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台下听戏的武将们交头接耳, 与幽州百姓们关心着同个话题:周诚到底知不知道表妹生的儿子并非他的骨血?
郑标极喜市井故事,非要扯着定北侯论证番:“这周诚做了乌龟王八,他自己到底知不知道?”
知道就是心甘情愿做乌龟八王, 不知道就是蠢钝如猪做了乌龟王八, 总归都落不着好。
乌龟王八·周诚本诚·定北侯:“……”
众武将:“……”
众人眼神微妙,从定北侯脸上挪到郑大人脸上, 再挪回来,来回往复,意味深长。
——郑大人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如果郑标不是京里来的,不知定北侯府旧事, 众人都要怀疑他是故意给定北侯难堪了。
定北侯深吸口气,压下心里的狂怒,陪着郑侍郎听戏, 尽力摒弃曲子里自己与周诚相似的处境, 以缓解难堪。
可是郑大人生来爱热闹, 看戏犹嫌不过瘾, 还要拉着众武将打赌:“来来来咱们押个注, 猜猜这戏中的周诚最后知不知道自己帽子绿了, 替他人养儿子。本官押五十两,猜他不知道, 戴了世的绿帽子!”
台下气氛微妙,沉默在蔓延。
众武将:“……”
瑟瑟发抖矣!
他们到底是押知道, 还是不知道呢?
迟钝如卜柱,都罕见的沉默了。
郑大人见众人颇为踌躇,猜测边关寒苦,众将手头不富裕,于是亲切表示:“押多押少都图个快活, 不必拘泥于银钱多寡。”还向金不畏招手:“大公子接连被朝廷嘉奖,不如也来押注?”
你可别说没钱,本官刚送来的赏银还热乎着呢!
金不畏被当场点名,顶着定北侯杀人的眼光浑身都要冒冷汗了。
“我我……”他进退维谷,不知如何是好。
郑大人最喜爽利少年,原来还以为大公子屡立奇功,定然英武豪迈,哪知道他吞吞吐吐还有些结巴,着急的连连催促:“大公子英雄少年,何必做妇人状?来来来押注,你是押周诚知道呢还是不知道?”
金不畏想押不知道,又觉得有影射自己之嫌;想押知道,还是觉得不大妥当,最后眼睛闭丢了二十两银子。
临时被郑大人拉来做庄的副使、礼部的员外郎赵远平道:“宁远将军,投注二十两银,押不知道!”
金守忠:“……”很好!
老子确实不知道!!!
其余武将在郑标的催促之下,有押了知道的,也有押不知道的,大家都来凑热闹,总算是替郑侍郎把场子撑了起来。
轮到世子,她已喝的半醉,随手从荷包里扔了五两银子过去,恰恰落在了知道。
郑侍郎赌兴高涨:“侯爷呢?押哪方?”
定北侯:“……”老子踏马哪方都不想押!
老子只想杀人!
他憋屈又难堪,口老血卡在嗓子眼里,吐不出咽不下,维护了大半辈子的面子好像被郑大人扒下来扔在泥里踩不说,还往上面吐了两口唾沫!
《银簪记》终章,大将军借故将嫡子逐出府,由庶子继承家业,在他坟前,何莲对着自己的儿子周瑕唱:“表哥他非你亲父,却待你恩义重,此后逢清明祭扫,除夕上供,念着些他的好,素蜡檀香、茶酒元宝、汤团糕饼、鱼肉碗菜,须不得少。”
周瑕:“父亲他不知儿非亲子,儿定会奉他如亲父,好教母亲放心,四时的鲜果,八节的香烛,定不会少了他!”
周诚糊涂世,迷了心窍认贼做子。枕上恩爱的鸳鸯,功名阵中的好汉,到最后不过都成了黄土陇中客,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郑侍郎兴奋大乐:“来来来!赔钱赔钱赔钱!”
定北侯:“……”
场接风宴,让定北侯在幽州大营颜面无存,再听杨力在宴后禀报,说是《银簪记》近几日在幽州城内很是火爆,观者如潮,顿时面色铁青,恶狠狠道:“给我查!看是谁在背后捣鬼!”
他疑神疑鬼,从窦卓到世子,及营中诸将挨个在心里过遍,总觉得谁都有嫌疑,谁都没证据。
窦卓自丧子之后便闭门不出,连营中事务也推拒了,在家哀悼独子。近来他看步兵营乱的不成样子,暂由沈淙洲代为掌管。
世子年纪尚小,他纳苏溱溱入府的时候还没出生,当年旧事也无从知道,今晚直在喝酒,大约对金不畏占了她的功劳到底有些介意,光顾着伤心了,连台上唱什么都没留意,宴散的时候都已经半醉,打着酒嗝半挂在亲卫身上,被拖了回去。
卜柱太过鲁直,柴滔乃是长子岳父,万喻严厉坦荡,理应做不出这种事情……到底是谁呢?
定北侯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出《银簪记》背后的人,却总觉得四面鬼影幢幢,到处都是阴暗算计与嘲笑,避无可避。
金不语被黎英半拖半背带回营房,远远看到门口站着俩人,似乎是独孤默与京里来的礼部员外郎,走得近了才听到赵远平说话。
“真没想到,状元郎做了定北侯世子的小厮。独孤默,你也有今日?”
独孤默很是平静:“赵远平,你喝醉了!”
“叫我赵大人!”赵远平趾高气昂道:“独孤默,你以前在京里清高,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我赵远平求你首诗副画都被你教训,你还真当自己才高八斗?不过是瞧在你父亲独孤玉衡的面上。你知道你父亲的近况吗?”
独孤默:“赵大人,你喝醉了!”
赵远平:“告诉你也无妨,他还在牢里押着呢,科考舞弊案审了几个月,没想到陛下病了,就给拖延了。听说你父亲在牢里得了重病,大概也离死不远了。你身为人子,连回京见你父亲最后面的机会都没有,你难不难受?”
独孤默:“赵大人,你喝醉了!”
少年的声音清朗平静,喜怒无波,然而金不语听着却很不是滋味,她也不知道自己是酒喝多了,还是单纯见不得自己院里的人被欺负,东摇西晃大踏步往前走,被黎英连喊:“世子慢点!小心摔了!”
金不语醉醺醺走过去,差点头砸中独孤默,少年郎犹疑的扶住了她,这是知道她真实身份之后,两人初次近距离接触。
世子爷却晕头转向往旁边撞,被正刻薄独孤默的赵远平给挡住了去路,她暴躁的骂道:“什么东西,敢挡爷的路?!”
赵氏族在京里如今风光正盛,宫里出了个贵妃娘娘,而赵远平的祖父赵躬向来主张遵循旧制,与革新派独孤玉衡斗的死去活来,无论科考舞弊案最后结果如何,赵家已经将独孤家踩到了泥里。
赵远平靠着祖荫进了礼部,得了个员外郎的官职,此次前往幽州出公差,想到能当面羞辱独孤默,路兴奋了好些日子,没想到却被定北侯世子给骂了。
他怒火顿起:“你又是个什么东西?眼瞎吗?”
世子爷低头,用醉意朦胧的双眼端详他,还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咧嘴傻笑:“你不是个东西?”
“你才不是个东西!”
世子点点头:“我自然是人啊。你不是东西又不是人,难道是个矮冬瓜?!”
赵远平张脸涨的通红,气的大骂:“醉鬼!懒得跟你计较!”扭头走了。
他张脸长的勉强还行,但无奈十五岁之后就再没长过个子,在京中众公子之中他的个头是出了名的矮,又贪吃长肉,只能横向发展,离翩翩佳公子差着十万八千里。他其实最嫉妒的不是独孤默的才气,而是他的容貌。
许久不见,没想到独孤默又拔高了大截,做了流犯也不见憔悴,反而风姿更胜往昔。
赵远平本来见到独孤默就满肚子酸味,羞辱他也不见成效,与定北侯府世子狭路相逢,才发现自己脑袋与世子肩膀齐平,被世子俯视着巴掌拍在脑袋上,简直是奇耻大辱!
尤其还当着独孤默的面,刻都待不下去了,只能落荒而逃。
金不语注视着赵远平远去的身影直起了腰,醉意退去眼神清明,步履稳健,走了两步发现独孤默还呆呆望着自己,顿时气不打处来,折回去在他后脑勺上拍了记,骂道:“你不是挺能耐吗?嘴巴除了吃饭就没别的用处了?别人骂你你不会骂回去?”
“你的嘴是摆设吗?”
独孤默:“……”前两天,世子还要杀了他。
杀他是真的,维护他也是真的。
“世子……不生我气了?”少年郎眼中浮起细碎星光。
金不语狠狠骂道:“笨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郑大人:(真诚脸)我真不是故意的!
定北侯:谁信?!
明天见,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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