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夕阳余晖
天气入秋,却还是那么的燥热。
头顶那轮骄阳肆意烘烤着大地。
顾晨夕破天荒的去打篮球了,和周峰,张晋他们一起。
他是不会打的,没怎么打过,踢足球倒是会一点,可也就三脚猫的功夫,上不了台面。
因为马上要举行班级之间的篮球比赛,而班上的男生又少得可怜,所以就连对篮球一窍不通的顾晨夕也被拉上凑数。
烈日下,男孩们在篮球场上叱咤风云,女孩们在一旁呐喊助威,还贴心的备着水,等着男孩们休息时再献上一根白毛巾,温柔的给他们擦汗。
这就像青春标配的画面,却不是属于顾晨夕的画面。
此刻的他因为一个救球,在地上翻滚了两圈,模样狼狈。好在没有什么大碍,就是左手手肘擦破了半个拳头大小的皮。他不在意,随意吐了点口水,胡乱擦拭一下就当完事。
接着,不顾几人的劝阻,执意继续训练。
因为是啥都不会的门外汉,顾晨夕只能从最开始的学起,连简单的运球对他来说都是一个难题。还有投篮方式,顾晨夕只会双手把球抛出去,至于能不能进,完全就看运气好不好了。
张晋帮他纠正了一下午,终于是把他的姿势变正确了,但左看右看,总觉得有些别扭。
顾晨夕也深有体会,这样姿势他根本用不上力,之前投篮还没能碰到篮筐,这下倒好,直接三不沾。
张晋无奈,只能让顾晨夕自己多加练习。
……
班主任颁布了一条新规,那就是每次考试过后,按成绩高低依次选择位置。
刚好入学第一次考试结束,顾晨夕以全班倒数第一的成绩闪耀登场。
而他原来最后一排的宝座也被被人抢先占了去,无奈之下,他只能更换阵地。
而且没有选择的权利,全班也只剩下一个空位。
而他的同桌,好巧不巧,正是那个先前被杨子七他们取笑名字取得不好的白念。
就这样,顾晨夕迎来了他高中生涯第一位同桌。
训练结束后,顾晨夕回到教室。
一屁股坐到自己位置上,大口喘着粗气。
白念看着顾晨夕的手肘,微微皱起眉:“你这个要消毒,现在天气这么热,很容易感染的。”
顾晨夕仰头喝了一口水,淡淡道:“没事,小问题。”
白念起身离开座位,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不一会她拿着一瓶白色的液体回来,顾晨夕一看是医用酒精,瞪大眼笑道:“不用吧,真没什么事,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
白念却不听顾晨夕的豪言壮语,一把抓过他的手,另一只手用棉签粘上少许酒精。
“有点疼,忍着点。”她轻声说。
然后小心翼翼,一点一点的涂在顾晨夕的伤口上,嘴里轻轻吹着气。
夕阳余晖透过窗,映在她的脸上,是那么的好看。
顾晨夕看的呆住了,心想65分给低了,怎么的也得70分往上走才对。
顾晨夕看着眼前这个低着头,专心为他上药的女孩,虽然有些疼,却没那么疼了。他不由的脸红,转过脸不看她。
可能女孩觉得没什么,可顾晨夕不这么想,这么多年来,他受过的伤不计其数,可亲自为他上药的女孩,她是第一个。
无数次的深夜里,都是他独自一人默默承受着苦痛。如今有人给他上药,虽然只是简单的消毒,却也让他倍感受宠若惊。
白念不知道,她看似简单的一举一动,却让顾晨夕记了很多年,记了一辈子。
很多年以后,她问顾晨夕为什么一直对她这么好,顾晨夕笑了笑,并不作答。他背靠墙抽着烟,思绪又回到那个黄昏的下午,夕阳映在她的脸上,真好看。
……
晚自习的时候,顾晨夕买了一瓶牛奶,当做谢礼。
他不知道怎么开口,把牛奶放在她桌上,就连忙拿起书假装学习。
她歪着头笑了笑,“谢谢咯。”
顾晨夕头也不回,面无表情的说道:“不用。”
白念的数学很不好,而顾晨夕又只有数学还看得过去。
她向他请教,他看了看,很简单的一道题。顾晨夕讲的很仔细了,但从她的表情看得出来,还是没懂。没办法,他又只好从头一步一步的讲,一步一步的问她懂没懂,她木愣的点头,顾晨夕明白又该重来一遍了。
整个晚自习就讲了两三道题,效率慢得出奇,但顾晨夕异常的有耐心,虽说有时会怒极攻心,语气不自觉的重起来,可这并不是不耐烦。
效率如此慢的原因不只是她思想异于常人,当顾晨夕语气重的时候,她就会跟他吵吵一番,一吵就是好几分钟,谁都不甘拜下风,如此一来,效率当然慢了。
下课期间,班主任突然来到教室,叫住了准备出去的顾晨夕。
“陶老师,找我有事?”
“跟我来,有人找你。”
顾晨夕跟着班主任上了五楼办公室,在进办公室之前,他停住脚步,转身轻声道:“等下别紧张,知道什么照实说就是,懂吗?”
顾晨夕一脸不知所以的点点头。
“好了,进去吧,记住别紧张。”
顾晨夕进了办公室,里面只有两个人,都穿着警察制服。
其中一人正是江淮,此刻的他正仔细打量着顾晨夕。锐利的眼神看得顾晨夕有些不自在,他轻声道:“请问找我来有事吗?”
江淮不语,仍是打量着他,从上到下。似乎是隔得远了,看不太清。江淮走了过来,围着顾晨夕绕圈。
顾晨夕有些生气,语气微重:“请问,有事吗?”
绕了两圈的江淮停了下来,面对顾晨夕笑着问:“上周事故发生的时候你在哪?”
“厕所。”顾晨夕想都没想就回答道,“有问题吗?”
江淮故作惊讶,“可监控拍下你7点左右上过天台,你怎么解释?”
顾晨夕想了想,表情陡然严肃,”警官,你看错了吧,我一直都在厕所,我上天台干嘛?”
江淮收起了笑意,死死的盯着顾晨夕,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顾晨夕没有一丝慌乱,平静的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久久无言,周围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
良久,江淮笑道:“好吧,可能是我们看错了。你可以回去上课了。”
顾晨夕闻言转头往外走去,在他刚要开门的时候,背后的江淮突然问道:“你跟吴小北是什么关系?”
顾晨夕愣住了,握住门把的手不觉的增大力气,他背对着江淮,低声道:“他是我兄弟。”
说完,开门而出。
江淮沉默了,他清楚的看见顾晨夕在那一瞬间的颤抖。他靠在椅子上,双眼紧闭思考着。
同行的警察问道:“怎么?你怀疑他就是那个第三人?”
江淮缓缓点点头,“不像吗?”
“嗯,对比监控,这个男孩的身形什么的都挺符合的。但先前的回答都没有问题啊。”另一个警察才说完就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张大了嘴巴。
江淮望着窗外沉声道:“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啊。”
江淮故意说了谎,就是想诈一下顾晨夕,但他表现得太镇静了,镇静的可怕。
只有那一瞬的颤抖才是最正常的表现。有些事你可以隐藏得很好,可那钻入心脏的痛该怎么藏才能天衣无缝?做不到的。
窗外不知名的虫在叫着,江淮手撑着腮帮,若有所思。
……
此刻的张晋满脸忧愁,他靠在走廊栏杆上,吹着晚风,不时的叹着气。
“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张晋回头一看,是顾晨夕。
“夕哥你也来吹风啊。”
顾晨夕点头。“有烦心事?”
张晋苦笑了下,没有回答,顾晨夕也不急着往下问,闭上眼静静吹着风。
良久张晋才缓缓开口,“我跟她表白了。”
顾晨夕想了想,疑惑道:“老王?”
张晋点点头,轻嗯一声。
老王全名王欣,因为性格豪迈,像男人一样,就被取了隔壁老王这个外号。班上所有人都知道张晋喜欢老王,刚开始只有杨子七,周峰几个同一间寝室的知道,然后就全班都知道了,张晋也是苦不堪言。只是这次表白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他胆子小,做什么都畏首畏尾的,他自己也没敢想跟老王表白,只是一时冲动,加上周峰在旁煽风点火,然后稀里糊涂的就表了。结果就是被拒,现在想来真是后悔不已。
顾晨夕看着他这副沮丧的样子,结果如何一目了然。而他又不怎么懂得安慰人,一时愣在原地。
张晋又叹了一口气,苦涩道:“我现在挺后悔的,没表白之前还能一起疯,一起闹,至少还是朋友,现在呢,她看见我就躲我,不理我,她肯定讨厌死我了”
顾晨夕理了理有些乱的头发,问道:“你喜欢她什么?”
张晋想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我不知道怎么说,就好像用词形容不出来。”
“我就知道,之前我们一起疯,一起闹,然后我就喜欢上她了呗。”
“但你要我具体说我喜欢她哪点我说不出来。”
……
风声越来越大,渐渐盖过了少年的自言自语。
顾晨夕脸色变了变,扭头看着张晋,犹如看着两年前的自己,语气不由的温柔,“以前我也有喜欢的姑娘,我们也一起疯一起闹,我也给她表白,还表了二十多次,无一例外的都被拒绝了。”
张晋呆呆的看着顾晨夕在那傻笑。
“然后呢我做了很多傻事。一些自认为能感动天感动地的傻事。还有一些让人家不太高兴的事。最后她说我们不合适,我当时是很气愤的,心想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一句不合适就把我打发了?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想不通这个问题。”
顾晨夕顿了顿,勉强笑了笑,“我也说不清我喜欢她什么,只是那个时候吧,我几乎没有什么朋友,更别说异性朋友了,只有她愿意跟我玩,愿意整天跟我谈天说地的,在一起打打闹闹,然后我也就喜欢上她了呗。”
张晋也笑了笑,“你也挺惨的。”
顾晨夕苦笑着摇头:“后来我也想通了,就是没遇上对的人呗,她很好,只是我不是他的王子,这种事是强求不来的。不是说你喜欢她,对她好,别人就一定要喜欢你,没有那么不讲理的,别人有选择的权利,无论怎样都是值得尊重的。”
“想通这些过后,我就决定忘了她,就开始打拳了,每天都打,可惜的是到目前为止拳打得不少,还是没能忘了她。”
顾晨夕哈哈大笑,眼角藏泪。
“夕哥你打拳真的挺厉害的。”
“开玩笑,哥们打拳在江北是这个。”顾晨夕傲气的竖了个大拇指。
张晋笑了笑,不以为然。
“我不会劝你放弃,因为我知道无论是谁跟你这么说,你都不会这么做,以前的我是如此,现在的你也是如此。因为谁都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张晋张张嘴,说不出话来。
“所以,年轻人嘛,多受点伤未必不是好事,随心所欲吧,别留遗憾,其他不重要。”顾晨夕转身离去,头也不回的摆摆手,“上课去了,牛逼吹一会就好,哪能一直吹?”
其实课已经上了有小半节了,两人都是装耳聋没听见。
顾晨夕今天的话格外的多,以往他在班上的人设都是沉默寡言,不爱与人交谈的内向孤僻问题青年。今天破天荒的跟张晋说了那么多,张晋也感到奇怪。但却不反感,反而觉得更加亲切,一直以来在他的眼里,顾晨夕都是那么的神秘,什么都不为人知,今天至少知道了他也没什么,只是一个和他一样爱而不得的悲惨人儿罢了。
少年不是从一开始就沉默寡言,只是这些年来心头压了很多人与事,无人述说,慢慢的就沉默寡言了。
张晋依旧靠在栏杆上,完全没有一点要去上课的意思,风越来越大,发出呼呼的声响,吹眯了少年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