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禀皇上，千真万确。是从邻镇一位卖花婆婆那里得来的消息，据那婆婆回忆，十几年前清水镇上有一个女子抱着个女婴来她这里买过花，那婆婆说她这辈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女子，所以记得特别清楚，她还特意问了姑娘的名字，可是时间久了，她只能记起她姓苏，那姑娘很奇怪，买了上百颗花种，全是曼珠沙华。她还问她怎么不要别的，她就笑笑说因为她爱的人喜欢曼珠沙华。”
听到这里皇甫毅不忍再听下去，挥手打断他的话。他是何其精明，一切早已明了。
他用手支起前额，那些画面不断地在他的脑海里重复上演，轮番而至，不断地拷问着他的心。
满天繁星，梧桐树下，女子明眸皓齿。“你会来娶我吗？”
“会，一定会。”
“好，那我等你，一月为期。”
“和硕今年芳龄几许？”
“十七岁。”少女淡然地答道，丝毫没有初见圣颜该有的唯诺。
“这么算起来倒是朕最大的女儿了。”
好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不愧是朕和苏小小的女儿。
皇甫毅一阵苦笑。小小终究是我负了你，也对不起我们的女儿，让她小小年纪尝尽人情冷暖，忍受亲人离去的噬骨之痛。现在我这个做父亲的又亲手将她远送大燕和亲。
“皇上，您没事吧？”李密已将这件事猜出个大概，深知这君王的无可奈何和帝王家的身不由己，不忍打扰他，小心翼翼地问。
“无碍。李密，朕相信你的武功和一片赤胆忠心。现在朕命你，速去追上和硕公主，一路暗中保护她，确保她顺利入燕。这件事切记不可走漏风声，特别是皇后。待朕整理好头绪定让她认祖归宗，重归皇室，还她们母女名分。”
“谢圣上赏识，属下领命。定当竭尽所能护公主周全。”
李密退下后，皇帝独坐于龙案前，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这些年来宫中嫔妃流产，溺水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追究。只要她不触及他的底线他就能忍她，谁让她有恩于他，他又有愧于她呢。不曾想她竟丧心病狂的赶尽杀绝到如此地步了。
一匹骏马飞驰在夜色中，向着皇城郊外奔去。李密心想一定要快点赶上长公主，不负皇帝厚望，孰不知皇后派遣的李君遥早已悄悄展开行动了，一场较量还没开始就已定了胜负。
客栈内，苏娆和公子浔正坐在一起吃饭。可公子浔好像并没有多大食欲，坐下后只皱着眉头翻动了几下筷子，就没再动过了。
这种娇生惯养，锦衣玉食长大的人，自然是吃不惯这种乡村野味，粗茶淡饭的，实在不足为奇。苏娆也并不理会他。
候在一旁的叶开饿得直挠头，可是主子不吃，他也不能吃啊！
倒是苏娆狼吞虎咽的一个劲，突然她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对立在身侧的玲珑说道：“给我倒杯酒。”
“夫人，酒您还是少喝为妙。”玲珑劝慰道。
“我说倒你就倒！一个丫头倒管教起主子来了。”苏娆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夫人，奴婢没有管教主子的意思，奴婢所言都是为夫人着想啊。”玲珑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好你个死丫头，还敢嘴硬，想气死我啊！”苏娆一把拧上她的耳朵。
“夫人饶命啊！夫人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玲珑哀求道。
众侍卫和丫鬟都看了过来，苏娆便冲他们吼道：“看什么看啊！没见过主子教训不听话的丫头啊！小心等下连你们一起收拾了！”
他们都忙转过身去继续吃饭，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
苏娆又拽起玲珑的耳朵拧了一把，说道：“死丫头，给我滚！再也不想看到你了，倒胃口。”
玲珑低头啜泣起来：“这荒郊野外的夫人让玲珑一个人往哪走啊？”
苏娆并不听她解释，拉起她一把推出客栈外说道：“快给我滚！一刻也不想看到你。”之后没有丝毫留恋的转身进来，向楼上走去。
玲珑站在客栈外，久久地望着这里，低声说了句：“娆儿谢谢你，你对玲珑的情谊，玲珑永世难忘。”然后整了整衣衫，迈着坚定的步伐踏入了月色深处。
苏娆站在窗户旁偷偷看着玲珑离去的背影，眼睛酸酸的，冲她挥了挥手，虽然她知道玲珑根本看不到。“玲珑，后会无期。”她小声呢喃道。
公子浔刚才一直都在静默地看着这一切，他始终搞不懂这个女人到底在搞什么鬼把戏。
直到他看到苏娆这般失落惆怅的背影时才恍然大悟了。只见此刻的苏娆低敛的眉眼，愁波似海，氤氲如画，好巧不巧，窗外的月光打进来，仿佛在她细密纤长的睫毛上像下了一层霜雪，投下一排弯弯的剪影。
“女人，为什么要故意放走她？”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苏娆一跳。
显然公子浔也在为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语感到微微的讶异，想收回来为时已晚。他只知道他好像很不想看到她那般失魂落魄的样子，就想打破她，拉回她……
苏娆被人揭穿了谎言，就如一只炸了毛的狐狸般，指着他嚷嚷道:“怎么？公子浔，你想怎样？我告诉你，我是不会让你追回玲珑的！”
“嘶……太吵。”他随意地靠在门栏上根本不理会她的大吵大闹，好似在看一只跳梁小丑般无动于衷地听着她嚷嚷完，然后不悦地皱起眉头，双手抱胸，踱步来苏娆身边，用修长如玉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说道:“本王不保证不会那样做，除非你告诉本王理由。毕竟连你也要听本王的，哪怕是遣散一个奴婢，不然本王随时可以派人把她抓回来。”和她作对他好像乐此不疲。
“玲珑她想要自由。一颗渴望自由的心我们有什么理由阻止呢？我已经注定这辈子要老死在大燕宫中，索性就放玲珑去追求自由，替我也替她自己。这样也有错吗？”他那一副自以为是，唯我独尊的样子，让苏娆很是生气。
“自由？”公子浔听得一脸茫然，好像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一个女人竟然扬言要追求自由。
“说吧，公子浔，你到底打算怎么办？”苏娆也彻底摊牌了，大不了你死我活。
“我从来不屑做那种愚蠢的举动。”
他的回答让苏娆有些搞不懂了，他这算是退步吗？
公子浔走到床边坐下，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反常，只要事不关己，他公子浔何时关心过他人的想法，干涉过他人的做法，哪怕是白宁。
何况他怎么能对他的棋子动心。动心？这个词在公子浔脑海中闪过的时候，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这时，窗外突然有一个黑影闪过，公子浔便灵敏地追了出去。
可是马上他又撤了回来，把苏娆按在椅子上说道：“女人，小心，我去去就回。”
在苏娆仍是一头雾水的时候，他又飞身闪了出去。
与此同时，楼下的叶开也追着另一道黑影跑了出去。
公子浔追着那个黑影直跑的树林里，可那黑影一直来回逃窜并不正面交锋。
公子浔这才想明白，暗骂一声：“该死！调虎里山。”就转身要折回去。
谁知那黑影又突然蹿出来阻拦他，公子浔抽出腰间的软剑，极快，一招毙命，一剑封喉。
结果那黑衣人还是不死心，倒下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拼命挣扎着起身抱住他的脚踝。
公子浔又一掌击在了他的头上，挣脱束缚，飞快地往客栈跑去。
苏娆突然觉得有点头晕，接着头越来越重，眼皮越来越沉，最终不堪重负，趴在了桌子上。
又一个黑衣人破门而入，举起银光闪烁的匕首刺进了她的心房。
痛！顿时疼痛蔓延到苏娆的四肢百骸，她好像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轻飘飘的，好像要破体而出。
此时，一个矫健挺拔的身影闯了进来：“公主，属下护驾来迟。”
虽未看清楚来人，但苏娆知道那并不是公子浔，有些失望。
好困……她终于慢慢闭上了眼睛，始终没有等来那个对她说去去就回的人。
公子浔回来的时候，看到随从丫鬟的尸体倒了一地，早已不见掌柜、小二的身影。原来那饭中有毒！所以他没吃，他没事。那苏娆呢？
他火速上楼，看见房门大开，心头不由得一紧，只见苏娆靠在椅背上，胸前一片触目惊心的红，将原本血红的嫁衣又加深了几分。刺得他的心一阵锐痛，有一瞬间几乎要不能呼吸了。
他忙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这让他揪起来的心稍微放下了一点儿。
他这才发现室内一片狼藉，有明显打斗过的痕迹。
此地不宜久留，这人明显是冲着苏娆来的，他必须要带她去见他的师父，刻不容缓。
这世上若还有人能救得了她的话，恐怕也只有师父了。
他跨上客栈外那匹白马，用丝带把苏娆绑在自己的后背，策马狂奔，由于过于颠簸，苏娆细微地咳嗽了一声，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句，“好痛……”似呓语又似呢喃。
“苏娆，坚持住！”公子浔快马加鞭。
火红的嫁衣在飞驰的白色骏马上翻飞，和着风声咧咧作响，划破浓浓的夜色，穿过一排又一排高大挺拔的白杨。
投在地上的影子，一对璧人紧紧的相依，好像什么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可那也只能是影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