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宴六
血并没有止住,顺着白色的毛巾渗透出来。
“司少,你这个得尽快处理。”旁边的医生小心的建议道“不然怕是要感染。”
见宴盛司没有再抵触。
医生立刻给旁边的护士使了个眼色,拿了急救用品出来给宴盛司做护理。
床上的宴六将自己缩成一团。
他皮肤是不正常的惨白色,手上有不少针孔,都是打镇定剂和各种营养针打的。
宴六的眼睛很漂亮,一眼看过来的时候就像一只刚刚出生的小羊羔,只是这双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惊恐。
“哥哥。”
他好像认出了对面这人是谁,往前爬了一点,颤颤巍巍的伸出手说“哥哥……血。”
宴盛司冲他笑了笑,拉扯到伤口也毫不在意。
“没事,不疼。”
他任凭宴六的手落在他的领口处,可宴六却突然面色一变,猛地掐住了宴盛司的脖子。
“杀了你!”
“杀光你们!”他怒吼,额头上的青筋全都爆了出来,只剩下张牙舞爪的神情在扭曲变幻,“都去死!”
“司少!”
医生们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宴盛司已经被宴六摁在了地上。
他发疯一样的抓着宴盛司,在他的脖颈处抓出满是血痕的伤口。
宴盛司一只手就能把人推开。
可他没有推开,而是任凭宴六发疯一样的上来撕咬他。
“快!拽住他!”几个医生合力才把宴六拉开。
宴六崩溃的对着空气尖叫“哥哥!蛇来了!”
“他们放了蛇!放了狗,蛇缠上我的脖子,狗咬住我的腿。”
“他们把我关进黑乎乎的房子里。”
“老鼠咬我的手指头,我害怕。”
“他们给我打针,他们都在笑!扒掉我的衣服给我打针!我害怕!”
“他们想要我死!宴明成要杀我!是宴明成!”
“都去死,全都去死。”
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像是一条即将溺死的鱼,眼睛死死的凸出,每一根神经都在诉说着身体的主人此刻到底有多痛苦。
极致的疯狂过后。
他双腿一软,两只手用力的抓住了自己的脸,想要想要将自己脸上那层皮都撕扯下来一样的绝望悲鸣,“让我去死吧。”
他的手被宴盛司摁住。
“对不起。”宴盛司眼瞳发抖,“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是哥哥的错。”
他死死摁住宴六,制止他自残的行为。
宴盛司像是被痛苦的感觉束缚住了咽喉,难以呼吸的感觉,就像有人用力的在后面用绳子捆住了他的喉咙。
旁边的医生不忍再看,立刻一针镇定剂给宴六打下去。
宴六终于闭上了眼睛,紧皱眉头传来了绵长的呼吸声。
“司少。”医生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我们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吧?”
宴盛司眼底一片沉沉的阴郁。
他看着宴六毫无血色的躺在病床上。
声音就像是死了一样,阴冷刺骨,“滚出去。”
医生没有半点迟疑,转身就走。
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人人都以为宴家宴六死了,但是只有他们这些被宴盛司花高价挖来的医生才知道,宴六没有死。
他被当年还是个少年的宴盛司藏在了这个疗养院里,借着假死的名义将自己的弟弟安置在了这里。
一开始还没有这么多人照顾宴六。
当时宴盛司没有钱,买下这个地皮和建筑就已经倾家荡产,短时间内能筹到钱的方式他都试了,卖血,卖骨髓,避着宴家的耳目,能筹钱的方式他都去尝试。
那时候这里还不是疗养院,只是一个小房子,也只能请得起一个保姆照看弟弟的生活起居。
当时宴六的精神疾病已经非常严重。
拖了半年之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起来,也是从将宴六从宴家带出来之后,宴盛司就一日比一日作风要诡异,也要让人心惊胆战。
少年凶狠到如今青年的运筹帷幄,只给人留下了可怕的回忆。
这些医生至今都不知道宴六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但是从他偶尔的只言片语中,也能窥得那宴家黑暗可怕的一角。
畏惧于宴盛司的手段,他们甚至都不敢对家人提起宴家的事情。
譬如此刻,病房里就只剩下宴盛司和沉睡中的宴六,谁都不敢走进去,毕竟宴六发狂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大家都很有经验。
负责给宴六煲汤的阿姨感觉到那边的动静终于安宁下来了,才松了一口气。
她眉宇间皆是疲惫和同情,她是最早宴盛司雇来照顾宴六的阿姨,不能生育,但很有耐心人也踏实。
“造孽啊。”阿姨盯着病房露出痛惜的神情,“宴家真是造孽啊,多好的两个孩子!”
旁边一个路过的护士看了阿姨一眼问“什么事儿啊?”
她还带着一点好奇心。
谁料阿姨脸色一沉,那张慈祥的脸顿时就变得凶悍起来,“不该你问的就别问!”
护士嘟着嘴说了句什么,却不敢和这阿姨正面翻脸。
谁都知道这个疗养院里,阿姨才是最得宴盛司信任也是这里资历最老的人,都不敢招惹她。
病房里。
宴盛司枯坐了几个小时,一动不动的像是一尊雕塑一样。
他目光投在了宴六的脸上。
耳旁好似还回响着宴六还没疯的时候,笑着和他说话的声音。
“哥哥,我其实一点都不想要宴家的继承权,我也不想要宴家的这些钱,等我们成年了有身份证之后,我们一起出去吧?我们去打工也好,不上学也好,我真的不喜欢这里。”
“每个月有三千,哦不两千就行,我们离开京市,去小县城,物价便宜,我去给别人洗盘子,赚钱,辛苦是辛苦了点,但是这样就没人打你了,也没人打我了啊。”
当时他说“为什么要等到你成年?等我十八岁了,我就可以带你出去。”
他可以养着这个弟弟。
“你不能不上学,我会赚钱的,你要继续上学。”
小六沉思了一下,少年的笑容像棉花糖一样,他真是一个和宴家格格不入的存在,好欺负,甜丝丝。
是宴盛司唯一在宴家,真心实意对待他的人,是他唯一的家人。
他们是两头闯入死局的幼兽,背靠背支撑着度过那些恶臭的日子。
“也好,等我学完了,我赚钱工作,哥哥你继续念书。”
当时的宴盛司还没有如此执着的想要宴志远的继承权,当时的宴六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满身绝望,满眼惊恐。
他们不想要宴明成的一分钱,甚至只想平平安安的离开。
直到他马上就要成年的几月前。
那一天是小六十七岁的生日。
他本该回来给他过生日的,可他忙着考试,他没有回来。
第二天再回来,就发现了被宴家那四兄弟折磨的濒死的宴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