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最后的平和
订婚宴的前一天。
裴宁宁怏怏的被化妆师前后摆弄着打造妆容，亮片眼影俱都闪闪的，在女孩子柔美的脸上，格外焕发光彩。
靳然坐在化妆间的沙发上，正翻弄着手里的杂志，时不时朝裴宁宁瞥一眼，间或望着她唇上的浅色口红皱眉。
好不容易化完妆，靳然朝她丢过来一件小礼服。
裴宁宁愣道：“这是什么呀！”
“穿上。”他道：“今天再带你去一趟今韵。”
“啊？”
今韵？
裴宁宁的心高高提起。
“放心吧，这次不会有事。”
“哦。”裴宁宁撇了撇嘴。
不是她想多，今韵在她这里简直就是个阴影。
吓人得很。
等再次坐在副驾驶上，裴宁宁摁下车窗，手臂微微外伸，舒展的比划着窗外的空气，看他们在手心聚拢成千奇百怪的形状。
“把手拿进来！”靳然呵斥道：“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
裴宁宁撅了撅嘴，不情不愿的把手伸进来，然后眼巴巴的看着靳然把车窗升上去。
她嘀咕道：“我之前也这么干，没见过你管我呀！”
“现在怎么那么凶！”
靳然轻哼一声，余光瞥道裴宁宁委屈巴巴的神情，轻笑了声，打开了车内的音乐。
是哆啦a梦的主题曲。
裴宁宁眼睛一亮。
转而就听见靳然慢悠悠的声音。
“真是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哆啦a梦。”
从装扮到手办，再到抱枕的形状，日常的音乐，只要和哆啦a梦有关系的，就没有她不喜欢的。
小丫头很幼稚。
但也是真的可爱。
靳然有时候还怀疑，小阿飘是不是一只未成年的阿飘。
虽说现在也不大吧。
等到了今韵，靳然停好车，往副驾驶方向一看。
裴宁宁侧靠在副驾驶座椅上，柔腻的脸颊肉紧紧贴附在皮质靠背上，眼睛闭着，时不时晃一下身子，整个人柔和而安顿。
竟是睡着了？
靳然一怔，随即轻笑。
他也没有叫醒她。
拉开副驾驶的门，靳然小心翼翼的抱起小丫头，她的脑袋靠在他的怀里，好像还嫌弃不满意一般蹭了蹭，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才舒服的弯起唇角。
面上的亮片口红蹭了他一身，靳然也没管，抱着她熟络的走到今韵后堂。
那里有一幢小房子。
里面有一张大床。
靳然把裴宁宁小心的放到大床上，给她盖上被子，鼻尖蹭了蹭她的额头。
动作亲昵而温柔。
像是在捧着稀世的珍宝。
等裴宁宁醒过来，已经是下午。
她迷迷瞪瞪的睁开眼，有迷糊的看向四周。
房间不大，床就占了一半的地方，里面的装修风格过于诡异。
入目皆是白。
裴宁宁一瞬间就想起来她刚刚穿过来的时候，睁眼看到的医院。
她下意识捏紧床单。
仔细看才发现，房间内间或有纯黑色来修饰，纯正的黑与白交映，格外的瘆人。
裴宁宁踩着高跟鞋，抱着胳膊，有些瑟缩的出了门。
门外是一大片玫瑰花圃。
刚好是花期，玫瑰红得耀眼，花瓣缤纷，在暖风里缓缓摆动，彷佛在跳着山间精灵的舞蹈，在清泉的沐浴下，在大自然的舞台上，莹莹亮相。
靳然正站在玫瑰园中央，微笑着冲她伸出手。
“过来。”
裴宁宁蹙眉，“可是这里没有路。”
“踩着过来就行。”
裴宁宁抿了抿唇，握上靳然的手掌，小心翼翼的避开玫瑰茂密聚集的位置，高跟鞋的鞋跟陷在泥土里，她一步一卡顿，走得有些艰难。
等站在靳然的身边，他轻轻抬手，拿下裴宁宁肩头的一片火红的玫瑰花瓣。
牵着她素白的手指，靳然吻上了她的指尖。
他的声音在暖风里飘渺。
“小阿飘，我们要结婚了。”
裴宁宁下意识呼吸一滞，然后浅浅点了点头。
她低下头，盯着刚刚靳然吻过的地方，略微有些失神。
靳然的话语仍在继续。
“这里是我妈妈最喜欢的产业。”
“今韵？”
“嗯。”靳然笑着，轻描淡写，“我妈妈的骨灰就洒在这一片玫瑰园里。”
他攥紧了裴宁宁的手指。
“她就在我们的脚底下。”
察觉到裴宁宁身子有些僵硬，靳然笑着摸了摸她的脸颊，轻声安抚道：“不要怕，你看，这玫瑰开得多好。”
“我妈妈在欢迎我们。”
“她很喜欢你。”
面前的玫瑰在随风轻快的摇曳。
裴宁宁却再也保持不了心境的平和。
她轻声问道：“你妈妈她……为什么会这样？”
靳然低着头。
过了许久，他摩挲着裴宁宁软乎乎的手心，轻声开口。
“她为了救我，被一群绑匪凌辱致死。”
“我七岁那年，缠着妈妈陪我出去玩，在路上遇到劫匪，她让我跑……”
他的声音无波无澜的，却让裴宁宁心都揪起来。
她轻咬嘴唇，问道：“所以，伯母她留在那里了？”
靳然点了点头。
表情麻木悠远，似乎陷入一桩苦涩的回忆。
“我扔下她跑了。”
”她没有逃出去。”
靳然把裴宁宁额前的碎发撩到耳后，对她的声音温柔，却对他极其残忍。
他说。
“小阿飘，那日你不应该留下的。”
“你就应该让我一个人去死。”
“我原本就不应该活着。”
“我欠我妈妈一条命。”
裴宁宁望着他麻木的表情，心底莫名升腾起难过。
她跳起来，用指尖捂住他的嘴唇。
然后伸手抱住了他，额头在他胸前，狠狠蹭了蹭。
她的语气凶狠而又坚定。
“我不许你这么想。”
“你没有错，你也不欠任何人的命。”
“靳然，你很好，也很棒，伯母很爱你，她希望你能活下去。”
裴宁宁顿了顿，手掌轻拍着靳然的后背，缓缓开口。
“我……也希望你能活下去。”
裴宁宁擦掉靳然胸前被沾染的亮片，拉着有些微怔的他，小心翼翼的走出那片玫瑰花海。
在小木屋前，面向那玫瑰海。
她拉着靳然的手，缓缓跪了下去。
身前是玫瑰的香甜与承载着的爱意，身后是无尽的黑白掩映下的痛苦与风波。
玫瑰的花交错在她的鼻尖，清香袭来，裹挟着爱意与温暖，冲掉身后黑白色的阴森。
裴宁宁磕了个头。
她轻声说道。
“伯母，靳然很想您。”
“他也很爱您。”
“他今天和我一起来看您。”
“我们要结婚了。”
裴宁宁能感受到靳然一瞬间攥紧的手心。
她弯起唇角。
在玫瑰园前，无数摇曳的花枝，冥冥之中的爱意见证下，她捧着靳然的脸颊，轻轻吻上了他的唇瓣。
她想告诉他。
这里不只有关于单纯的黑白，不只有他被思念折磨的痛苦，不只有他沉浸在自责与内疚里，难以入睡的深渊。
这里还有她。
有她的安慰，她的抚摸，她的湿热的吻。
和她的炽热的爱意。
……
裴宁宁终于明白，那日靳然为什么会是一副视死如归，对他的生死毫不在意的模样。
甚至出声咳嗽吸引匪徒也没有半分犹豫。
在他眼里，如果不是他跑掉留下妈妈一个人，他的妈妈很有可能就可以坚持到救援力量的到来。
他一直觉得，他这条命上承担着罪恶，甚至于原本便不该存在。
所以原书里，他在绑匪手下重伤至濒死，浑身伤痕累累，最后侥幸活了下来，就再也没有来过今韵。
在他眼里，他欠的那条命，还完了。
她的内心起伏，痛意挣扎着袭来，她死死咬着牙关，手掌捂住胸口，感受着那里一点一点的刺痛。
“男主不是气运之子吗？”她问系统：“为什么还会有那么悲惨的经历？”
系统没回她。
她缓缓闭眼调息。
等到好不容易安稳下来，掩掉内心的刺痛和难过，她开了卫生间的门。
靳然正靠在那里，指尖夹着根烟。
他不满的问：“怎么这么久？”
裴宁宁上前拿掉他指尖夹着的烟，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
然后与他十指相扣。
“肚子不舒服，就时间长了点。”
她皱眉道：“别抽烟，对身体不好。”
靳然笑笑，反握住她的手，懒洋洋的说。
“那你以后可要多看着我点儿。”
裴宁宁沉默的，扯了扯嘴角。
夜晚。
靳然把她送回公寓，吻了吻她的脸颊。
“明天你就要穿婚纱了。”
他的额头靠着裴宁宁的脖颈，蹭了好些时候。
“肯定很好看。”
裴宁宁依旧沉默。
靳然只当她今天太震撼，以至于现在还有点儿懵，也就没闹她，摸了摸她的耳朵，转身想要出门。
“靳然！”
裴宁宁突然喊住了他。
他回头，原本坐在沙发上的小姑娘站起身来，直愣愣的盯着他。
像是舍不得他离开一样。
啧啧。
小阿飘情窦初开，居然会这么粘人。
靳然含笑。
他迈步走回去：“怎么了？”
裴宁宁盯了他一会，然后缓缓摇了摇头。
她轻声说道：“你的礼服也很好看。”
她扬起头，带着几分渴望的开口：“我能现在看看吗？”
“在老宅。”靳然笑道：“不用那么着急，明天就见到了。”
他还凑近裴宁宁的肩头，在她耳畔笑道：“明天晚上肯定让你好好看。”
这话说得极其不正经。
裴宁宁却笑不出来。
她勉强扯起嘴角，重新坐回沙发上。
靠在沙发靠背上，她低着头，避开靳然的目光。
“你走吧。”
“你怎么了？”靳然也感觉到不对劲，他摸了摸裴宁宁的脑袋，“太紧张了吗？”
裴宁宁低低嗯了一声，推搡他道：“你走吧，明天……明天再见。”
她死死咬着牙关，直到嘴里尝到血腥。
等靳然踏着月光离开，关门声咔嚓响起。
裴宁宁再也忍受不住，眼泪倾泻而出，她趴在沙发靠背上，哽咽出声。
今晚是她和靳然之间最后的平和。
明天的订婚宴上，她和靳然，总要有一个人背叛。
系统：“宿主希望明天是什么结果？”
裴宁宁眨着眼睛，泪水沾在睫毛上，莹莹闪光。
她轻声说道。
“他的礼服是我选的，是我最喜欢的靛青色。”
“我好想看看他穿礼服的样子啊！”
她捂着胸口。
那里一阵的绝望与刺痛。
原来，即使稍微有一点动心，也会这么难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