，为了表示感谢，秦秋决定进咖啡厅给服务生说一声，让他来了也不要再干等。
秦秋拨了拨额前的碎发，转身刚进入咖啡厅……
“姐姐！”
一个轻快的男声从角落传入秦秋耳中，单是去听，都能感觉到声音中热烈的情绪，和这阴冷的冬日有些不符，好似夏日暖阳，强烈而热情。
秦秋顺着声音看过去，只看见一个一米八几的男人正侧身沿着桌边移向走廊，大概因为动作太大，被桌角绊了一下。
男人完全没有在意，几乎没有停顿，几步穿过咖啡厅，走到秦秋面前。
刚刚，秦秋就觉得这声音耳熟。
等男人走近了，带着无辜可爱气质的狗狗眼和记忆中一个小跟屁虫重叠，终于对上了号。
出门前她就祈祷，千万不要遇见熟人。
可惜均山市地就是这么邪，怕什么来什么，还真让她给遇上熟人了。
秦秋也没有心思再给相亲对象代话，她拿着手机的手抬起，随意晃了晃，道：“你是……周承白吧？好久不见，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
秦秋倒不是觉得相亲多丢人，但她一点也不想跟比自己小的小孩说这事，干脆没给周承白说话的机会，自己把话说完正准备转身离开，周承白先一步开口：“姐姐，你不是来相亲的吗？不相了吗？”
秦秋嘴角一抽，第一反应是她亲妈不会把这事在小区里拿大喇叭说了个遍吧？
怎么连周承白都能知道？
算了。
这也算邻居关系好的附属品吧。
秦秋双手抱臂，微微耸肩，无奈向这位还算熟知她性格的弟弟解释道：“是啊，我们约的三点，他迟到了，所以不相了。”
面前的周承白听秦秋说上一句话时，表情就有些不自然，等秦秋说完这句话，他的表情完完全全变成了错愕，声音变得像是浇了水的炉火，熄了能量，“我不是……在等你吗？”
？？？
秦秋抬头，正对上周承白那双自带无辜buff的狗狗眼，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和我相亲的人是你？”
她说完这句话马上又补了一句：“你才多大？我妈给我说对方和我差三岁。”
“我过完年就算22岁了。”周承白解释。
秦秋这才反应过来，不得不说中文真是博大精深。
好一个差三岁，往上是差，往下也是差。
秦秋从小长得漂亮，追她的人很多，学生时代她从来没有考虑过和比自己小的男生谈恋爱，结婚更不可能找一个比她小的人。
不过既然是熟人，这事就好办多了。
说开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就行。
秦秋皱着眉头正想开口，周承白抢先一步说：“姐姐，我们坐下来聊吧。”
秦秋现在其实只想回家跟亲妈理论，她看了眼旁边的服务员，考虑到周承白现在长大了，也要面子，她点头道：“行。”
等到了咖啡桌旁，周承白先跑到一边，帮秦秋拉开椅子。
这个行为属实让秦秋有点意外。
她和周承白同住在一个家属院里，除了给他当了一年数学家教外接触不多。
在秦秋的记忆里，周承白就是个十足的小孩子，又娇气又任性，还喜欢哭鼻子。
几年不见，没想到成长了这么多，还知道跟女孩子吃饭的时候帮忙拉椅子了。
秦秋说了声“谢谢”后坐下。
周承白又把一旁的酒水单拿给秦秋，一边回座位，一边问：“姐姐，你喝什么？我帮你点。”
秦秋只是打算简单说几句就走，她接过酒水单没有翻开。
这几年她被社会打磨的差不多了，习惯性在直奔主题前先客套一句：“你也变化太大了，刚差点没认出来。”
说话时下意识打量对面的弟弟。
几年不见，记忆里那个因为自来卷头发总是有些乱糟糟，一哭鼻尖就发红，总是喜欢鼓着腮帮子的少年模样几乎完全褪去。
眼前的周承白俨然已经有了成年人的样子，发型也很好驾驭住了自来卷。
周承白拿起面前已经喝了大半的果汁又喝了一口，一双眼睛略带期待问她：“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变好了，各方面。”
秦秋这么回答，多少有一些圆滑应付的成分。
为了能过个好年，她至少不能让周承白回去向家人反馈时，说她太多不好的话。
周承白在听见她的回答后，高兴的情绪往上翻，极力控制也只保证双眼笑意没有过分明显，嘴角难以抑制地上扬，快控制不住的时候，干脆抿在一起。
这个变化当然被秦秋捕捉到了，她也不知道周承白在高兴什么，只记得这小孩好像从小情绪就变得快。
要是普通聚会，秦秋还能愿意和周承白多叙叙旧，这个相亲的场合，真的是一秒也不想多呆。
她把桌上的手机翻了一下，看了眼时间后，抬头道：：“周承白，虽然我们好多年没见面了，但我想你也应该很清楚，不仅仅是年龄，我和你各方面都并不合适做恋人，你应该还有其他事情要忙吧，我后面也有事，今天要不就到这里吧。”
秦秋说完，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
对面的周承白没有动。
秦秋低头看他。
周承白两只胳膊折放在桌上，两只手抱着果汁杯的杯壁，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弯曲，右手食指轻抠玻璃表面。
低着头，也不说话。
秦秋把桌子上的手机拿起来，考虑到自己怎么说也是姐姐，笑着说道：“你还要点什么吗？我帮你结了账再走，你不用和我客气。”
周承白依然没有动，连抠杯壁的指尖都停住。
秦秋正弯腰想问他怎么了，只听见一声很轻的吸气声。
这微弱到几不可闻的声音不但没有被秦秋忽视，甚至像是一瓢清水，浇在秦秋心里那些关于周承白的记忆里，冲去上面的浮尘，让往事清晰如初。
这一次，周承白没有沉默，而是用不大的声音道：“没事，你走吧。”
声音里带着很重的鼻音，像是受了极大地委屈，又好像是谁欺负他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