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咸阳殿上动真情
自从始皇帝杀了一群神仙之流，就不在相信神仙之说，原称自己为朕。有一天，宋无忌却兴致勃勃地走进来报告：“陛下，咸阳市上有人传言，说有个叫孟姜的女神下凡来，把长城哭倒了八百里！”始皇嗔道：“你胡说！朕已经不再相信神仙了，你怎么又说起女神啦？”宋无忌道：“不是这样的，我到外面走了一圈，人们都在说，有一个女神把万里长城哭倒了八百里，还传得沸沸扬扬的。”始皇帝就问：“既然是女神，为什么要哭长城？”宋无忌道：“臣也不知？可是人们都在谈论这件事。”始皇就喃喃道：“以前齐国有个叫杞梁的人，因打仗死了，其妻孟姜哀哭了十日，城郭突然崩塌，这事倒是真的。今天的这个女神怎么也叫孟姜？奇怪，她究竟是什么人？你速派人查一查，果有此事，就把那个‘女神’给朕请到咸阳来，朕倒要问问她为什么要哭长城？要是人人都去哭，长城全倒了，外族人打来怎么办？”宋无忌就答应着走了出去。
宋无忌于是派人打听孟姜，使者就一路查寻到了燕山下的孟家庄，便找到了孟姜女。孟公听说皇帝派人来抓女儿，吓得魂不附体。使者却道：“皇帝请她去咸阳，不曾说砍头的话，你怕什么？”当使者看到孟姜的容貌时，就非常惊讶地对孟公道：“祝贺你呀老东西！你定要显贵啦！”孟公就问为什么这样说。使者大笑道：“你的女儿长得很美，始皇帝一见必然倾心，他怎么会砍头呢？嘿嘿！”孟公半信半疑，就将女儿特意打地扮了一番。令支县令还给孟姜准备了一辆豪华的车子，就亲自护送。这个消息传开后，四邻右舍的人就都来送别孟姜。
这天，孟公的家门口十分热闹，从四处赶来的人拥挤在村口。孟姜的美丽本来是出了名的，现在她又哭倒了长城，人们都被她的感人事迹所打动，就来送别这位善良、忠贞、勇敢的奇女子。原来故乡的一山一水，养育了这位优秀的儿女，大家都认为孟姜就是家乡人引以为豪的骄傲。不过始皇帝的威名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今日被召进京，恐怕也是吉凶难测。人们就这样猜测着，都非常替孟姜担心，也不知道等在她面前的将是怎样的命运。
一切准备好后，孟姜就含恨忍痛地与父母告别了。使者就让孟姜上了车，由两名县里的女子陪着，车子缓缓地驰出了村口。这时送别的人们都跟在车子后面，她们走了一程又一程，都舍不得离去。尤其是孟姜的那位胖丫鬟，她俩平素就跟亲姐妹似的，彼此都互相照顾，现在却要分离，丫鬟就哭成了一个泪人儿。孟姜从车窗里看见了她，也伤心得不得了，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淌。车子越走越远，丫鬟和孟姜平素的一些玩伴就一齐走上山头，唱起了离别的歌：
黄埃漫漫路迢迢，落叶阵阵风萧萧。姑娘啊，一去何时回？妹妹想你空煎熬。姑娘啊姑娘多珍重，莫要伤心芳容消。
孟姜就回唱道：
黄埃漫漫路迢迢，落叶阵阵风萧萧。如今啊，劳燕各分飞，姐姐想你空煎熬。从今啊不见爹娘面，亲人姐妹如梦遥。
她的一幅香帕早就被泪水浸透了，孟姜就这样离开了家乡。当车驾过易水的时候，孟姜又唱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女儿’一去兮不复还！”大家听了，无不震惊。
不止一日，她们就来到蒲阪县境内。孟姜从车窗里看见前面的山上有一个庙，便请求使者要上山一游。使者就答应了。孟姜由两名女子陪同来到庙里。主持是位老者，见有香客到来，就恭敬相迎。孟姜入庙叩拜后，就双手合抱，祷告了一番，然后求得一签，签词是：茫茫天地间，顺则能保全；逆则有坎险，碧海惊涛眠。孟姜看罢，自知前路十分凶险，便告辞下山了。
又走了十来天，她们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咸阳。使者见孟姜在路上十分疲惫，就让她先在馆舍中沐浴歇息了一天，然后进宫来见始皇帝。
始皇帝听说女神已经请到了，就让孟姜梳洗完毕后，来咸阳宫见驾。孟姜来到宫门前，使者先进去通报。半个时辰后，有执事宦官出来传话：“右北平令支县孟姜女进见!”孟姜此时心里七上八下。这时有两名宫女走了出来，将她搀扶着下了车。孟姜下车后，抬头一看，只见咸阳宫巍峨高耸，金碧辉煌。那绛色的宫门高大雄伟，宛如天帝的门阙。左右还安放着六尊巨大的铜人，铜人在太阳的照射下发出了金色的光芒。孟姜心想：这就是没收天下的兵器铸造出来的那十二尊铜巨人啊，你看下面还站着许多甲士。这一切在孟姜的心里就产生了震撼，她早就听人说：秦国的咸阳宫是人间罕有的，是最为雄伟豪华的宫殿。现在终于见到了，确实和人们说的一样壮观啊。孟姜就在宦官的引领下，慢慢地走上汉白玉台阶，进入了第一道宫门。
孟姜看见如此高大的门阙，心里就想这里不知走出了多少位帝王将相，壮士名流，自己今天居然也到了！她就小心翼翼地进了门，看见御道两边排列着整齐的甲士，她也不敢左顾右盼，只管低头走路。通道大约有几百米长，五十米宽。走完了通道，就来到了第二道宫门前，两旁依然是高大的甲士，孟姜越发不可思议了，她心想：这一道道门阙如此的森严，可是当年为什么没能挡住荆轲与秦舞阳的脚步，他二人真是太伟大了。孟姜心里一阵激动，就走进了第二道宫门，接下来还有第三道，第四道……她终于来到了咸阳殿前。
原来此殿前有一个巨大的水池，池水十分清澈，还泛着阴冷的光。孟姜就小心翼翼地绕过了这个水池，来到金殿门口。这时宦官又回头叮嘱她原地等待。孟姜便停住了脚步，然后扫视前方，只见雄伟的金殿坐落在六七米高的台基之上，殿宽有大约有五十米左右，两旁还有不同的偏殿。那些殿宇及复道周阁都是互相连通的，不过戒备可是非常的森严，也听不到任何喧哗的声音。孟姜顿时就想起了十六年前燕国的勇士荆珂来这里的事情，那一次荆轲差一点儿就杀了嬴政，那种场面肯定是惊心动魄的，也肯定把整个咸阳宫都搅得不得安宁吧？这位不可一世的君王也肯定是吓得魂飞魄散啦，荆君真是太伟大了！他不光是燕人心目中的英雄，也是全天下人心目中的英雄。你看那些站在两旁值班的老卫士，说不定还有当年目睹那件事的人呢。孟姜想到这里，心头忽然一阵狂喜。“孟姜女进殿！”执事官员的声音就打断了她的思绪。
随着喊话的结束，传话的官员就引领孟姜进殿。孟姜走进殿内，却被眼前的颜色搞得昏头转向。原来里面铺着红色的地毯，自己走在上面就如同走在彩虹之中。孟姜本来还披着一件红色的斗篷，此时红色映红色，她仿佛走进了一个刑场，因为红色的地毯此时就像流动的血液一样，这种感觉令她感到头晕目眩起来，再加上这几天的颠簸劳累，她几乎有一点晕厥感。不是吗？秦灭六国时听说杀人如麻，那个叫白起的大将，曾经在一次战斗中就活埋了四十万赵卒。他们的将帅如此残忍，他们的君王可想而知，这里肯定就是一个大型的屠宰场啊。
孟姜一边走，一边奇奇怪怪地想着，她就来到了丹墀之下。孟姜心想：自古进见王者都要下跪，可我今天偏不下跪，看看那个无道的君王能把我怎样，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忽然旁边有个人发话了，他说：“乡下女子见了皇帝，为何不跪？”孟姜装作没有听见。那人又大声道：“村妇，还不跪下！”孟姜心中一怔，想到这个人一定是个没有教养的家伙，为什么把我呼作村妇，真是太没有教养了，根本不用去理他，看她能把我怎样。又过了一会儿，那人便再次吼道：“这真是个不懂规矩的乡下人！”忽然正前方的人漫不经心地说：“算了，乡下人就这样，免跪。你抬起头来，让朕瞧瞧。”孟姜这才惊讶起来，想到眼前的人正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始皇帝，可他为什么不冲自己发火呢？反而说我是个乡下人，不懂规矩？乡下人不假，可是说我不懂规矩，真是笑话！我不懂，你懂？你是人是鬼，我还没有搞清楚呢？为什么要对你下跪？孟姜胡乱地想着，就慢慢地抬起了头。她也想看看，这位杀死了自己丈夫的凶手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她此时发现眼前的那个人正斜着身子看她，样子非常地傲慢，不过他冠前的玉坠儿几乎遮住了他的脸，一时半会儿也看不清。就在这时，那人忽然用手撩起了玉坠儿，而且坐直了身子，便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好像是呆了。
孟姜突然有点心慌意乱，这时就听见那人轻声问：“你就是孟姜女？”这个嗓音非常的沙哑，并不怎么好听，但却很温柔。孟姜没有回答。他又问：“你为什么要哭长城？”始皇帝虽然问的很甜，可孟姜还是没有答话。旁边的那人见人主如此，就立即改变了态度，便和颜悦色道：“陛下问你话呢？为什么不回答啊？”孟姜没有理他。始皇帝突然放声大笑，然后用赞叹、佩服的语气道：“嗨，真没想到，果真是个女神啊！无忌，当初你说北方有女神下凡，朕还不信？现在见到了，才相信这是真的。难道不是吗？你看她艳而不媚，娇而不滴，雅而不俗，愁而不怨，宫中女子哪个能与她相比？”孟姜这才听出旁边的这个人名叫无忌，心里就对他非常鄙视。宋无忌就赶紧附和道：“是是是，宫中女子不能比啊！”有诗赞孟姜道：
云裳花貌正青春，虚与委蛇赴阙门。
欲吐心中无限事，却凝眉头有苦衷。
息妫倾城空恋主，西子入吴不由人。
千古酬君惟有死，辛酸一把泪沾巾。
这时那个顺溜的人道：“陛下，臣观察这位女子，不仅长得好看，而且还是一位贤惠的良家女子！她怎么会哭倒长城呢？我看肯定是有人想诬陷她！”秦始皇也忘乎所以地点头道：“对对对，肯定是有人想诬陷她！一个良家女子怎么能哭倒长城？真是天大的笑话，纯属无稽之谈，无稽之谈！”孟姜突然发话道：“这是真的，民女确实哭倒了长城！陛下不信，可召来令支县令一问便知。”始皇笑道：“不用问，问他干什么？不过朕倒要问你为什么要哭长城？”孟姜便振振有词道：“只因民女的丈夫被官府抓去修建长城，多半年过去了，音信全无，民女念他体弱衣单，就不辞千里去寻找夫君。可是，民女寻见夫君时，他却变成了一具快要腐烂的尸骸！更让民女伤痛的是夫君的尸骸竟然被筑进了城墙！民女当时悲痛欲绝，便大哭起来，谁料我的哭声竟然感动了上苍！老天爷就派雷神放出雷电，击塌了长城。民女罪大恶极，请陛下处死我吧？不过我死之前，还要向陛下讨个公道：我的丈夫就这样死了吗？”孟姜满腔悲愤地控诉着，并且夸大其词地说她确实哭倒了几百里长城。始皇帝一时回答不上来，但并没有生气，就随口问：“你的夫君是怎么死的？”孟姜回答：“民女怎么能知道，你得问你手下的将官！”始皇帝怒道：“有这样的事情？真是岂有此理！朕一定要查清事实真相，看看是谁害死了你的丈夫？朕还要替你申冤，一定要惩办凶手！”孟姜就立即道：“谢陛下替民女做主，你一定要惩办凶手啊！”始皇帝就连声称是。
这天晚上，始皇一边派人去查范喜良的死因，一边想着孟姜女，他想亲自‘访问’一番这位来自远方的奇女子，可是还是碍于面子，又怕别人笑话，最终理智战胜了冲动，未敢轻易造访。不过这晚始皇帝却心旌荡漾，心里十分放心不下，就召来宋无忌问孟姜住在什么地方，条件怎么样。宋无忌就答道：“我已经把她安排在一间偏殿里啦，还派去了几百个宫女侍奉呢。”始皇听说几百个宫女侍奉孟姜，就满意道：“朕扫清天下，虏来六国的美女都住满了宫室。可从未见过如此姿色出众，且有胆识的女子，朕很钦佩她！也很喜欢她！”宋无忌就高兴地道：“陛下如此喜欢她，何不将她纳为美人留在后宫？如此以来，她有了依靠，陛下也能欢心，真是两全其美啊！”这句话正说到了始皇的心坎上了，他便龙颜大悦道：“卿言正合朕意！”宋无忌就赶紧道：“陛下请放心，臣一定给您办妥此事！”
宋无忌走后，这位伟大的人间王就彻底失眠了，一时间他的心就柔得像一泓春天的池水。他想到孟姜女居然能千里迢迢地寻找夫君，这样的女子才是朕最敬重的。想想朕的后宫，虽然宫备七国，爵列八品，什么夫人、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长使、少使等，但这些人个个盘根错节，表面上就像小狗小猫一样对朕服服帖帖，可心里各有所想，因此多年来，朕就是不立后。为什么？《书》曰：牝鸡司晨，惟家之索。若是后妃干政，常会导致恶事发生。以前太后摄政就是前车之鉴，朕已深有体会。太后亦曾秽乱后宫，导致外家子差一点儿夺了朕位，因此一定要对后宫严加管制，坚决不能让女人乱政。这位民间来的女子，她一定很纯洁，朕至今没有立后，如果她能做朕的皇后，后宫一定不会结党营私啊。始皇想到这里，心中就更加甜密了。
次日清晨，孟姜刚一起床，那些花团锦簇的侍女就出出进进地忙个不停。孟姜梳洗完毕，见昨天的那个没有教养的人又走了进来，他就像小狗一样低三下四地问这问那，最后又说：“以贵人的美貌，获得富贵真是太容易啦！”孟姜心中一怔，问此话何意。宋无忌道：“从天下进献来的美女成千上万，但无一人能使陛下欢心。而你就不同了，昨天陛下见到你就非常高兴，可见陛下是多么喜欢你。你何不留在宫中侍奉陛下啊？”孟姜听了这话，就生气道：“民女是有夫之妇，我千里而来，就是要面见皇帝，替丈夫讨个公道，你却在此胡言乱语，真是个没有教养的昏官？”宋无忌并不动怒，反而更加恭敬了，又道：“我知道你是有夫之妇，不过你夫君不是已经死了吗？你为什么还要去想他，况且你侍奉的是陛下，就是天下第一贵妇人啊！”孟姜道：“你休要胡说八道？民女断难从命！”宋无忌见孟姜不从，便奸笑道：“你若不从，那你可要仔细了！”孟姜心头一颤，道：“难道你杀了民女不成！”宋无忌阴笑道：“不光杀了你，还有你的全家，全族！”
孟姜一怔，心想自己已是羊入虎口，不如暂且答应下来，待有机会时再作道理，就假意道：“陛下是万乘之躯，民女只是民间的普通女子，这寒鸦岂能配鸾凤？”宋无忌道：“这无妨。君上选美，派官员到民间阅视良家童女，年十三以上，二十以下，只要是姿色端丽，合乎法相者，就载还后宫，择视登御，这不就是寒鸦配鸾凤吗？”孟姜道：“让民女充当后宫，我本来断无此想。不过陛下若是答应我三件事情，民女愿意侍奉陛下。”宋无忌见孟姜同意了，就高兴地问哪三件事情。孟姜道：“第一，陛下要惩办致我夫君死亡的凶手，还要用隆重的礼节重新安葬我的夫君；第二，我要让陛下亲自带我到大海上去悔誓，方可成婚；第三，安葬我夫君时需陛下亲自披麻戴孝，主持葬礼。”宋无忌问：“为什么要去海上悔誓？”孟姜道：“因为我和范郎曾对大海盟誓，相约生死相随，永不分离，所以要到大海上去悔誓。此三件事若是有一件做不到，我孟姜宁愿一死！”宋无忌大喜而退。
始皇听说孟姜与他有三约，缺一不可，就道：“前两件好办，可第三件，朕断不能答应啊。朕乃堂堂一国之君，怎能给一个民夫披麻戴孝？这传出去岂不让天下人耻笑！”宋无忌道：“孟姜说了不答应其中的一件，她宁死不从。”秦始皇非常为难。宋无忌道：“陛下答应了，有三便。”秦始皇问哪三便。宋无忌回答：“陛下以视察长城为由，带上孟姜出巡，在途中方便安葬，这是第一便；陛下为一个普通百姓披麻戴孝，方显爱民之意，必将激励军民，守好四夷，这是第二便；此行不仅能得到孟姜的芳心，还能威震匈奴，完成您多年来想要巡视北境的愿望，这是第三便。有此三便，您何乐而不为？”始皇沉思良久，就豪情满怀地道：“大秦国是无数军民用鲜血和生命浇铸而成，朕若享有天下，岂能不为每一个死难的壮士致哀？朕要视察长城，巡视北方，还要告慰那些为修建长城而死难的壮士们的英灵！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