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第一百三十章
今天凌晨四点。
严旬安回到了g市,连朱云贞早餐邀请都婉拒了,一下飞机就马不停蹄的赶回公寓。
按理说,这个时候高瞻应该躺在床上熟睡,可屋内是黑漆漆的,空气混浊不清,有着久不住人的干燥闷味。
严旬安当即心下不满,料想高瞻已经搬回寝室了。
她走前叮嘱他不能回去,他还是迫不及待了逃离这里。
严旬安边脱鞋进来边给高瞻打电话,也不管时间几何,出国几天她贴心的考虑到他考试忙碌,一直都没拨电打扰他,现在想想,她就不该同情心泛滥。
电话那头传来系统语音提示: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严旬安皱起了眉。
高瞻经常与他妹妹电话或者视频,偶尔深夜兄妹俩都还聊着,她跟他睡一个被窝这么久,对他的小习惯不说十分清楚,也略知一二,他会一直保持着手机畅通的状态。
严旬安继续打电话,期间喊住了正搬行李的钟鸣,让他通知专门盯梢高瞻的人过来报备高瞻这几日的行踪。
看到那保镖略是愁眉苦脸的模样,严旬安一颗心就沉了下来。
高瞻在严旬安离开的第一天回到了学校,路上碰见了晁欣,晁欣对他表达了真诚的感谢。
蓝色绣球花确实很适合周竞思,后来晁欣思忖一番,买了一卡车的蓝色绣球花将周竞思那个小小的出租屋都填满,他对这生日礼物表示有一点困扰,但更多的是喜悦,平日平静如古井般的眸子漾起了闪闪发光的水花。单薄的少年几乎与花房融为一体,对晁欣矜持的盈盈微笑着。她第一次真正实质体会到什么叫“心花怒放”。
晁欣的感谢不是说说而已,注意到了暗中跟踪高瞻的保镖,便用上些伎俩拦住了人。
所以保镖没法掌握高瞻具体的去向,又因晁欣进一步插手,甚至都不能及时通知严旬安这个突发状况。
严旬安闻言怒不可遏,当场去轰炸晁欣。
晁欣一点都不怯她,只反问:你把他当什么了?
轮不着她来质问她,严旬安让晁欣把高瞻的去向交代出来。
晁欣没有理会,说:你这么理直气壮,一点都不反思自己吗?也是,你这种人……我就等着看你的热闹,以后你追着高瞻跑,啊不会到以后,这会我就能见到了,等到你对他乞哀告怜的时候,我定要叫医生候着,我怕我一下子笑死过去。
严旬安忍住没扔手机,而是挂了电话。
她气得一头扎进房间。
分明早有心理准备,严旬安打开高瞻的房间时仍是怔忡了片刻:室内的一切与她离开前没有大多区别。
她愤怒的同时,惊觉高瞻从来都没有在此长住的意思,他从不添置自己的私人用品,就连他的电脑,自从得知她要出国的消息后也很少出现在这里了。
一颗心好像随着漫上来的浮动着,咚的一声撞上了肋骨。
严旬安不由烦躁,在外面的三天她的时间被朱云贞与各种事情充斥着,忙碌的时候倒还说得过去,这会却再也忍受不了见不到高瞻。
严旬安让钟鸣马上去查高瞻的行踪,在等待结果的时候,她本想换个手机号码给高瞻打电话,却瞥见了空调柜上凋谢的玫瑰花。
枯萎干巴的花瓣褪去了生动鲜艳的红,只余下暗沉的黄褐色,丑陋至极。
严旬安让钟鸣先去西二路花店买一束玫瑰回来。
那家花店是高瞻日常买花光顾的地方,花店老板是个六十多岁的温婉老妇人,高瞻与之相处得很好。
钟鸣提醒道:四小姐,现在的花店还没开门。
严旬安再起另一个手机准备拨号的动作一顿。
是啊,现在四点。
高瞻正在睡觉,他离开的原因之一是不是她不够体谅他?
若是之前没故意忽视他自我奉献似的对她好,他兴许就不会走。
严旬安收敛起这错乱横生的思绪,定了定神,纠正自己:她被晁欣误导了,高瞻就是想走才走的,根本无所谓她如何对待他。
“你早就打算好了?”
将死不悔改的高瞻从车上拽到别墅卧室,严旬安眉宇间的戾气愈发深重。
高瞻看着门关上,硬是挣脱了她的手,退离半步,“是。你不也打算好了吗?”
得了肯定答案的严旬安声色俱厉,“轮不到你来揣测我的想法。”
“谁允许你切断联系的?”
“我让你跑回来了?”
“我说了,你得待在那!”
她本就是掐着时间赶回来的,却没想到他更滑溜得像条泥鳅。
高瞻被她这专横的态度激得初见她的惊喜一下子消散了。
高瞻淡声道:“我不愿意待在那,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即便你有你的手段,诚如你所说的思想不可揣测,也控制不了,我的想法就是早早离开g市,只要有机会,我还是会回到这里。”
前段时间二人的和平相处不过是粉饰的假象罢了。
严旬安一如既往独断专行。
高瞻也一如既往要脱离她的控制。
“住口!”
高瞻见她沉着脸逼近,一步步后退,并喊钟鸣。
先前秦医生来给严旬安检查就跟高瞻说了,在她没危险、两人起争执的时候,钟鸣要确保他的人身安全。此刻就非常有必要让钟鸣过来制止她,按照这趋势,她很有可能因为他的反抗而有过激的行为。
防患于未然。
“你叫他做什么?”严旬安更烦躁了。
他们说话说得好好的,却要突然插入一个钟鸣,再者,他这副警戒防备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门没关,守在外面的钟鸣很快就进来了,看到两人这架势哪还有不懂的,上前一步,将高瞻半护在身后。
严旬安一下子怒火滔天,“钟鸣,谁才是你主子?”
轮不着他来充当好人。
钟鸣不退不让,可保护高瞻就是在变相的保护严旬安,“四小姐,这是严先生的命令。”
命令的内容是:当严旬安举止严重失控需采取抑制措施,必要时,可自主斟酌应对。
严旬安眉梢一提,“你用他来压我?”
“不敢。”
严旬安的目光紧密锁住高瞻,见他后退甚至有离开的意图,三两步上前要捕捉他,可横亘两人中间的钟鸣十分碍事,“钟鸣,滚开。”
钟鸣肯定是不会听她的。
高瞻也在钟鸣身后努力保护好自己。
三人都没想到,还能这样玩一把老鹰捉小鸡,滑稽又可笑。
随着闪躲挪动,高瞻已经到了门口,他不想继续这么下去了,索性在钟鸣又一次钳住严旬安探伸过来的手臂时,连忙拧开门把手准备离开。
“远瞩,不准走。”
他这一走,不知还会不会回来。
严旬安对拦着自己的钟鸣又踢又踹,脸色有几分狰狞,“远瞩,你不准走。”
她又发疯了。
他是她这次发疯的导火线。
高瞻自觉不该再留下来,不想委屈自己也不想刺激她,闪身要出门。
眼见着高瞻就要消失在门后,严旬安嘶吼得似乎能令门板颤抖几下的沙哑声音立即转了个调,哀怨着乞求道:“远瞩,你别走。”
眼角也好像有开关一样,一按,就立即红了起来。
高瞻动作一顿。
又来了。
严旬安是个聪明又残忍的人,她清楚的知道他的弱点在哪里,并能以此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为了自己的目的,她根本不会考虑到他的感受。
高瞻心里发冷,还是开口了,“你先冷静一下吧。”
作势要走。
“远瞩!你以为我会被永远拘着?”严旬安又换了一副面孔,威胁道:“一旦得了空,我就会找你算账,不止是你,但凡跟你有关系的人都不会好过。”
“我会先拿钟鸣开刀。”
果不其然,高瞻没有再迈开脚步。
“他那么喜欢帮你,想必是有能力承担后果。”
“换一个保镖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高瞻脸色微变,他偶尔见过一个办事不利的保镖被辞退——钟鸣给他的说法而已,实际上应该不止是办事不利,也不止是辞退,其后几天高瞻突然又问到了这人,钟鸣见他着实在意,便言简意赅说人死了。
所以,纵然现在有严旬安父亲命令这道保命符,严旬安事后追究起来,钟鸣的下场怕是不大好。
高瞻的滞留让严旬安情绪暂时稳定了下来,她继续慢悠悠吐出恶毒的话语:“郑昭他那公司刚上市,客源固定了吗?”
“至于晁欣,我就算整不到她,我还整不到她那小男朋友?”
“你最好考虑清楚,要不要离开这里。”
他最好现在就对她摇尾乞怜,否则她说到做到。
高瞻怔怔的看着她,整个人都暗淡了下来,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明明她都要离开了,为什么还要来招惹他?
光是朱云贞还不够她费心吗?
何必再加上他这个不听话的玩具。
若说玩个玩具,这么久也该玩腻了,为什么还要抓着他不放!
高瞻周身浮动着的绝望让严旬安有些不知所措,她道:“滚出去,钟鸣。”
钟鸣犹豫片刻,听话的出去继续守着了。
严旬安上前一步,拉住高瞻的手。
拉扯着他的手都红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打算心平气和说话,“你少这副样子。”
“是你的错,我跟你说了暑假跟我一块,你偏不听,还拉黑了我的手机号码,偷偷跑回来。”
严旬安又暗自深呼一口气,“我现在不追究这些了,你也别跟我犟。”
“g市比这里更有发展空间,两地工薪水平天差地别,郑昭给你开的工资不比在这里打暑假工少吧?”
“就算没有他,我也可以帮你找工作,或者直接付你钱,到时你只要陪着我就行。我知道你一直在攒钱供你妹妹生活读书,你缺钱。就为了躲我舍近取远?”
以前的严旬安是完全不相信自己会有这么讲道理的一天,但现实就是如此,在高瞻面前,她感觉到自在放松,情绪缩放自如,甚至又被放大的趋势,所以喜怒更加无常。
相对的,高瞻的情绪也在她眼中无限扩大,他欣喜,纠结以及不显山露水的难过都轻而易举的传递给她,进而影响到了她。
所以刚才他坚决的抗拒也加诸在了她身上,引起更大的反弹。
怪不得她失控。
他的落寞又由不得她不放软态度来,“我跟云贞这次只是出去看一看哪里更合适居住读书,要走还需准备半年。”
严旬安拿出了手机,点开了一些视频图片呈现在高瞻眼前,“当然,你的意见也很重要,你看看中意哪里。”
高瞻却转眼看向严旬安。
严旬安终于摊牌:“你也跟我一块出去,还有你妹妹,我会尽量选与高中相邻的学府。”
“什么、意思?”
严旬安挑眉,再次解释:“你,你妹妹都跟我去留学。”
高瞻依然是呆滞的模样。
严旬安微微拧起了眉头,进一步循循善诱道:“我们学校师资确实还不错,但与国外顶尖学府相比,还是有一定差距,何况你那个专业出国能接触到更先进充分的知识技术,也便于互相交流。你想赚钱,前提得增加自身的资本,这就是一条完美的捷径。”
“你舍不下你妹妹,那就带上她。但我事先说明,过去之后,她不能跟我们住一起。她住另一套相邻的房子。”
不然依照他们兄妹俩的粘性,他眼里还能有自己?
严旬安认为她已经做出了很大的让步。
火气大,又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令她感到有几分渴意,但她选择忽视身体诉求,直直盯着高瞻,等着他接收到惊喜后的反应。
眉不扬,唇角拉得很平,他面无表情的脸仿佛一张没有任何折痕的纸,一双并不潋滟妖冶的桃花眼焦距渐定,浅色的眼珠子缓慢移动到严旬安脸上,与之相对。
他吐语:“你疯了?”
“什么?”严旬安眨了眨眼。
高瞻:“你疯了。”
严旬安蹙眉,先是疑惑,迷茫,继而在触及他冷冽又厌恶的目光时盛怒,拽起了他的衣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高瞻神色微动,却是潜伏着巨大的怒火,“你又在说什么,你凭什么决定别人的人生。”
“我妹妹绝对不会想出国。”
阿怜自小就对古文感兴趣,早向他提过要读汉语言文学专业了,出国对她有弊无利,何况她性子内敛,不大喜欢与他人沟通,国外环境陌生,民风开放,她适应不过来。
再者——
“我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拉上我的妹妹?我妹妹不是一件物品,不是你可以随意处置的!”
高应怜是高瞻的死穴,而戳中他死穴的严旬安彻底将他惹怒了,“严旬安你是人吗?”
“你有人的情感与思想吗?”
“你把人当成同类看待过吗?还是你觉得除了你在乎的云贞姐外,其他人唯一的作用就是供你玩乐,任你支配。”
“你满脑子只有你不容于世的私欲与遵从欲望的欲望,你没有一点善恶观是非观。”
“你这个怪物!”
高瞻用力推开严旬安。
严旬安没有一点防备的摔在地板上。
她被骂得脑子都懵了,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对措施,甚至在地板上坐了好一会儿,她的思绪仍虚浮着,仿佛环游太空,混沌之中攫取了散落的事实碎片:
高瞻推她。
她的姿态明明已经低如尘埃了,高瞻却骂她。
高瞻骂她不是人。
高瞻骂她满脑子只有不容于世欲望。
高瞻骂她是个怪物。
这些碎片越来越亮,越来越不容忽视,压迫着她的神经,直到嘣的一声,脑子里的一根线完全断裂了。
严旬安一点一点的抬头,像一个刚被按下启动按钮的机器人,动作僵硬且有几分诡异。
甚至她眼珠子也冷得像是两颗有机玻璃纽扣,冰冷得令人发怵。
她说:“远瞩,你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