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将计就计
海州城,东门。
高高的城墙上,旗帜随风乱舞。几盏昏暗的灯笼,在垛口摇来晃去。偶尔有一两名官兵的影子闪过,很快没入黑暗里,消失不见。
万籁俱寂,寒气袭人。
呼呼的北风中,不时有枯枝折断落地的声音。“咔吧”一声脆响,在静夜里传出很远。
寂静的长街,忽然响起了脚步声。不多时,一行人沿着台阶急匆匆登上了城墙。
守城的官兵被惊动,纷纷从暗处冒了出来。
“什么人?站住!”一个体型健硕、络腮胡子的汉子走上前,厉声问道。
“王全友,今儿是你守夜吗?”来人没有理会汉子的问话,反问道。
那汉子一看对方是知府衙门的参军,气势顿时矮了下去,忙躬身答道:“回大人话,正是小人!”
“来人,把他给我绑了!”那参军一挥手,立时从身后冲上来两名官兵,将王全友按倒在地,五花大绑捆了起来。
王全友一边挣扎,一边大叫:“大人,你这是何意?为何将小人绑了?”
那参军冷冷一笑,道:“还要问我吗?为何绑你,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王全友跪在地上,依旧大叫:“大人,冤枉啊!小人法犯哪条,罪在哪桩?不明不白的,就把小人绑了,哪有这等荒唐事?小人不服!”
“荒唐?笑话!”参军喝道,“不用急,这就让你服!”随即把头扭向一边,冲着跟在后面的一个中年汉子说道:“丁老三,你来认认看,是不是这个人?”
王全友听到“丁老三”三个字,脸上立马变了颜色,抬头看着走向自己的中年汉子,眼中显出惊惶的神色,结结巴巴说道:“你你”
丁老三俯下身,盯着王全友看了一眼,站起身,很坚决地说道:“没错,就是他!”
王全友低下头去,懊恼地摇着头,不再言语。
那参军指挥着,又将四名官兵捆了起来,和王全友一起,押下了城楼。而随后登上来的一队官兵,接替了城楼的守卫。
一片乌云飘过城头,沙沙地洒下一阵雪粒。海州城内,街巷空荡,不见灯火。
知府衙门里,马扩聚齐了兵士。在沉沉的夜色里,悄无声息地出了院门,来到了城东的护城河边。
护城河里,几艘大船正停靠在岸边。船上满满当当的,不知装了些什么物事,被一大块油布覆盖着,黑漆漆的一团。
兵士们上了船,隐身在各处,静静地等待着。
马扩登上城楼,眺望着城外。从遥远的大海上吹来的阵阵寒风,带着咸腥的味道,直入鼻中。
城外一片片暗影,高高低低的,那是大齐和金兵的营帐。灯火隐约可见,旗帜飘荡,卷起在半空中。看不见人踪,只有偶尔几声马的嘶鸣,打破片刻的沉寂。
猛烈的北风,吹得马扩背后阵阵寒意。城墙上的积雪纷纷腾起,雾一般,飘向敌人的营寨。
离寅时越来越近,马扩的心开始砰砰跳了起来。
突然,城下的营寨有了些动静。一队人影出现在河边,一艘船也从河中慢慢驶向城墙边。
“来了!”马扩一阵兴奋,握着刀柄的手不觉抖动了几下。
雾沉沉的夜色里,忽然有了光亮。一支火把燃起来,在城下的空地上划着“八”字的形状。
马扩抑制住心跳,令兵士点起一支火把,趴在城垛口,向下也划出“八”字的图案。
随即火把熄灭,城下传来人声,有人在喊:“快开城门啊!”
马扩沿着马道,下了城楼。城门口,瓮城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官兵。
守门的官兵将城门慢慢打开,放下了吊桥。没过多少时候,城外的人马从岸上涌过来,挤上了吊桥。
夜色依旧深沉。几支火把在桥上晃来晃去,照见杂乱的人影和马匹。
城门内,漆黑一团。房屋和街道都隐没在浓重的黑暗里,看不分明。
那群人过了吊桥,来到城门洞下。前面黑黑的,微微有一些光亮,也不知从何处而来。
带头的军官勒住了马,在马上张望着。他侧过脸,问旁边的一个瘦瘦的汉子:“张大人呢?”
那人伸长了脖子,向前看了看,说道:“应该就来了吧!”
正说话间,从城门洞的黑暗里走出两个人来。瘦瘦的汉子向前催了几下马,举起手中的火把,照了过去。
火光之下,一个中年汉子带着一个军兵打扮的年轻人,出现在面前。瘦瘦的汉子一喜,叫道:“丁老三,张大人呢?”
中年汉子拱拱手,答道:“张大人下台阶时,想是急了些,一个没留意,扭伤了脚,行走不得,故而叫我出城迎接。张大人在城里等候各位!”
瘦瘦的汉子点点头,冲着那军官说道:“大人,进城吧!”
那军官稍稍迟疑,举起马鞭猛抽了几下马臀,手一挥,喊道:“进城!”兵士们闻声向前,齐齐向城门涌了进去。
瘦瘦的汉子紧走了几步,不见了丁老三,正待要问,却被后面的兵士推涌着,一起跟着进了城。
街道空空,两边黑沉沉的。那军官心中生疑,停下马,问道:“人呢?张大人他们在哪里?”
瘦瘦的汉子四处找寻,还是没看见丁老三,不由地也有些心慌,遂大声喊道:“丁老三,丁老三!”
话音未落,只听得前面一阵惊呼。随着声声惨叫,道路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深坑,抢在前头的那些兵士都掉入了坑中。
两边骤然亮起了火把,照得这一片道路如同白昼。城墙上,街道两边,出现了无数宋兵。石块、弩箭如急雨,从天而降,纷纷落向下面的兵士。
那军官见势不妙,急令人后退。瘦瘦的汉子口中骂着,四处找寻丁老三,可哪里有人?慌乱中,被一支弩箭正射中后心,大叫一声,栽下马来。
后面的人乱作一团,纷纷攘攘,四散奔逃。城上乱石、弩箭发射个不停,马嘶人喊,被射死、砸死、踩死的人不计其数。
好不容易冲到城门口,两边却又杀出两队人马,羽箭如飞,登时射死一大片。
留在对岸的军兵忙赶来救援。才冲上吊桥,就见桥下火光冲天,“轰隆”一声,地动山摇,那桥从中间轰然断开,瞬间成为两截,掉入水中,溅起几尺高的水浪。
几百名兵士已被围在城门前数十丈见方的一块地方。人不断倒下,包围圈越来越小,渐渐被压缩在一个小土丘上。
喊杀声暂时小了下来。隔岸的兵士眼睁睁看着宋兵射杀,却毫无办法。射过来的弩箭,还没到城门口,就纷纷坠入了水中。
剩下的十几名大齐兵士,此刻反而镇定下来。在那个军官的指挥下,背靠着背,站在土丘上。各拿刀枪,围成一个圆圈,居高临下,凶狠地注视着敌人。
数十名宋兵冲上前,被一顿砍杀,又逼了回来。那军官甚至追到身后,将跑在最后面的一名宋兵砍翻在地,一刀结果了性命。宋兵一阵惊呼,更加没命地奔逃。
马扩大怒,从兵士手中抢过一张弓,搭上箭。弓开如满月,弓弦响处,一只弩箭疾飞,射向那军官。
军官闻得弦响,刚抬起头,弩箭已到了身前。他毫不慌乱,缩背挥刀,将这支箭击落在地。随即将刀背在身后,竟仰面大笑起来。
不想,一支弩箭又砰然而来。这下终于躲闪不及,正射中哽嗓咽喉,那笑声才笑出一半,便骤然停止。
军官撒手扔刀,身子猛然向前倒在地上。一股鲜血从口中喷出,他的腿在土中挣扎了两三下,便再也不动了。
马扩冷然一笑:这双箭连发果然没有白练。他将手一招,数十名弓箭手冲了出来,将那土丘围在中间。
马扩向前走了几步,高声喊道:“都听好了,若再执意抵抗,别怪弓箭不长眼!”
一名兵士冲下土丘,举刀向前。马扩眼中一凛,轻轻搭上一只弩箭,拉弓射出,正中那人手腕。
兵士哎呀一声,手中的刀登时掉在了地上;他一手捂着手腕,低声哀叫起来。
其余的兵士见此情形,互相看了几眼,纷纷丢下手中的兵器,举手投降。宋兵将这几人捆了起来,带进城去。
河面上,忽然几只战船从对岸驶了出来。船上的大齐兵士,齐声呐喊,一边向岸上发射弩箭。
片片乌云飞过头顶,夜色愈发晦暗。
马扩将弓丢在一旁,从怀里摸出一支火箭来。亮起火折子,将火箭点燃。
火箭划出一道亮光,直飞向天空,在半空中猛然散开,幻出一朵灿烂的花朵。
火花转瞬即逝,城门口的水门却豁然大开。两艘战船借着风势,疾冲而出。
大齐的战船斜着风,航行甚慢,这时才刚到河中央。从城中驶出的四艘大船,在离着四五丈的地方同时停下。
船尾的宋兵将油布扯去,露出一堆堆柴草,上面撒满了硫磺烟硝。船头的宋兵点起几支火把,掷向柴草。柴草轰然一声引燃,火苗窜起多高。
宋兵跳上系在船后的小舟,解开缆绳,任那两艘船燃着熊熊大火,借着风势,向前窜出。
转眼间,火船撞上了大齐兵士的战船。大火和浓烟将战船包围,船上的人齐声惊叫,纷纷往水里跳去。
此时,强劲的北风刮个不停。火借风势,冲天而起,那几艘战船顷刻间被点燃,船帆和栏杆烧起,船上的人一片哀嚎之声。
不多时,河面上成了一片火海。风吹着火船,沿河而下,直冲向大齐和金军扎满营寨的河段。
那河面上正停靠着大齐和金人的船队,密密地联在一起。船上的兵士还在睡梦中,忽听得喊声四起,火光照得河面如同白天。惊诧之时,那些火船已到了近前。
寒冬腊月,天时干燥,船上堆了许多粮食和柴草,又恰逢西北风大起,不多时便将船和干燥易燃之物统统烧着。
因所有的船事先都用铁链联在一起,此时想要解开,早已来不及。一艘船被引燃,接着是另一艘,再一艘
半盏茶的功夫,船寨也成了一片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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