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冬月初一的清晨，整座皇城一如往常的平静，仿佛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
公子溯又像往常一样去给皇帝请安，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已经几日没有上朝了。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公子溯并没有急着走，而是和父皇唠起了家常。
不一会儿，雪妃也来了，她给皇帝带了自己亲手熬制的银耳莲子羹，亲自一勺一勺小心翼翼地喂给皇帝。
“爱妃，有心了……”皇帝感慨道。
“只要皇上爱喝，臣妾每天都给陛下熬。”雪妃眼里含着笑说道。
“皇上和妹妹，好生恩爱呀！”忽然听到一个响亮的女声带着笑意厉声说道。
只见皇后一身华服，化着极其精致的妆容，神采奕奕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的是李相国、李峰泰等一众甲兵。
皇帝一看这架势，起先十分震惊，随后慢慢安静下来，心中已然明了，知他们必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的，于是将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下意识地拍了拍雪妃的手背，暗示她不要害怕，随后问道：“此事，公子浔可知道？”
“你还敢提浔儿！都是你逼的浔儿！他才答应这么做的！”皇后看到他都这个时候了还在为雪妃担心，终于端不住了，气得瞪大眼睛恨恨地说道。
“哈……”皇帝听了她的话，仰面长叹一声道，“朕，真没有想到浔儿最后竟会走上谋逆之路。”
“如果不是你，当初在浔儿那么小的时候就赶他出皇宫；如果不是你，总是对他苛刻指责不闻不问；如果不是你，偏宠这妖妇，还立了她的儿子为皇太子！浔儿何至于如此？何至于如此啊？！”
“糊涂！”皇帝气得青筋暴起，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皇上，息怒。”雪妃忙用手帕为他擦拭掉血迹。
“朕之所以对他苛刻，是因为朕……朕一开始就在把他当做未来的储君培养，要磨他的性子，让他学会谦逊，学会忍耐，学会蛰伏。可是你们倒好！一次次的误解朕的苦心，让朕失望！叫朕如何能够把祖宗的江山放心的交到他手里。”
皇后的眉毛扭曲地凝在了一起，有不甘，有疑惑，厉声说道：“那皇上现在再把皇位传为浔儿也不迟……”
“哈哈哈哈……”皇帝仰天大笑，“他可是要弑君弑父啊！我大燕江山，祖宗基业怎可留给尔等狼子野心之辈！”
“皇上，禁军中现在可全都是我们的人了。”李相国说罢扬了扬手，身后的禁军甲兵齐刷刷地将手扶上刀柄，做出备战状态。
公子溯利落地一把拔出剑来挡在床前：“今日，谁也别想动我父皇、母后！”
他一声令下，樊正便从养心殿后殿冲了进来，带了不少甲兵，皆手持□□严阵以待。
皇后没想到竟有这变故，顿时慌乱地看向李相国，李相国微微迟疑后，摇摇头示意下她不必害怕，毕竟他们还有王蒙的三万精兵呢！这只是区区几阵被策反的禁军而已。
“你们现在收手还来得及……”皇帝闭着眼睛说道。
“别再佯装镇定了，大燕今日要变天了。”李相国一声令下，“杀！”
顿时大殿之内，嘶杀兵器之声四起，鲜血飞溅，公子溯和樊正拼尽了全力守在皇帝榻前不容有人近身。
看到这片乱局，皇帝又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不知何时，天空中竟飘起了雪花，这是今年冬天大燕京内迎来的第一场雪。
月光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在掌中，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隽娘将一件血色的斗篷披在她身上说道：“月儿，外面太冷了，我们回去吧……”
当看到空中用烟花发射出来的暗号，公子玥便知道王蒙的军队已经悄悄开始从西华门入宫了，便和李飞年带了军队从神武门冲了进来，前去护驾。
一路飞驰，唯恐去的不够及时，终于赶在了养心殿前两兵相接，霎时间，冲杀之声响彻整坐皇城，“快去保护皇上和娘娘。”公子玥对着李飞年喊道。
接着便接了公子浔一刀，于这飘飞的微雪之中，和他对峙于石阶之上，一个身着金黄色战甲恍若天神降临，一个一身玄铁铠甲如同暗夜修罗，缠斗在一起，一时间胜负难分……
皇帝听着外面的厮杀之声，拉着雪妃的手，有气无力地说道：“怪只怪，朕生在了帝王之家，没能给你一个安稳平静的一生，护你周全……若有来生朕生在一个平常人家，你还愿做我的妻吗？”
“我愿意。”雪妃不住地点头，泪也往下流，“臣妾愿意。”
在皇帝即将合眼之际，看到了一个身着明黄色凯甲的少年，满脸是血的提剑而入，惨白的脸色，凌乱的碎发，明明是胜利者，可眼中却藏着一丝悲悯。
朕的玥儿长大了，终于长大了。皇帝这才安心地合上了双眼。
“父皇！”公子玥跪在榻前仰天痛哭。
其他人也全都俯身跪倒于地。
当日的这场政变，最终以公子玥成功平反告终。活捉了淮安王公子浔压入天牢等候发落，削了皇后的头衔并尊位终生囚禁于长门宫中，一众参与谋逆的主要大臣、官员一并诛杀，史称“养心殿政变”。
一个月后，燕朝的第五位皇帝登基，史称大燕太文皇帝，改年号为太和。
公子玥按例已经搬入崇乾宫去居住了，月光仍旧住在琉凤殿内，她说清风馆内悠闲自在，她十分喜欢，其实不过是怕自己给他招来些不必要的麻烦，毕竟他新帝登基，局势尚未稳固。还是不要因为自己出了乱子才好。
而且她也听到了宫内的传言，百官已经在进言要他立后了，自己也从未奢望过能有一个名分，只求他能偶尔来陪陪自己已是好的。毕竟他现在是一国之君，是睥睨天下的王，而自己全无可以与他匹配的身份和资格，这样想着不由黯然神伤……
公子玥已经几日没来了，她倚着窗看着外面还未没化尽的积雪，小竹见她穿的单薄就拿了一件极精致舒适的鹤氅给她披上，又赶紧拿了雕花的熏香手炉给她暖上，说道：“姑娘，一定要爱惜自己的身子啊，被皇上瞧见了可是要心疼的。皇上这几日没有来一定是因为政务繁忙，姑娘切莫感伤。”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还像往常一样叫我月儿就好了。”
小竹听话地点了点头，可是她下次仍会忘记，在这深宫之中规矩森严，是绝对不会允许她行差踏错半步的，为了月光，也是为了她自己。
自从那日在地宫中再见到小竹后，月光就觉得极其亲近暖心，公子玥看出她的喜欢，就下令留了小竹在宫中侍候，以解她的烦闷，也知自己这段时间定要忙于前朝之事，恐有疏漏不周之处。
月光有小竹在身边陪着，也确实了却了诸多无聊，但是奈何现在令她忧思的事情太多，她实在无法提起精神来强颜欢笑，关于主公，公子玥又将如何发落呢？她曾命小竹出去打听过，说是皇子谋反依律当斩，实在令她惶惶不安，主公虽然做出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但月光相信他是被逼无奈，迫不得已的，因为她毕竟也跟了他这么久，知道他的心胸和眼界是何等的开阔。
她并不是有意为他开脱，也不是对他还有余情，只是相识一场，他终究是对自己有恩的，虽然成王败寇的道理她也懂得，但实在不想看他最终落得如此下场。
公子玥坐在崇乾宫的龙椅之上，看着终于处理完了的奏章，揉了揉额头。
已经好久没有去看月光了，今日终于能去了，他想想便觉心情甚好，嘴角不禁微微上扬，起身便往琉凤殿而去。
身旁的小太监萧瑾忙跟着他说道：“皇上，您不歇会儿？”
“不必了。”
到了琉凤殿，公子玥一路走向清风馆，小竹看到那抹英姿焕发的明黄进院，便知是他来了，正欲通报，就被公子玥一摆手制止了。
正在月光神思游荡之际，一双手温柔地扶上了她的肩头，月光转过身去，正跌入一双纯净的眼眸之中。
“你终于来了……”月光语气中的思念和迫切不言而喻。
公子玥闪着明亮的凤眸问她：“在看什么呢？”
又顺着她的眼光看去，自言自语道：“桂花啊，如今都已凋零了，没什么可看的。改日我命人折了几枝红梅来，给你赏玩。”
说着便拉了她的手，到里屋的榻上坐着，将手递给她撒娇道：“月儿的手真暖和，给我暖暖。”
月光笑他：“你如今都是一国之君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月光说着，想起来了什么，笑容慢慢淡去，他这样天真无害，应该不会狠心杀了自己的兄弟吧，边为他捂着手边问道：“皇上，准备如何处置三王爷呢？”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问的多么的小心翼翼。
公子玥本来柔软的表情，微微凝住，声音淡漠地说道：“一杯毒酒。”
月光不敢看他，只是低头看似无心地玩着他的手说道：“皇上，可能他只是受了别人的挑唆也未可知呀？”
她从来不曾这样生疏的叫他，公子玥全然看不得她为了别人而对自己这般谨小慎微，低三下四的样子，一把挑起她的下巴问道：“月儿，是如何得知他是被人挑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