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明辉校门口。
早修铃一响,教导主任张谦良就把几个值日的督导组学生赶走了“去去去,都回去读书去,校门口我守着。”
“谢谢主任!”几名值日生把登记表交给他,一溜烟跑远了。
张谦良让保安把伸缩门关到仅供一人通过,负手站定堵住了唯一的入口,镜片后的一双眼睛矍矍眈眈,扫描仪般检查每一个铃响后才姗姗来迟的迟到者。
没戴校徽,扣分;没穿校服,扣分;头发烫染,扣分;化妆,扣分;指甲太长,扣分……挑剔的劲头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有ki没完成。
“头发太长,哪个班的?扣一分,放学去剪掉,明天我检查。”张谦良说着给记了一笔。
“主任,我头发没过耳朵啊!”男生喊冤。
张谦良不甘示弱,伸手“啪”压平男生耳边头发“这样就超了。”
男生险些没骂脏话。
割完韭菜,张谦良心满意足,又等了约莫五分钟没见再有人来,正准备收工,却见一辆滴滴车停到校门口,后排慢条斯理下来个人。
来大生意了,张谦良当时就精神了,鸡蛋里挑骨头把裴箴言从头到脚痛批一遍,裴箴言属于那种不管老师怎么批评他都笑眯眯绝对不会翻脸的类型,认错态度也特别诚恳,再加上学习成绩优秀,所以哪怕他小毛小病不断且屡教不改,但老师都非常喜欢他,逮着他了也就是唠叨两句,不会动真格。
今天的裴箴言却非常不配合,低着头垂着眼睛一声不吭,张谦良比他矮大半个头,可以清清楚楚看到他面无表情的脸,分明写满了“不服管教”。
张谦良担心是因为自己说得太过分,忙缓了语气,换了个角度入手“你知不知道陆仅六点半就来学校了!我记得上学期期末考试他比你高四分吧,马上又要月考了,你不想又输给人家吧?”
六点半。
裴箴言活这么大就没有提前半小时到校的先例,应该说他的世界观里面根本就不存在这种概念,他不可能做到,也无法理解能做到的人。
所以陆仅不但没打算跟他一起上学,还极有可能是特意挑了这个时间,为了避开他。
第二次了。
上次也是这样,陆仅主动跟他说话、帮他堵维修工、等他出物业办公室,却在他准备下台阶的时候扔他外套、将他拒之门外,让他明白和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历史重演,陆仅又一次释放和解的信号,为他打架、替他出钱、陪他去诊所、送他养猫装备,然后故技重施,兜头浇他一盆冷水。
他昨天晚上睡前甚至还认真思考过和陆仅一起到校以后是不是应该分开走,毕竟这个消息太突然了,得给同学们一点适应的时间。
全是笑话。
裴箴言本就烦躁的心情越发海沸河翻,压抑不住的火气冲上喉头,化为一句呛人的顶撞“他爱考几分考几分,爱几点上学几点上学,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完也不等张谦良怎么说,兀自扬长而去。
张谦良目瞪口呆地望着他的身影消失,着急忙慌拿出手机给校长打了个电话“老戴,咱们是不是太频繁太没节制了?”
戴校长茶杯举到一半,惊得“哐当”掉到桌上,茶水流了一桌,猛咳了一分钟,才气若游丝地问“老张,你,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打错什么电话,我就认识你一个姓戴的!”张谦良忧心忡忡,“我是说我们对高二七班和八班的挑拨离间啊,是不是目的性太强了,过于频繁的比较好像已经引起孩子们的不满了!”
裴箴言在楼梯口就听到了一阵明显高于正常音量的早读声音,不消多说,七班和八班又干上了。
八班的后门又关着,他只得走前门,两班交界口是重灾区,分贝响到耳膜不适。
班里每一个人都容光焕发,昨日的萎靡不振一扫而光。
裴箴言隐隐能猜出原因,因为陆仅回来了,两个班的斗志在颓废期后迎来新的高峰。
果不其然,他一坐下鲁智就印证了他的猜想“妈的,市花你猜怎么着,陆仅回来了!”
裴箴言漠不关心地点了下头。
但他的冷淡没能影响鲁智的倾述欲,只见鲁智悲痛捶桌,懊丧不已“害!流年不利,咱们一家独大制霸明辉的场面我都幻想八百次了,结果白高兴一场,陆仅这瘟神怎么还赖着送不走了。”
裴箴言托着腮,一言不发静静看惨绿少年表演,据不完全统计,就这么一段话的时间,惨绿少年的嘴角不受控制地翘了三次,眼神更是从头到尾绽放着光彩。
鲁智“陆仅”长“陆仅”短说到下课还不尽兴,高声宣布“虽然隔壁班的不可说没有转学,但我还是遵守承诺,请班里每个人抽一根中华。”
大圣紧跟其上“那我也遵守承诺,请全班喝饮料。”
女生发表不满“那我们不抽的怎么办?”
鲁智大手一挥“那给你们一人两根棒棒糖。”
裴箴言今天没心思贫,不然他一定会当场揭穿西游组请全班根本就是为了庆祝陆仅没转学。
不是有句话说么,当一个人不停地在别人面前提起某人,无论是夸还是骂,无一例外代表着在乎。
其实鲁智和大圣的心思很好理解,抛开一些女生不可明说的青春期心思不说,八班大部分学生不希望陆仅转学并不是他们有多喜欢陆仅这个人,可明辉是市里数一数二的学校,课业任务和学习压力都极重,是两个班之间的战火让他们有所消遣,每天吵吵闹闹,倒也苦中作乐,并不觉得难捱。
一旦陆仅转学,七班失去主心骨,凝聚力必将涣散,和八班作对的底气更将不复存在,那么两个班的学生从此在学校只剩学海无涯。
八班一直处在欲抑实扬的状态中,上课也刹不住车,分外活络,搞得任课老师十分迷惑。
只有两个人精神不振,一个女生因为严重痛经,还有一个就是裴箴言。
全班的内心都或多或少受到了自我谴责——陆仅没转学,这是属于全高二八班的灾难,班长懊丧至此,我却在偷偷高兴。
我是叛徒,我有罪。
裴箴言整整半上午时间一直在各种空隙间梳理近日来的种种,包括但不限于下课休息、上课老师转身、讲题外话、讲到他已经掌握的知识点和题目时,当然也不可避免走神耽误正事几次,但无论他怎么抽丝剥茧,都没法理顺陆仅的脑回路。
整个逻辑链简直莫名其妙,没得上十年脑瘫绝对干不出这事。
他甚至认真编排了一遍夺舍这种非常扯淡的灵异剧情。
两节课后又到课间操,转身运动的时候,他不可自制地望向陆仅,他想有对视,想有眼神交流,想从陆仅的眼睛里和脸上看到态度。
他真的不是一个喜欢自欺欺人的人,只是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前脚为他奋不顾身,后脚抽离得干干净净。
置身事外,判若两人。
但裴箴言没得到答案,陆仅目光淡淡地落在正前方,没有分给他哪怕一个角落。
“做广播操有什么不好,强健体魄,锻炼意志,转身运动的时候还能正大光明偷瞄暗恋的人。”汤宁这句话鬼使神差从他记忆中浮现。
裴箴言再度暗骂一句“神经病”。
他跟陆仅当然谈不上什么暗恋不暗恋,但事实似乎一次又一次证明,他们两个人中间只有他一个人放不下。
而陆仅已经走出很远。
晚上十点半,月明星稀,夜幕低垂。
陆仅的房间位于家里东边,靠边的窗户望出去可以望到裴箴言的房间。
他们一个住西户靠东的房间,一个住东户靠西的房间,这毫无疑问是当年特意选的,方便打开窗户说话,还能通过灯光判断对方起没起、睡没睡、回没回家。
这会裴箴言房间的窗帘紧闭,里头没有灯光,黑黢黢一片。
说明他还没回来。
陆小猫于今晚不知道第几次趴到陆仅的作业本上打滚,给了一大盆肉干也不顶事,陆小猫狼吞虎咽吃完就继续骚扰他。
“撒娇也没用。”陆仅圆珠笔在它头顶一敲,“你是男孩子,人家女孩子家里防你不是很正常吗?”
陆小猫不依不饶地继续打滚,大有你不给我找女朋友我就躺这不起来的架势。
“下去,我也没办法。”陆仅抓住陆小猫的后颈提起来,打算丢到房间外面去,否则他今晚没法安心写作业。
正要关门,大门的门铃响起。
陆仅不用看就知道外面是谁,没多少人知道他搬回江南华庭住,父母都有钥匙犯不着摁门铃。
唯一的可能就是裴箴言。
陆仅把陆小猫赶进房间再去开的门,省得这猫见到心目中的老丈人情绪更澎湃。
外头果然是裴箴言。
甚至连裴箴言手边的大包小包,他也预料到了。
裴箴言这种性子,无论如何忍不了继续欠他人情。
他昨天送的养猫装备,裴箴言一样不缺给他送回来了,除此之外还给他一沓钱。
“数下有没有少。”裴箴言言简意赅。
钱他是耍了心眼问汤婉约讨的,以“你不给我钱我只能卖你包”为要挟,气得汤婉约恨不得手伸出话筒扇他一顿,但她人在外地鞭长莫及,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在“就不该生他”的悔恨和“小子你给我等着”的咬牙切齿中,屈辱地转了账。
陆仅顿一下,说“不用了。”
裴箴言冷淡地颔首,转身要走。
陆仅也准备关门。
即将阖上之际,门受到一股自外的阻力。
他抬眸。
裴箴言以手臂抵门。
两人无声对峙片刻,陆仅松了手,静待下文。
裴箴言眼里是明知故问的执拗“我没搞懂你的意思,以防万一我想跟你确认一下,你没打算继续跟我当兄弟,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告罄,明天开始更新时间改为晚上十点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