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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缠绵秋雨撩拨思绪泥泞山路书写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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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珊之所以敢于独自揽下这个“瓷器活儿”,一方面是因为她对轩运深深的爱恋,轩运的屈辱就是她的屈辱,轩运的痛苦就是她的痛苦。正所谓,你若安好,便是晴天,你若苦闷,阴雨连绵。另一方面是因为她有“金刚钻”——她太了解彭辉这个人了,她知道他的软肋所在,她自信能够击中他的软肋,掐住他的死穴,牵着他的鼻子,让他像木偶一样乖乖地听她指挥,任她摆布。

    彭辉的“软肋”就是他对张珊近乎陶醉的暗恋和幻想,近乎痴迷的爱慕和垂涎。

    妩媚的笑脸,深情的目光,甜蜜的言语,这是女人俘获男人的强大武器。再狡猾、再理智、再强硬的男人,面对自己爱得如痴如醉的女人甩出的这三个杀手锏,都会成为脑残、弱智,都会一败涂地。

    张珊就准备用这三个杀手锏俘获彭辉。

    那一天午夜时分,在瑟瑟的秋风中,落下了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

    窗外,秋雨淅淅沥沥,敲打着红衰翠减的花草树木;室内,秋燕、张珊辗转反侧,任缠绵的思绪伴随着秋风秋雨飘荡。尽管她们的思绪都与轩运密切相关,但此时此刻她们的心情却截然不同。

    对于秋燕来说,能够助轩运一臂之力,为他洗刷耻辱,昭雪冤屈,这当然使她高兴,但更重要的是,下午在操场时,轩运看她时的表情和眼神,以及他对她说的那些话——“我怎么敢扔啊,怎么舍得扔啊!那是圣经,那是拯救我灵魂的圣经,我把它的形体珍藏在最安全的地方,把它的灵魂存放于我心灵深处……”“……但我还是下意识地不停地朝着你的座位看,好像你随时都有可能出现似的……”这一切都使秋燕感到一丝淡淡的甜蜜和莫名的兴奋。

    佛说,心随境转是凡夫,境随心转是圣贤。秋燕虽然不是圣贤,但她此时的心情,却给自古文人墨客笔下悲凉凄切的秋风秋雨赋予了美好的诗意。“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她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窗外的风声雨声,觉得那简直就如甜歌一样美妙,如情诗一般缠绵。那舒缓而有节奏的雨滴打在梧桐叶上的声音,仿佛情窦初开的少女在诵读爱情的诗篇,更像热恋的情人在濛濛细雨中软语呢喃,她甚至把屋外的秋风秋雨,幻化成了春天的美景,在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这样的画面:细雨如丝,飘飘洒洒,花红柳绿,彩蝶翩翩,翠叶藏莺,珠帘隔燕……

    张珊的心情恰好与秋燕相反,她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雨声,感到凄凉,感到心烦,感到抓心挠肺般的难受。她觉得那飒飒的风声好像无助的弃妇悲悲切切的怨言,那滴滴答答的雨声宛如失群的孤雁戚戚惨惨的哀鸣。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幅画面,这些画面在不停地切换着,而每一次的切换,都使她的情感发生不同的变化——当那个黑干精瘦的西葫芦脑袋大门牙的教导主任浮现时,她的情感是厌恶的、憎恨的。尽管他和她的父母是高中同学,在她的家里或者其它什么场合,他们见过很多次面,她也叫过他很多遍温叔叔,但从心底来说,他的“尊容”总让她感觉不舒服,不过那时候对他的厌恶还是潜意识的,不明朗的。这次因为他掴了轩运耳光,不仅使她对他的厌恶明朗了,加深了,而且还增添了对他的憎恨。她想,以后再也不会叫他叔叔了,他不配做她的叔叔;当彭辉浮现的时候,她的情感是鄙视的、愤怒的。尽管彭辉对她百般谄媚,倍献殷勤,但她从没有用正眼看过他,甚至他越是谄媚殷勤,她就越觉得反胃、恶心,她对他的鄙视也就升级越快。这次,他害得轩运挨打,她在对他鄙视的情感上,又增添了对他的愤怒。她想起他那猥琐的样子,真恨不得马上就扇他几巴掌,朝他脸上唾几口;当轩运浮现的时候,她的情感是复杂的——她怨恨他,这么长时间以来对她的那种躲避、冷漠、视而不见的态度,虽然她相信他对她的感情不可能那么突然就发生变化——即便他是个朝秦暮楚的轻薄之流,也不会在一夜之间就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并且她始终坚信,轩运绝非薄情寡义之人,也绝非朝三暮四之辈,他肯定有他的苦衷,有他的无奈,可是无论如何,轩运都不应该把她拒之于心灵的大门之外,都不应该关闭他们之间心灵沟通、情感交流的通道,都不应该拒绝她对他的帮助和安慰;从他这段时间表现出的郁郁寡欢,愤世嫉俗,暴躁易怒的情绪上,她深深地懂得他心里一定很苦闷,很压抑,但她又不能帮助他,安慰他,让他独自承受压力和痛苦。她心疼他,她的心就像针扎一样难受——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轩运独自一人在操场的大梧桐树下,双手插在裤兜里,低着头,脚在地上不停地划来划去的画面。他好孤独呀,好无助呀,这些倒霉的事情怎么就偏偏让他碰上了呢?姓温的家伙还打他——张珊又想到了轩运被打的情景,她想象着轩运被扇巴掌时的痛苦表情,她的心好像被带着刺的枣树枝条抽打一样,她的眼泪突然就汹涌而出,她翻了一个身,脸就有了湿冷的感觉——哦,原来是泪水打湿了枕巾。

    哎……这都是彭辉害的!都是这个坏怂害的!非狠狠收拾这个坏怂不可——她又翻了个身,想着明天如何对付他,如何收拾他,她甚至想到,让彭辉跪在轩运面前忏悔……

    一直到快天亮的时候,张珊才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盹。

    秋天的雨如情丝一般缠绵。早晨的时候,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丝毫没有“暂停”的迹象。张珊用自带的小圆镜照了照自己因睡眠不足而有些憔悴的脸,胡乱梳洗了一下,然后匆匆忙忙写了个假条交给洁玉,就走出宿舍,走进了雨雾中——她先是回到家里,穿了雨鞋,带了雨伞,然后就直奔柳树峪学校去了——她问过轩运和明东,彭辉是不可能独自呆在家里的,因为他的父母都上班去了,他一个人待在家里吃饭这个问题他是解决不了的,所以他肯定只能“投奔”他妈去。

    虽然只有十华里左右的路程,但对于张珊这个城里长大的女孩子来说,走起来却觉得特别艰难。一夜的秋雨虽然不是很大,但足以让通往山村的黄土路变得泥泞不堪。每一脚踩下去,她的雨鞋就会在那又软又黏的黄泥里陷进去半拃深,每抬一次脚,她都觉得脚上好像是绑着几块青砖一样沉重。

    走到将近一半路程的时候,有一个分岔路口,直行通往南堡村,右拐便通向柳树峪村。张珊觉得有点累了,她回头看了看,发现远处只有一个披着雨衣的人在雨雾中艰难地行走着。除此之外,就是自己那歪歪扭扭的深深的脚窝。她叹了一口气,感觉有点凄凉——在这秋雨绵绵的日子里,踽踽独行于这泥泞的乡村路上,自己这是在为正义奔波呢,还是在为爱情劳碌?如此想着,她的手就抓住了路边一棵碗口粗的槐树——她想借此缓口气,歇息片刻,却不料惊扰了树上的两只鸟雀。这是什么鸟儿,她叫不上名字,但肯定不是麻雀。因为她认识麻雀。麻雀的羽毛没有这么斑斓,没有这么鲜艳,也没有这么亮丽。她看着“扑棱棱”惊飞的两只鸟雀,听着树叶上落下的水珠打在雨伞上“吧嗒吧嗒”的声音,就想,在这凉飕飕的秋风秋雨中,它们不回到自己的巢窠里香香甜甜地睡觉,却栖在这树枝上遭受风吹雨打,它们这是图个什么呢?它们是一对相依相伴的情侣呢,还是两个推心置腹的挚友?喔,它们一定是热恋中的情人,因为只有爱得如痴如醉的热恋中的人,才会任凭风凄雨冷,依然相依相伴——你看,它们的羽毛被雨水淋湿了。湿透的羽毛增加了它们飞翔的负荷。它们飞得很吃力,但它们依然紧紧地靠在一起,比翼齐飞,不离不弃——它们莫非是要寻找一个更幽静更隐秘的地方倾诉肺腑吗……唉……也许,它们正隐藏在这枝叶当中卿卿我我,情话缠绵呢!我真不该惊扰它们……

    “情丝带身边,见发如见苏三,莫道关山隔,千里共婵娟;情丝带身边,苏三把郎盼,盼郎折丹桂,盼郎锦衣还……

    披着雨衣的中年男人,吼着乱弹走了过来(当地人把唱蒲剧叫做吼乱弹)。看来此人定然是个乐天派,虽然在风雨中艰难前行,但却依然自娱自乐,自得其乐,不过他那嘶哑低沉且严重跑调的嗓音,对别人来说却是一种折磨。

    张珊的思绪被他的声音打断了。她拢了拢前额的头发,甩了甩鞋底的泥巴,又向着既定目标出发了。

    快到柳树峪村的时候,有一面大陡坡,陡坡的东边是一片麦田。播种不久的冬小麦,刚刚才冒出地面,麦苗纤细瘦弱,嫩绿中泛着淡淡的鹅黄,有一种“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情景。陡坡的西边是高崖,高崖上长满了荆棘、蒿草,还有一些野生的小椿树、小柏树等草木。给人的感觉是:荒芜、杂乱以及茂盛的草木衬托出的别样的凄凉。

    张珊站在陡坡下面,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心里想,古人说,行百里者半九十,哼,到柳树峪那是行百里者半九十九——眼看着就到了,还要美美地“犒劳”一下。

    为了避免在坡上滑到,她猫着腰,侧着身子,一只手撑着雨伞,另一只手紧紧抓住高崖上的蒿草或小树苗,每前进一步,她都要按照“观察——分析——判断”的程序,确认前边的那一棵蒿草或树苗牢固可靠,值得信赖,不至于突然抛弃或耍弄自己。但是,快到坡顶的时候,她的“三步曲”还是出了问题,一棵看起来很壮实很牢靠的蒿草,只因她一不留神脚下打了一个滑,它就经不起考验,不堪扯拽,被连根拔了起来——她滑到了,那把精致的花伞,翻滚着,沿着陡坡快速“逃窜”。她弓着腰,两手紧紧扣住泥泞的地面,不敢前进,也不能后退,她怕自己也会像那把花伞一样,无法控制地翻滚着一直到坡底。她的身体宛若一座拱形的桥,她的头发从前额垂下来,遮挡了视线。她抬起头,隔着“发帘”,寻找周围能够让她攀附或抓扯的东西。终于,她发现在她右手前边不到两步远的地方有一块石头,这是一块三棱锥状的石头,大部分埋在泥土里,露出地面部分像粽子一样大小。她竭力将身体前倾着,伸出右手,快速地、紧紧地抓住那块石头,然后再小心翼翼地移动左脚。当她的脚踩住那块石头时,她便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拱形的桥消失了,攀登者的形象出现了。为了避免刚才那种情况的再次发生,她完全侧过身子,贴着崖壁,用双手紧紧抓住上边的蒿草或小树,一步一步缓慢地挪动着。

    终于到了坡顶,她的衣服、头发早已湿透,汗水和雨水混合在一起,顺着眉毛、鼻尖、脸颊往下流。她直起腰,看看不远处柳树峪学校的大门,再回头看看那面陡坡,想想自己的狼狈相,她长长舒了一口气,竟开心地笑了——她想,只要能洗刷轩运的耻辱,能使他不再苦恼、憋屈,这点苦算什么呀!

    哎……都说是痴意深深深几许,有谁知苦海漫漫漫无际。

    那块三棱锥的石头助了张珊一臂之力,使她得以度过难关,但谁也不曾料到,也是这块石头,却敲开了地狱之门,把高轩运推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当然,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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