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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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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接着涌进来几个精神奕奕脸色不善的男子:“少爷和范小姐在此!让我等好找。”一拥而上。

    只见洪家小少爷洪让宾和范家小小姐范祈桑正坐在柴垛上噤口不言。洪让宾见家人来了,才讷讷地开口:“来,来人了。”范祈桑小嘴一张,哇地大哭起来。

    乳母抱着疼着,因问:“小姐怎么哭了?”

    “牙伥好可怕……”桑桑哭得脸都红了。洪让宾不过十岁,见桑桑抱着乳娘撒娇,自己也忍不住露出害怕的神色来了:“柴火里有鬼!我不要在这儿待着了!”

    洪家人见一个邋遢姑子垂手站着,便恶道:“姑子,好家伙,你敢欺负我们少爷!你皮扒了也饶不了你!”

    司随慌忙跪下:“老爷饶命!”

    “走,走吧,去紫霄殿里拜拜!”乳娘抱着范祈桑,一叠声赶着大伙儿出去。

    看着哑然的柴门,司随头皮上生出一股凉气。她抬头看看院门,柴垛垫脚倒也不难爬将上去;只是逃出去了又能如何呢?她除了渔樵别无所长,不也还是落得个逃亡、嫁人收场?

    紫霄殿中,范夫人抱着桑范祈桑不住安慰,眉目间满是愠怒;范家大小姐倒是耐心,稳住了跃跃发作的洪家众男子,还从洪让宾口中晓得了来龙去脉。

    原来在柴园里,洪范两人缠着那邋遢姑子来讲诡话,那姑子道日日在此劈柴,正好讲个和柴火相关的故事来。便是说某年月,有个小道士上山劈柴去,走到不见天日的山坳里,有棵参天的老松;小道士一高兴便砍了扛了回去;这树劈成木柴,清香渗人。县城里有个大户晓得了都买了回去,冬日里在暖阁里烧着。不料有一晚,烧到夜中,那老爷和一家家小都动弹不得了绵软将死的模样。此时柴火堆里钻出个白惨惨的人形来:

    “我白牙君原从中原被你们劫来好生难过,难得在此清净住了百多年,你这泼皮又把我折腾如此,誓要取了尔等狗命!”

    恰此时那小道士来为这家人家做道场,夜宿不归,才祖师爷托梦惊醒过来;小道士破门而入,然而为时已晚——那残影呜呼而出,徒留愤概之言回荡着。一屋子富家子弟都殒命了。

    “那姑子说……这鬼怪名唤牙伥,原是古时猎人猎得象牙、象化的怨鬼;又因古时动乱,象牙等宝物藏在松树的树洞里久无人知,牙伥原好好地清静过着日子,这小道士把树砍了带回了来……怒气都发在那户人家头上了。”洪让宾道,说到半路也十分惊骇,揉着衣带踌躇着。“桑妹妹原有个牙雕小匣子十分喜欢,这会儿吓得不轻……”

    “蠢家伙!”洪家大少爷洪让宜恨道,“你不也有个牙雕腰佩么!你倒逞能了陪着外头人吓唬你桑妹妹!”

    洪让宾坦然:“不怕。”洪让宜疑心起来,便让丫头子去搜看,果真那圆溜溜的牙雕腰佩不见了去。洪让宜气道:“你把腰佩丢哪里了?那是王爷赏的!”

    洪让宾忙说:“赏给那姑子了。我原以为不打紧的……”

    洪老爷也忍不住了露出气恼模样来。洪让宜忙一叠声让找人来。在旁的姑子们本就瑟瑟发抖,这会儿得令便飞快去捉司随来。

    洪让宜转向范祈桑软语哄着,范祈萱笑道:“谢谢宜哥哥,桑桑不怕了。”洪让宜微微笑道:“王爷赏的琴我还未舍得弹,过两日我亲自抚琴一试,请诸位名流来品鉴,也请二位小姐赏脸。”又道:“给桑桑妹妹专弹一首《捣衣》。”

    桑桑止住不哭了:“《鸥鹭忘机》。”

    范祈萱也笑了:“你这么小就知道难求忘机友?你和让宾不是难兄难妹?”

    此时人也带到了。洪让宜一番叱责,勒令那姑子拿出腰佩来。

    司随在殿堂里跪着,不敢抬头,也不敢作大气,只瑟瑟发抖将那小珠子呈出来。

    洪让宜接过来好生擦拭,瞪着洪让宾道:“回家我先奉香熏熏再给你戴着。”

    范祈萱道:“那也没事了。道长往后可要好生教导徒儿呀。”

    掌观忙行礼:“此女子并非我们观里人,只是流落来此的,明日便逐出。”

    范夫人到底慈悯:“倒也不必,看她邋遢模样也可怜。我且问你是哪里人氏?”

    司随不防她有此一问,唬得心肝都颤了,嗫嚅着说不出话来。范夫人叹气:“可惜也不知来处,可怜见的。”又问名姓年龄。

    司随摇头低声道:“都记不得了。”

    范夫人道:“抬头我看看?”

    司随抬头,并不敢直视眼前。范夫人一番打量,惋然:“虽然落魄些,也是少女嫩妇的。”

    范祈萱笑道:“我且问你,你说的牙伥的故事,是哪里来的?”

    司随垂首复跪,压着嗓子道:“奴不知道怎地,脑子里记得。”

    “可还有其他典故没有?”范祈萱问。

    山野故事自然还有些个。就算没有,现编也是可以的。“有些山野奇事,当然也有许多积善之家有余庆的,奴脑子里都还记着……”

    范祈萱瞄了一眼母亲,莞尔:“我家兄长正在修撰一部书,记录些乡野奇闻,你若不妨事,便来我家做工如何?”

    司随不料得此机遇,忙叩谢称好。范祈萱便请姑子们带她下去洗刷,好带回府里。

    掌观便大叹范府慈悯怜恤,范祈萱见洪让宜正看着她笑着,也黠笑起来。范夫人只宽慰道:“如今做道场,祖师目下,定然得结善缘。我这丫头真是懂事人儿。”

    司随被小姑子带了下去。那姑子一边走一边打趣:“昨儿还是落魄乞丐婆,今日倒要进高门大院了。谁有这般福气!”

    司随苦笑——高门大院,是否森然难出?

    要活。燕子说的。

    先活下去。

    司随洗刷干净,被打发到了范府下人队伍里。到了黄昏,道场也将结束,洪范二府人家从观中用了斋饭,各自道别。

    “王爷此次来山阴看来十分宽慰,吾等也算是不辱命了。萱萱妹妹回去可以好生歇息了。”洪让宜作揖。

    范祈萱也行礼:“宜哥哥随伺王爷出行更是辛苦。”一番寒暄惜别,趁着暮色做归。

    正要待往外走去上车,范祈桑忽问:“那姑子呢?”

    范祈萱道:“那讲故事的姑子?她在后头跟着的呢。”

    “让她和我们一车可好?”范祈桑道。“讲些有趣故事如何?”范祈萱道:“这当然好的。”便着人让司随过来同车。

    司随入门行礼。道观纵然灯火辉煌,总不比高门大户里灯火灿烂,只屋内四角并中间桌上有灯,门房门口处并无灯火,于是范祈桑只见得个模糊人影。

    “姑子是你吗?”范祈桑问。

    “是奴。”司随见小姑娘双目荧荧,十分可爱,心儿一软:“二位小姐好。”

    “你倒也没个名字。”范祈萱柔声道。“你想不起来叫什么了吗?”

    司随灵光一闪,那日垂杨掩映,玉面郎君如天神降临。“有个不太叫的小名儿……”司随故作羞涩。

    范祈萱微笑着看着她。

    “游龙。”司随哑声试探着说。“游龙。”

    此女若游龙。

    “皎若游龙,翩若惊鸿,是好名字。看来你也是好人家的女儿。”

    十多年前,司随还没出生时候司家倒也是个读点书的富康小家。只不过赶上朝廷清查山阴小商走私,拔出萝卜带出泥,小小司家也罹难,从此渔樵度日罢了。日子随随便便也能过,爹亲说的。

    也是,卖儿鬻女,怎么就不能呢?

    “你姓什么?”

    司随哽住了。范祈萱叹息一声:“记不起来了,便随我们姓,姓范也挺好?”

    司随嗯了一声。

    “范游龙。”范祈萱笑道。

    不曾想居然可以趁此换了个身份。司随心头大石落地,放平了声音道:“谢谢小姐赐名。奴感激不尽。”

    “你的声音那么好听呀。”范祈萱惊叹。

    身后黑暗中有人缓缓站起来。洪让宜立定了,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洪范二家整理好了车驾,各人分别上车。

    车帘垂下,范祈萱、范祈桑二人并司随坐一车。“好你游龙,在道院里竟还装得这样深沉?原你是个娇滴滴黄莺出谷。”范祈萱道。

    司随赧然:“落难在外呀,只好装神弄鬼了……小姐恕罪。”

    范祈桑也道:“你要是这样正经嗓子和我讲奇闻异事,我也不会害怕了。”忽而又道。“外头是不是有人喊我们?好像是宜哥哥声音。”

    “让宜哥哥要是有事儿,让他明天再来吧。”范祈萱揉了揉眉心。“我也困了。”马车一路疾驰,往范府去。

    洪让宜骑马在后头,见车子不停,便也不好在追。只是那叫做游龙的女孩儿,越看越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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