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他一下子从记忆中惊醒，眼底蒙上了一层阴鸷，公子浔的这枚棋子，选的很是不错，竟敢迷惑本殿下，又这般大肆肆的打量，少有这般有胆量的人，也少有这般蠢的人。
公子玥看着台上舞动的人，隐逸在黑暗中的嘴角，有些微微上扬，可惜了……对手是我。
棋子要作废了！
月光伴随着每一个清灵的鼓点，舞动腰肢，轻移秀步，每一步下都生出一朵妖冶的曼珠沙华，耀目的绽放在月华之下，烟雾之中，更蒙上一种半遮半掩的迷离色彩。
不一会儿，清幽的香气，弥漫了整个院落，沁人心脾。舞台边上几朵惺忪的睡莲，也好似如蒙花神感召，都舞动着身子，悄然盛开。
众人都如痴如醉地欣赏着这圣京城中百闻难得一见的舞，却没有人注意到，月光头上细密的汗珠，她有些……有些体力不支了……
苏娆？……公子玥不想再看，越看越觉得她像苏娆。
这女人好似有种魔力在慢慢地动摇着他的心。他坚如磐石的！冷酷无情的心！这世间是何人都代替不了苏娆的！
不等跳完，他起身就要离去。
只听一声，“姑娘！”后面琴师看到月光正欲摔倒，惊得抚断了琴弦。
说时迟那时快，公子玥不假思索地飞身到了汉白玉石所砌成的舞台之上，一把将月光搂在怀中，突然一阵风吹过，她脸上的面纱也被吹散，飘飞到了空中……
电光火石间，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月光从未见过这般漂亮的眼眸，流光溢彩，好像收集了世间星辰般璀璨，头顶上的皓月都不可与之争辉。
那一眼，就像是隔着万水千山望过来，只一眼，就让她蒙生出一种千帆过尽再相会感觉，好像等了三生三世般漫长，胸腔里不自觉地生出了一种绵长细密的疼，如千万只小虫在轻轻地啃噬撕咬，又似无数根绣花针缓缓擦过，不会轻易置人于死地却又千回百转不得平息……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看到他会痛？那是一种莫名奇妙的，难以言喻的，又似曾相识的感觉。
可是……可是这分明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啊！
但是这个人，他的怀抱太温暖了，他的目光太温柔了，月光竟然鬼使神差般的伸出来手，去触碰他的脸。
凉凉的……并不是想象中温暖的感觉……月光渐渐失去意识昏倒在了他的怀里。
香香的，是曼珠沙华的味道，她喜欢的味道。
看到她晕倒，公子玥一时间心烦意乱，一把抱起月光，抬腿就往竹苑外而去，他大步流星地穿竹过树，方寸大乱。
如水月色下，青翠幽深的竹林，匆匆的绛红色身影，飘飞的素白色轻纱，构成了这世间最美妙绝伦的温凉画卷。
七魅、白羽紧随其后。主公这般紧张的模样，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那个他们眼中如天神般冷酷无情，与暗夜修罗般杀伐果决的男人，竟也会流露出这般焦急的神色，是他们所不敢想的。
隽娘看到匆匆而来的几人，一看便十有八九明白了情况。连忙吩咐身边的侍女去请医者。
不一会就到了折桂轩，公子玥将月光放在床上。门外医者匆匆而来，把了脉后说道：“姑娘，并无大碍，只是身子虚弱，血气亏损而已，多保养，休息些时日就好了。”
医者走后，隽娘自知此次办事不利，下跪道：“此次之事，紫隽百口莫辩，还望主公责罚。”
“你先出去。”公子玥看着跪拜在地的隽娘，并没有过多理会，面无表情地说道，辨不出喜怒。他又恢复到了往日的冷俊模样。
仿佛刚才的那一幕只是七魅、白羽晃了神，看错了。他们也随着隽娘出去了，守在门外。
公子玥这才走到月光床边坐下，这明明是一张苏娆的脸啊。叫他怎能轻易抗拒。看了一眼就想再看第二眼。
莫非苏娆没有死？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将月光扶起来，靠坐在自己胸前，解开她领口处的两颗扣子，扒开来，只见她的锁骨上光洁如玉，并不见那颗嫣红如血的朱砂痣。
这终究不可能是他的苏娆。
他重将月光放回到床榻上，走出门外，对隽娘说道：“等她醒来就将她赶出锁仙楼，再不得踏入！”说完便拂袖而去。
他公子玥从来不屑于对女人下狠手，就算是敌人也一样！但对棋子他也必不会有什么怜悯之心。
第二日，月光才从朦胧中醒来。小竹见到后，忙给她倒了杯茶水送过来。并叫一个小丫婢去告诉隽娘。
不一会儿隽娘就出现在了折桂轩，月光看到隽娘慌忙起身，她有太多的歉意也有太多的疑问。
歉意的是还未见，只是听闻时，她就知道那人定是位权利滔天、不能惹的主，而她仍是搞砸了这次宴会。疑问的是，那人到底是谁？是何姓名？何身份？他可有出过燕国？
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隽娘看出来她的歉疚，忙走到床边坐下，叫她不必自责，说那位公子并未过分苛责。只是……只是提出了别的要求。
“是什么？什么我都答应。只要他不怪罪于你。”月光急切地拉了隽娘的手问道。
隽娘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实在不忍说出口，可是主公的命令谁也违抗不得，她狠了狠心说道：“要你离开锁仙楼，再不许踏入。”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月光沉默了一会儿，眼泪顺着漂亮的眼睛无声地流了下来，而后她用手指擦了两下，稳了稳情绪说道：“应该的……应该的，只要我一个人走，不连累了你和姐妹们就行。”
隽娘本想说些挽留的话，可是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出口。主公的命令是谁也违抗不得的。她心疼地抱了抱月光说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有缘终会再见……”
“好了，好姐姐。我们不要把离别弄得这样伤感。走之前我有一事想问姐姐，求姐姐一定给我解答。”
“你快讲。”
“昨日那位公子，他可曾云游四方？”
“月儿为何问这个？”
“我再想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
“不会。”隽娘一口否定，肯定的说道，“若妹妹的疑问是这个，我可以很确定的告诉你。”
主公经历的那些苦楚，他们这些人是略有耳闻的，也难怪他性情阴沉、阴晴不定。要得什么样的人才能有幸见过主公呢？见过又怎会忘记呢？关于主公的任何问题，她都不可以多做回答，只能做到这些。
月光自然是听明白了。是啊！他那样的人物，她怎么会见过呢？她不过是一枚小小的棋子罢了。
隽娘和她又闲话了一会儿，就被人叫去处理事情了。
小竹知道了她要走的事，一面垂头丧气地为她整理衣物，一面告诉她该用的东西都放在了哪里。
并特意告诉她说：“昨日，你落在竹苑的那只手帕，有人给你送了回来，我也给你放好了。”
手帕啊！
月光无助地想到，主人若你知道我这般无用，是不是会后悔当初捡了我。
用过午膳后，小竹特地要为月光梳妆。并不忘从妆奁中拿出那枚曼珠沙华耳钉，细心地为她带上。
中途不免好奇地问道：“姐姐的耳钉为何只有一只。”
月光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它道：“我也不知道，许是弄丢了吧……”
可是它好像对自己很重要，因为她曾梦到过一个跳霓裳的绝美女子，她也带着这样一个耳钉。她到底是谁？或许……或许她们与自己的身世有关……月光想着想着一阵头痛袭来。
“姐姐，姐姐你没事吧？”小竹看到她的反常吓了一跳。
月光这才从思索中回过神来，或许她本就不该再留恋过去。可是记忆总是不时地在她的脑海中袭来，每次试图想起都会令她痛苦不堪。
不管是梦里跳霓裳的女子也好，还是明月清风般的主人也好……
“我没事，可能是前几日太累了。”月光安慰小竹道。
小竹见她好转，也就放了心。但还是不免一阵心酸浮起，月光她明明身子这么弱，可是就因触犯了昨日那位，就要被赶出楼去。
昨晚的那场混乱她是微微瞥见一二的，凌乱的脚步，纷繁的人影，飞扬的墨发，一袭绛红色华美的缎袍，纤长如玉的手将月光打横抱着，一脚踹开折桂轩的门，缥缈的白纱迤逦一地……
纵使仅是一瞬而过，那人颀长的身形，尊荣的气度，就令她永世难过，所以她今天始终不敢开口求隽娘让月光留下。
明明昨晚他看上去那样的关切焦急，为何又能在瞬息冷若冰霜。小竹实在想不透，可能这就是上位者的世界吧……
许是对那枚耳钉执念太深，那夜月光又陷入了冗长的梦境，梦里那个女子再次出现，她眼角带笑，右耳上的那枚曼珠沙华嫣红明媚，炙热灵动，恍如有生命一般。
“你是谁？”月光疑惑地问道。
这次她终于开口了，“你怎么连娘亲也不记得了。”那女子狡黠地一眨眼眸，莞尔说道，声音中带着点疼爱的嗔怪。
“娘亲，你果然是娘亲。”月光开心极了，说着就要扑到她的怀里去。
……
娘亲，原来是娘亲。月光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想起来了，这就是她的娘亲，她仿佛还能从她的怀抱里感受到温暖，可是任她怎么努力也想不起来和娘亲之间的丝毫事情。
哪怕是一星半点也好啊，月光绝望地想着……
就这样她抱着膝，靠在床角静静地坐着，渐渐地，半梦半醒间她好像清晰地听到屋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