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一开始并没有人把少年当作入侵者。
他就像是许多趁着午休时出来散步的学生中的一个，敲着导盲杖，沿着盲道慢慢地向前走。
过马路时偶尔会遇到好心的路人，他便会腼腆地露出一个感激的笑。
所以在他来到港口mafia大楼门前时，负责守卫的两个青年并没有出言驱赶。
‘大概是走错路了吧。’
他们把手从腰间别着的枪上移开，甚至热心地上前想要为少年指明方向。
被热情对待的少年微微一愣，轻声道谢之后却依旧维持着原本的路线，向着大楼内走去。
守卫的两个青年困惑地相互对视，他们甚至没有想过要强硬地阻拦。
毕竟少年看起来太过脆弱了。
目盲，义肢，罩在宽大毛衣下的身躯瘦弱纤细。
两个刚刚入职不久的愣头青都不敢使力，只是伸手虚虚抓住了他的胳膊，想把少年搀扶到他应该去的地方。
少年面上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情。
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大楼的入口处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喂，吉田，换班了换班了！”
立原道造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眼角挤出的泪水还没擦干净，就看见自己的同事正满脸关切地拽着一个学生。
他连忙走上前，“怎么了，发现了可疑人员？”
吉田摇摇头，“这个学生走错到我们……来了，他看不见，我和木村正打算给他指指路。”
组织的名字被他含糊带过，生怕吓到了这个年轻的学生。
“没有走错。”
樱满集终于找到了插上话的机会，他悄悄松了口气。
“请问这里是port mafia总部大楼吗？”
吉田和木村瞪大了眼睛，似乎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而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的下一刻，立原道造就立刻掏出枪对准了他的脑袋。
“你是什么人？”他警惕道。
立原道造从见面的第一眼开始就在悄悄留意着对方造型独特的机器臂。
它看起来和市面上流传的传统义肢不同。
无论是造型的精良，还是那连每一根手指颤动都十分精确的仿生系统，都不像是现代科技能够实现的产物。
是什么新式武器？
针对组织的恐怖袭击？
那这个学生是知情者还是被牵连的无辜人员？
立原道造握着枪的手很稳，被指着的人投降似地举起了双手，就像他表面看上去一样无害。
无论怎么想，一人独闯mafia基地也太过愚蠢了。
所以到底是哪个该死的组织居然把未成年的残疾人牵扯进来？
立原道造示意两个呆愣的同事上前，准备先把少年带回审讯室再做考量。
他没注意到的是，少年半举的右手微微倾斜，漆黑的金属臂折射出些许的光晕。
不，那并不是被折射出的光。
立原道造神情恍惚。
那是从他的胸口，少年的指尖流淌出的黑蓝色交织而成的光芒。
“抱歉。”樱满集轻声道。
双螺旋形状的光带在身周骤然爆发，樱满集的半只手掌已经没入了立原道造胸口的光中。
“你要做什么——唔！”
仿佛被人触碰到内心最深处，再抽丝剥茧地将所有情感汇聚成一处，经由樱满集的右手缓慢地抽取而出。
这种奇怪的感觉让立原道造忍不住闷哼一声，手中的枪脱力掉到了地上。
由他的心灵具现化而成的不规则紫色晶体被樱满集握在了手里。
下一秒，上面覆盖着的晶体骤然崩裂，属于立原道造的虚空武器显露了出来。
那是一把造型奇怪的枪。
本该是上膛击锤的地方变成了另一个对准持枪人的枪口，在没有射出子弹之前，谁也不知道里面对准自己的是哪一面。
“抱歉，暂时需要借用一下你的力量。”
樱满集敲晕了还沉浸在取出虚空的怪异感中的立原道造，将他轻轻地平放在地上。
他捡起导盲杖，穿过大门，一步步，旁若无人地走进了横滨盘踞的最大黑色势力的大本营。
尖锐的警报声响彻了整座大楼。
-
“一个拿着奇怪武器的少年？”
森鸥外沉吟道：“是白井小姐认识的人吗？”
面前屏幕上显示的监控画面中，正在回放着刚刚大楼门前发生的那一幕。
直到看见棕发的少年从立原道造的身体里抽出一把枪，森鸥外按下了快进键。
画面飞速跳转到对方和黑蜥蜴交火的场面。
枪林弹雨中，少年手持双头枪，面向敌人的那一面在扣下扳机的瞬间形成一个巨大的冲击波，一击之下就掀翻一大片。
而对着自己的那头却以枪口为中心展开了一个圆弧的扇形屏障，打在上面的子弹全被噼里啪啦地弹射开。
广津柳浪试图近身控制对方，也同样无法突破屏障的防护。
太宰治像是在看动作电影一般挤在屏幕旁边，不时发出‘噢噢噢’的赞叹。
“这个异能力超级有趣啊！！”他眼神发亮。
“看不出是什么原理，从身体里取出的武器……莫非是心灵的化身什么的？”
被猜中的伊势谷柊默默捏了一把汗。
森鸥外按下传呼器的按钮。
“不用阻拦，带他上来。”
其实就算不通知，对方也马上就要一路打到最顶层了。
可攻可守，而且无论哪方面的性能都非常优越……这样的武器来源于新加入的底层成员立原道造的体内。
森鸥外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不过片刻，办公室的门被敲响，随之而来的是有规律的手杖敲击声。
“真的是瞎子呢。”太宰治伸手在少年面前晃了晃，丝毫没有顾及对方年少残疾可能拥有的强烈自尊心。
“看你的样子，应该不是先天的残疾吧。”
还有这只断臂——
樱满集好脾气地任由对方在自己的机械手臂上摸来摸去。
他手指一松，那把双头枪从指尖落下。
太宰治伸手去捞，却见它在离开少年手掌的瞬间就化为蓝色的光芒，消散在空气中。
森鸥外的视线微微停滞。
“嗯，是后天的。”
樱满集先回答了太宰治的问题，然后冲着森鸥外颔首道：“我为我擅闯贵社大楼的行为向您道歉。”
“我的名字是樱满集。”
一直用余光留神着白井黑子的森鸥外，发现对方脸上一丝不似作伪的疑惑。
“白井同学，因为御坂同学恰巧不在基地，所以管理员派我来暂时协助你。”
樱满集走到白井黑子的身边。
中原中也连忙伸腿踢开地上的椅子防止对方被障碍物绊倒。
听到樱满集口中说出的名字，白井黑子这才缓和了神色，将对方纳入自己的阵营。
森鸥外可惜地看了一眼两个未成年，这个未知组织展现出的力量让他不得不放弃将白井黑子吸纳进港黑的决定。
亲手将原石放走的感觉让他叹了口气。
“樱满同学，不知道你可否代表你和白井小姐背后的组织？”
樱满集没有正面回答。
“您有什么话，我可以代为传达。”
“事实上，我对于你们所在的组织十分好奇。”
森鸥外十指交叠，声音低沉。
“在半月之前没有丝毫踪迹，而第一次出现就破坏了我们位于港口的武器存储库。今日更是在总部大闹了一场——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是贵方对port mafia的挑衅？”
樱满集似乎并没有感到森鸥外身上扩散出的无形威压。
他为难地斟酌了片刻。
“如果说这是误会的话，不知道森首领会不会相信。”樱满集语气诚恳，“联盟并没有想要参与进横滨势力的意愿。”
森鸥外挑眉：“联盟？”
“全名是‘异世界高校联合互助会’，成员大多都是像我们一样来自不同世界线的学院的学生。”
“顺便一提，我所属天王州第一高校，白井小姐来自常盘台中学。”
是完全陌生的名字。
森鸥外转眸看向太宰治，刚刚在手机搜索完毕的太宰治冲他摇了摇头。
“不同世界线？这样没有边际的话实在不足以取信。”
樱满集赞同地点了点头。
“这种说法的确很难让人相信，但我们的目的仅仅是收集这个世界的数据，您的信任对我们来说也并不是必需。”
“我们会持续派出观察员进行观测，管理员会尽量约束他们，同时也希望港黑不要出手阻拦。”
明明看起来像是个弱气少年，说出来的话却很强硬。
樱满集并不是璞玉，而是已经经受了无数风吹雨淋，从磨难中雕琢而出的璀璨钻石。
森鸥外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
“樱满同学刚来到横滨，应该还没有落脚的地方吧。”他突然转移了话题。
“还有白井小姐，因为我和中原君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需要商讨，能否先暂时中止关于‘联盟’的讨论？”
“我们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暂住的公寓，还请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白井黑子皱眉想要说些什么，被樱满集按住。
他向森鸥外道谢之后，两人被引领者坐上前往酒店的车。
太宰治兴致勃勃地一起跟了上来。
白井黑子嫌恶地看了他一眼，坐上了副驾驶。而樱满集靠在椅背上，拿出一副耳机带上，微微阖了眼。
“樱满君在听歌吗？”
樱满集‘嗯’了一声。
他摸着手中的播放器，沉默半晌，笑容温柔得融化了冬雪。
一只浅色的蝴蝶忽闪着从窗畔飞过。
“是我很喜欢的一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