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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软语温存抚慰情郎杏眼斜睨怨怼挚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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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珊与若兰走到通往县城大路的丁字路口时,若兰说:“咱们先到城里吧!”

    张珊没好气地说:“到城里干啥?”

    若兰瞅了张珊一眼说:“你看人家能空着手去吗?”

    “哦,你看我,真昏了头了!”张珊苦笑了一下说。

    “人在过分心疼过分悲伤的时候都是这样,脑子就乱了,思维就停了……”若兰又开始聒噪。

    “哎呀,不要说这些了,赶快走吧!”张珊好像很厌烦若兰,白了她一眼说。

    她们先到副食品店里买了一袋古城全脂奶粉和一盒糕点。

    出了商店门,若兰说:“好了,咱们赶快走吧!”

    张珊说:“轩运爱吃大肉陷的小笼包子,要再买两笼包子拿上。”

    买了包子后,张珊站在原地仰起头发着呆,似有所思。

    “你还在想啥哩?快走吧!”若兰催促道。

    “哎呀,你着急啥哩!——噢,轩运还爱吃炒花生和猫娃屎(根据其形状当地人非常象形地把粳米条叫猫娃屎)。”

    于是她们又折回去到刚才那家副食品商店买了“猫娃屎”,到一个专卖炒货的小摊前买了炒花生——尽管若兰很不耐烦地沮丧着脸,但她还是乖乖地跟着张珊为轩运选购食品。

    轩运是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走出一中校门的,那时候太阳还未露头。一路上他骑得很慢也很吃力。因为稍一使劲,他就觉得腰腿疼得受不了,哪怕遇到小小的土坡,他也要下来推着车子一瘸一拐地走。当走到悠呀坡前面时,他不由地皱了皱眉头——这面又长又陡的坡,过去他不曾感觉到爬坡的艰难,可现在他的腰腿疼、胸疼、头也疼,他就有点儿发愁了。当他好不容易推着自行车上到坡顶时,脸上身上已经是虚汗淋漓了。他扎好自行车,坐在坡顶的路边歇息。路边生长了好多地丁草和猪耳朵草(车前草),地丁草上有许多淡紫色的小花,猪耳朵草的中央已抽出了穗状花序。他扯了一朵地丁草花,放在鼻子前闻了闻,然后又仔细看着,好像植物学家在搞观察研究似的。突然,好像有什么声音传来,他急忙抬头一看,就看见有一只黄褐色的兔子向对面的小麦地里奔窜。他突然又想起了那句“早见狐狸晚见兔”的谚语。那一天下午就是在见了兔子以后,他和秋燕在路边邂逅,在官帽岭的桃树林里缠绵缱绻倾诉衷肠的。当时,他还觉得这个谚语是多么的灵验,可这才过去了几天,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哎,都是鬼话,都是鬼话!还什么“早见狐狸”,现在这地方除了野兔、刺猬和田鼠,就是小虫子小蛾子,狼和狐狸早就绝迹了,哪里还能看到什么狐狸……

    轩运叹了一口气,扔掉紫色的小花,吃力地站起来,又慢慢地骑上了自行车。

    当他回到家里时,太阳已经离开东边山头一竿子高了。他爸爸到生产队的饲养站去了,哥嫂下地干活去了。他昨天夜里没睡成觉,一回到家里就觉得非常困倦。他躺在窑洞里那张木制单人床上,拉开有点儿潮湿的被子,很快就昏昏欲睡了。

    “高轩运!高轩运在家吗?”

    迷迷糊糊中,轩运听到好像有女孩子喊叫他的声音。他没有应声,只是忍着疼痛慢慢地从床上爬起来,轻轻搓了搓有些发麻发胀发疼的脸,有气无力地踉踉跄跄地走出了窑门。

    一出窑门,他就吃了一惊——他看见窑门前站着一个陌生的漂亮女生,女生旁边站着张珊,她们的手里都提着东西。

    “哎呀,轩运,他们怎么就把你打成这个样子啦!你看你脸肿成啥啦,额头还那么大一个包!”张珊一看到轩运的样子,眼泪就完全崩溃了。她急忙放下手中的食品袋子,哭着走过去一把就抓住了轩运的胳膊。

    “哎哟,你轻点,腰疼腿疼胳膊也疼!”轩运呲牙咧嘴地说。

    “这些混蛋,真对你下毒手了?看我不……”

    “哦,轩运,你知道是谁打的吗?他们为什么要对你下这样的狠手?”若兰打断了张珊的话。她很敏感,她怕张珊因过分激动而言语中露出什么破绽。

    “不知道!”轩运缓缓地摇摇头说,“不认识他们——噢,珊,这位是……”

    “哦,珊珊太激动,顾不着;我也犯糊涂,忘了自我介绍——我叫独孤若兰,是珊珊的闺蜜。”

    “噢,独孤若兰,独孤……若兰……我好像……嗯……哦……对,对。”轩运先是皱着眉头若有所思,而后又舒展眉头若有所悟,最后苦笑了一下说,“谢谢!谢谢!”

    “他们怎么就把你打这样了?”张珊啜泣着,一边用手轻抚轩运的脸,一边问。她好像全然不顾忌若兰正在看着他们。

    “他们趁我不防备,把我弄倒在地,用拳头捶我的头和脸,用皮鞋在我的脊背上、腿上,乱踹乱踢……”

    “我看我看!”张珊擦了一把眼泪,掀开了轩运的衣服。

    “我的妈呀,怎么就成了这样子啦!你看这青一块紫一块的——哎呀,你看这儿都渗出血了——这不是要人命吗?这些流氓混蛋憨怂……”

    张珊呜呜呜地哭出了声。她一边用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轩运的脊背,一边骂着。

    “珊珊,你看轩运的脸那么苍白,他身上疼,不能多站,咱们还是回屋里吧,让他躺一会儿。”若兰把张珊刚才放在地上的食品袋子提在手里说。

    张珊一边搀扶着轩运往窑洞里走着,一边抽泣着说:“你看,走路都一瘸一拐的,这些憨怂,把你打成了这个样子……”

    到了轩运的单人床跟前,张珊扶着他上床,轩运又呲牙咧嘴地“哎哟”了一声。

    张珊心疼地说:“哎呀,你慢点嘛!你别急,别使劲,我扶着你!”

    张珊先把轩运的枕头摆放好,然后一只手扶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扶着他的后脑勺,款款地让他躺了下来,再给他把被子盖好。

    若兰坐在离床稍远一点的一个圆面木凳上,看着眼前的宛若夫妻的恩爱情景,禁不住眼眶也湿润了。她揉了一下眼睛说:“哎哟,珊珊,我都感动得快要哭了;轩运,你应该感到无比的幸福,无比的满足,你看珊珊对你多关心、多体贴、多温柔,如果没有刻骨铭心的爱,是不可能做到这样的。真正的发自内心深处的爱恋和心疼是自然而然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来的……”

    “哎呀,若兰,你不要说了嘛!”

    张珊扭过头擦了一把眼泪,剜了若兰一眼。说完她又把头扭过去,坐在轩运的床边,轻轻地摩挲着他的手,呆呆地瞅着他的脸,默默地流着眼泪。

    轩运微闭着眼睛,一句话也不说。但他并不像受了伤或受了委屈的孩童,躺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在母亲的亲昵疼爱和抚慰中平静地、安详地进入梦乡。很显然,他的内心很不平静。因为他一会儿眉头紧皱,一会儿嘴唇紧抿,一会儿腮边的肌肉抖动几下……他的眼角有了泪水,泪水顺着鼻翼的两侧淌了下来,流在了嘴唇上,他伸出舌头舔了舔泪水,嘴唇又紧抿了起来……”

    他的内心是怎样的情感呢?是怨恨?是愧疚?还是感动?我们不得而知。

    “轩运,你怎么哭呀?你咋了嘛?你睁开眼睛,你说话呀!”张珊一边用她白皙柔软的手指,轻轻地抆拭着他脸上的泪水,一边哭着说。

    张珊的情绪也深深地感染了独孤若兰。她站起来,走到轩运床前,含着眼泪,声音颤颤地说:“轩运,我们知道,对于一个男子汉来说,筋骨皮肉之痛算不了什么,心里的痛才是最难受最难忍的。不过,人常说将军额上能跑马,宰相肚里可撑船。不管是谁打的你,也不管他们为什么打你,你都不要再放在心里了,不要用对别人的仇恨、怨愤来折磨自己。更不要一心想着要追查、要报复,有些人咱们惹不起,也不必惹,不值得惹。不能让怨恨包裹了你,要放下仇恨放下怨愤,平心静气好好养伤,伤养好了,到学校好好学,争取考个好大学。有珊珊这样聪慧善良、温柔美丽的大美女,这么痴迷地爱着你,什么不愉快的事情都会在瞬间烟消云散的……”

    “谢谢你,若兰,谢谢!”轩运缓缓睁开眼睛,打断若兰的话,微笑了一下说,“珊珊对我的爱,我知道,对我的好,我记着……”

    张珊抹了一把眼泪,娇柔地轻轻地捏了一下轩运的鼻尖笑着说:“又来甜言蜜语哄人了。”

    “好一幅‘情侣恩爱’图呀,真是让人又感动又嫉妒——哦,两个人爱得太深太痴,好像真的就会产生心灵感应。你看就这本《古诗文译注》”,若兰说着就把那本书从斜挎在肩上的包里拿了出来。“我给你说了好几次了,你却总是拖拖拉拉,不放在心上。嘿,今天一大早你却突然说要和我一起到一中去借这本书。到了一中才知道轩运被打了,你说是不是轩运的痛苦在你心里有了感应,你不由……”

    “哎呀,若兰,你不要说了!听你说话我就烦!”张珊用嗔怨的目光看着若兰说。

    “他们怎么知道的?谁给你两个说的?”轩运稍稍歪过头看着张珊问道。

    “洁玉说的,我们在宿舍里,她从外边回来说,你前天晚上和今天早上都没在教室,有两种说法,一说是你病了,另一说是你被人打了,还说,后一种可能性大,所以我们就匆匆忙忙来……”

    “哦,是这样,是这样!”轩运打断了张珊的话,叹口气说,“唉……看来纸是包不住火的,有些事情是瞒不住人的……”

    “哞——哞——”外边牛叫的声音,翻过土墙,挤过门缝,飘到了窑洞里。轩运眉头微蹙,苦笑了一下说:“哟,下晌的时候了。我爸和我哥他们就快回来了。”

    张珊“哦”了一声,从床边站起来,低头看着轩运,好像在想什么。

    “珊珊,咱们走吧!”若兰看着窑洞外面说。

    张珊并没有理会若兰,但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急急忙忙地在衣服的几个口袋里乱翻。之后只见她手里捏着一些钱,数了数,又转过头问道:“布谷,你身上还有钱吗?”

    若兰不解地问道:“有,咋啦?”

    “拿过来,拿过来!”张珊疾步走到若兰跟前说。

    若兰把每个口袋都翻了个遍,翻出六块五毛钱,她稍微把钱理了理,对张珊说:“就这些,六块五。”

    张珊把若兰的钱和自己的钱放在一起,然后又放在轩运的枕头边说:“这是十来块钱,你买些治伤的药。”

    轩运说:“哎呀,治啥伤,买啥药,过两天就没事了。我又不是纸扎的泥捏的,一点皮肉伤算个啥?再说,就是买药治伤,也用不了这么多钱呀!”

    轩运说着,就用胳膊肘抵在床上,做出要起来的架势。张珊立马用双手扶住他的肩膀往下按。

    “你起来干啥?起来干啥嘛!总是不听话!一会我们走了,你一个人上床要躺下的时候,又呲牙咧嘴,哎哟哎哟的。”张珊扶着轩运躺下的时候调皮地笑了一下说,“好好养伤,啥也别想——噢,如果要想的话,也只能想我和读书这两种事情。”

    张珊说完,又在轩运的鼻尖上轻轻捏了一下。

    若兰禁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她说;“珊珊,你这语言大师怎么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你怎么成了‘事情’?你是人呀!”

    “少废话!少废话!赶快走!一会儿轩运的家人回来了就尴尬了。”张珊说着,就拽着若兰匆匆而去了。

    刚出轩运家大门,若兰就说:“这几个货料,下手太重了……”

    张珊非常生气地瞪着眼睛斜睨着若兰说:“还说哩,还说哩!还不是你出的馊主意!都怪你!”

    “哎呀,你怎么又怨怪我了?我也不知道这几个货料就……”若兰有点冤枉地说。

    “不怨你怨谁?你怎么对他们说的?你看把轩运打成啥了……”

    “我……我……”

    “算了算了!不说了!提起就心烦!”

    这两个知心朋友,因此而闹得有点不愉快,一路无语。

    下午的时候,马立春唱着《打靶归来》大摇大摆地推开了轩运家的院门。虽然他五音不全,嗓音嘶哑,但他唱得很深情,很陶醉。当他推开门的那一刻,看见轩运的爸爸正衔着旱烟锅坐在大泡桐下用荆条编着筐子。

    “三叔,你在编筐子呢!”——轩运的父亲排行老三。

    “嗯,立春来了。”轩运他爸看了立春一眼,沉着脸回答道。

    “轩运呢?不在家吗?”

    “在!躺着哩!哼,不知又和谁打架了!不好好念书,光是耍二杆子惹事,这次遇到恶人了,把他打得……哎……”轩运他爸叹了口气,就又低下头编起了筐子。

    马立春走进窑洞,一边喊着“桃桃!桃桃!”一边就走到了轩运的床跟前。

    在立春的追问下,轩运只是大概讲了自己被打的经过,没有告诉立春那三个打手说的那些话,更没有一字半句提及到秋燕、张珊和若兰。

    “你不认识那三个打手?”

    “不认识!”

    “他们没说因为啥打你?”

    “没有。”

    “咦!这可真是许仙弄白蛇——日了怪了!”立春皱着眉,很不解地说,“他们为啥要无缘无辜打你?根据你说的情况,他们好像是有预谋、有计划的,安排部署都很周密——有问题,肯定是有问题——哦,你最近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

    “哎——算了算了,不提那事了。”轩运翻了个身,不耐烦地打断了立春的话说,“你上次那本杂志好像是《人民文学》吧,那个《班主任》就是写的好,还有一篇贾平凹的《春女》也很好。里边还有茅盾、马烽的文章,我还没看完,等下周还你吧!”

    “随便啥时候还——噢,我好像记得我家里还有几颗跌打丸,我给你取来,你吃了,就能好得快一点。”立春说。

    “算了算了,没啥,过几天就没事了,有啥大惊小怪的!”

    “那还是我爸去年摘柿子时从树上栽了下来,当时他就是腰疼、腿肿,两盒没吃完就好了,那还很管用的,你试着吃吃吧,不然放在家里时间长了也就过期了。”

    立春说着就扭头走出了窑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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