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圣主
不出三日,惊龙城中的转运阁凭空消失、瑶台镜重现世间、妖族以聚灵山为饵诱杀仙魔两界修士、颜挽风封印九世魔尊神念、清执神君重伤垂死,一个接一个的重磅消息像插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九州八荒。
一时间,街头巷尾,茶楼酒肆,到处都有人在就这些事展开激烈的讨论。大打出手者有之,惶惶不安者亦有之,整个修真界上下一片震荡。
北斗仙尊钟景明正端坐在不周山迎客峰的议事厅里,听着下首的仙门宗主各执一词,争得面红耳赤也没能争论出个结果,不禁揉了揉眉心,以手撑额,重重叹了口气。
“仙尊倒是要给我们一个明白的说法,这颜挽风究竟该怎么处置?!”
“是啊,如今时局混乱,若再加上九世魔尊重回世间,魔界岂不是更加如虎添翼!”
钟屠画听不下去了,冷着脸出声道:“颜挽风在那瑶台幻境护佑我仙门子弟乃是不争的事实,你们与其在这里想着如何对付他,倒还不如想一想怎么去向妖族找回场子!”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打断了他的话:“屠画神君此言差矣,不过是些小辈们被魔界之人蛊惑了心智,怎可当真!现在此人命悬一线,是再好不过的时机,如果不能趁现在做出决断,来日怕是悔之晚矣。”
钟屠画将眉毛一横:“你待如何?”
那老者震声道:“自然要将他锁上诛魔道去,待伏魔阵一开,九世魔尊的神魂自然顷刻间灰飞烟灭,最是万无一失。”
钟屠画闻言,狠狠一拍桌子愤然而起:“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弟弟还同颜挽风锁在一起,你们要连他也一同押上诛魔道么?!”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件事,更像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纷纷开口道:“清执神君做下这般糊涂的事来,你们钟家倒还有理了!”
“亏得他还是继任仙首,竟如此百般维护一个魔头!他要将仙门百家的脸面至于何地?”
“可见德不配位!”
钟家的子弟们见这些人越说越难听,竟将话题转移到了钟凌头上,立刻毫不示弱的与他们争吵起来:“这是我家神君的私事,如何轮得到你们置喙?”
“现在说得倒是轻巧,清执神君在瑶台幻境中救人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出头!”
议事厅里乱成了一锅粥,有人不依不饶地高声叫喊道:“倘若不周山没有私心,不如便将颜挽风的胳膊斩下,如此两厢合意,再牵连不到清执神君头上!”
钟屠画不料他们还能提出这么个恶毒的法子,眼中怒火狂喷:“简直做梦!”
“够了!”
钟景明终于霍然站起身来,对钟屠画肃声道:“慎言。”
他的眼神在众人之间扫视而过,默了片刻才冷峻地开口:“此事我还要再思量一番,大家稍安勿躁。已近午时,都先散了,晚间再议吧。”
不少宗主还在争论,钟景明却充耳不闻地走出了议事厅的大门。钟屠画更加懒得着留这里听他们聒噪,强忍着一口恶气追上父亲的步子。
钟景明从迎客峰出来,径自去了钟凌的房间,待他见到房中围侍着数名愁眉不展的医官,脸色便更加的差了。
“阿凌还是一直都没醒过吗?”
医官哪敢对他直言钟凌这次伤得不可谓不重,全然剩下一口真气吊着,只能回禀道:“未曾。清执神君内里透支得极为厉害,又加之心绪郁结,已然勾动了陈年暗伤。如今该吃的仙药灵丹也吃了,该传的灵力也传了,还是未能见到明显的好转。”
钟景明眉心一动,他自然知道医官所说的“陈年暗伤”,正是钟凌此前强行逆转大道,将伏魔剑阵中的戾气全数由颜怀舟的身上移到了自己的身上所至,怪不得任何人。
只不过钟凌秉性沉稳内敛,次次问他,他都说无碍,钟景明也以为时隔多年,他的修为日益精进,理应不被这旧伤所困,可谁知这次损耗太过,竟把往日所有的沉疴都一并激了出来。
他指了指颜怀舟,丝毫不掩饰面上的厌恶:“他呢?”
医官道:“他比神君伤得还要更重些,端看造化了。”
钟屠画在一旁忍不住追问:“总能确保阿凌性命无虞吧?”
医官道:“性命倒是无虞,只是这暗伤今后却免不了时常发作,终归是个隐忧。”
…………
钟景明目色晦暗,扬手让医官们都出去了,沉沉地望向塌上毫无意识的儿子。
不过短短几日,钟凌已经消瘦不少,英朗的面容上一片灰白黯淡之色。但他与颜怀舟并肩躺在一起,还紧紧地扣着他的手心,在昏睡中也不肯松开。
钟屠画见父亲眼底倏然浮上一瞬杀机,不由心下大惊,上前几步道:“父亲,您决不能听那些人信口胡说,阿凌这次是冲动了些,但他绝不会撒谎。颜挽风定然是为了护着他,才……”
钟景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且问你,如果日后醒来的,不是颜挽风呢?”
钟屠画猛地一窒,不知该如何接口,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过了许久才讷讷道:“可是,如果真用了他们说的那个法子,阿凌醒来要与我们拼命了。”
钟景明怫然道:“岂能由得了他去!”
可父子二人心中俱如明镜一般,恐怕是由不得,也得由得。钟凌平日性情温和,可是犯了混又是个什么样子,他们都曾亲眼见到过。
颜挽风一朝身死,就算钟凌能安然无恙的醒来,这个儿子也就留不住了。
钟屠画低声道:“父亲,就当是为了阿凌,再等上一等吧。”
正当钟景明犹豫不决之际,只听得门外一叠声的通报,一个小弟子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仙尊,不好了,魔界的圣主来了!”
魔界如今的圣主,名为川泽,平日里是不管事的,不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压根都不肯从他的魔窟中踏出半步,上一次他大驾光临,还是为着仙魔大战前来求和。但钟景明却非常清楚,他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现在贸然跑来不周山,也绝对不是好事。
钟屠画皱眉道:“他来做什么?”
那个小弟子战战兢兢道:“他来要人。说——说他们魔界的战神在我们这里,要带他回去。”
“魔界的战神?”
钟屠画扫了颜怀舟一眼,从讶然中回过味来,忍不住讥讽道:“我说呢,原来是为了九世魔尊而来的。”
他抬起头看向钟景明,“父亲,怎么办?”
钟景明深深望了钟凌一眼,最终将眸光定在他与颜怀舟交握的手上,恨声道:“孽障!”
说罢,他头也不回,转身大步出去了。
再次回到迎客峰时,魔界圣主川泽已经在那里“恭候”他们多时了。一见到钟景明走来,他便将闲散搁在案几上的腿放了下去,起身扺掌笑道:“北斗仙尊,失敬失敬,您老总算是露面了。”
议事厅中还有不少仙门宗主并未散去,见他这幅流里流气的样子,纷纷极为不齿地对他怒目而视,但川泽不以为意,只笑嘻嘻地瞅着钟景明。
他竟然生得极为漂亮——满身衣袍也华丽无比,配饰叮当,如果不开口说话,只怕还有不少人能将他当成个弱柳扶风的大美儿。那广袖中微微露出一截的手臂白皙而纤细,仿佛轻轻松松就能被折断似的,可他要真是像看上去那般好相与的话,又怎会多年稳居魔界圣主之位呢?
钟景明自主位上坐了,开门见山道:“仙魔两界近年来井水不犯河水,不知圣主今日来我不周山所为何事?”
川泽见他坐下,也回到自己方才的座位上靠了,泰然自若的对他笑了笑:“仙尊何必明知故问呢。我来此地,当然是要迎我们魔界的战神九世魔尊回去。”
钟景明寒声道:“圣主莫不是记岔了。九世魔尊身陨多年,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川泽不以为忤,只用指尖轻扣着座椅的扶手:“那好。煞血魔尊也是我魔界中不可多得的良才,一向是我最为心爱的后辈,如今却被你们不周山给扣下了,仙尊总得让我把他带走吧。”
他这简直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颜怀舟每每与魔界中人聚在一处,不打起来都算谢天谢地了。魔界那些大大小小的魔修魔尊们死在他手上的数不胜数,要不是没人能够拿得住他,不将他大卸八块那才叫稀奇。
还最为心爱的后辈?我呸!
仙门宗主纷纷在心中暗自腹诽,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端看北斗仙尊作何回答。
钟景明知道魔界圣主既然亲自来了,不要到他想要的说法,是绝不肯善罢甘休的。但他的态度却依旧无比强硬:“不巧,圣主还真就将人带不走了。”
川泽危险地眯了眯眼睛,耐着性子道:“哦?仙尊将我魔界的人强留在你们这里,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吧。”
钟景明不想再与他兜圈子,直言道:“怎么,圣主难道不知,颜挽风正与我不周山的清执神君锁在一处吗?”
“什么?!”川泽震惊地掩口,“还有这等奇事?”
他见钟景明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显然没工夫与他演戏,又接着从善如流道:“那还真是不巧。”
“这么说来,我少不得要在不周山叨扰几日了。待你家神君与我家魔尊醒来,再自行带他离去罢。”
他的话听起来像是商议,然而根本没有给钟景明拒绝的机会,端正了神色整衣危坐:“正好,我还有些关于妖族的事情要跟仙尊说上一说。仙尊以为如何?”
钟屠画见他居然想强留在这里不走了,气得怒发冲冠,正准备出言斥责于他,却被钟景明开口给打断了:“如此——甚好。”
他与川泽四目相对,霎时隔空激出了一阵无形的赫赫寒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