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赈灾粮与落户
一家人顺利穿过金门，入眼的是一处茂密的野草生长处，这是上次离开时林夕特地选的位置。
草丛动了动，穿着淡绿色衣衫的林夕警惕地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异样。
也不耽搁，一家人往宝林城门走去。
刚走近些，林夕就觉得气氛压抑，不由得屏住呼吸。
昨日还是这里尸横遍野的惨状。
一夜间，虽然表面上已经恢复如常，但是冰冷阴森的气氛却是经久不散。
城门下一位位士兵身穿铠甲，手握玄枪，枪尖尖利，阳光下闪着摄人的寒芒。
离得越近，官兵面上的表情看得越清。
有的冷漠疏离，有的狰狞可怖，站在他们前头的一个高瘦男子，虽然面上的神情淡淡，但仍旧和士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男子身材颀长，月牙色的锦袍衬得他矜贵非常，他正立于人前，不知道说着什么。
正是谢云流。
林夕立马躲到爹娘身后，离得近了，谢云流的声音也清晰起来。
“各位乡亲，城内刚受到反贼袭击，县丞忙于规整。我谢云流，是谢氏粮铺的东家，受县丞魏大人所托，来统计本次灾民受灾情况，并发放赈灾粮。”
“大灾过后你们流离失所，但到这里你们可以安心了，魏大人不会不管你们。”
“城外五里有片肥沃山地，魏大人赐名远山村，所有灾民可以在那里落户，所开荒地无偿记到开荒者名下，荒地免税赋三年。”
“大家先到这边登记，再按人头领救济粮和开荒所需种苗。”
谢云流吐字清晰，声音洪亮，所言之事在场的百姓听的分明。
他的话刚落，众人纷纷议论起来。
“县丞老爷仁心仁德！我们终于不用挨饿了！”
“是啊，不仅发粮，还给我们找了安置之所，真是大善人！”
“可不是么？咱那么远走过来，回家乡还不如去开荒呢，可以落户得田，税赋还免三年！”
林夕在心里暗骂，奸商，说得冠冕堂皇，心却黑如锅底，看看周围不知情的百姓她心里沉重起来。
这么多人，一个个饿得面黄肌瘦的，到头来还要被奸商和贪官薅羊毛。
正想的出神，林夕又听周围有人出声。
“哼，说得挺好，什么五里地外远山村，真当荒地那么好开？”
“开荒难，养荒地更难，三年后怎么办。”
人群中显然还是有明白人，议论从一面倒的感恩县丞，渐渐开始有不同的声音。
“昨日还把我们灾民当逆贼杀，这会儿装作发粮，能安什么好心？”
一个穿着灰青色麻衣的汉子，狐疑地看着对面的谢云流，高声喝道。
此言一落，站着的士兵有了动作，尖枪下压，一副马上就要冲刺过来的凶狠样。
谢云流挥挥手烂了下，淡漠地望过来，面目森冷。
林夕正感慨这人道貌岸然，就听谢云流冷冷地说道：“昨日只有逆贼蛊惑灾民之事，这位兄弟还是慎言！”
言下之意，你再多说不该说的，就把你当逆贼办了。
这是威胁！
青灰色麻衣的汉子顿时噤声，他也不傻，偷偷瞥了眼官兵的尖枪，壮实的身躯不自觉的抖着，哪敢再提昨日之事。
众人沉默，都选择闭口保全自己。
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却还要活，世道艰难，苟且不易，哪敢再争取什么。
林夕心中不忿，但也不敢出声，这里是古代，阶级制度根深蒂固，人权，在这根本就是笑话。
前方灾民顺着谢云流手指方向，纷纷开始登记领粮。
但也有人警惕地想离开，比如林夕。
“都好好排队，不要挤，不要抢，人人都有！”
谢云流面上神情又柔和下来，开始维持秩序。
林夕今日见谢云流，他的气势更强，像是个心狠手辣的。
想着昨日她还和谢云流呛声，突然有点头大。
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谢云流转过头来，目光接触的一瞬，林夕赶紧低下头。
她躲了躲，怕林安泉和薛兰萍担心，昨天的事没和他们说。
这会儿人多也不方便解释，便开口说道：“爹娘，你们去登记吧，我突然有点不舒服，想去一边休息下。”
“怎么回事！”薛兰萍紧张道。
“没事，姨妈来了！”林夕和薛兰萍咬耳朵。
薛兰萍点点头，“那行，你去休息吧。”
林夕当即开跑，希望谢流云刚刚没有认出自己。
只是她想错了。
林夕刚移动到一个树边，就有一个小厮跑过来。
“姑娘，我家公子说您很像一位故人，特派我来问询姑娘芳名。”
林夕扯扯嘴角，不知道谢云流要做什么，随便编了个名字回道：“贾翠花。”
谢先一噎，这姑娘长得漂亮，名字却如此土气，一听就是泥腿子。他撇撇嘴，亏他还以为这是未来少夫人，特地抢了问话这活呢。
但他面上不显，恭敬地走了。
林夕忐忑了一阵，正想着该如何带着爹娘逃跑呢，那小厮回到谢云流身边，低语几句，然后谢云流点头，竟然就这么走了。
就这？
林夕安心下来，回到爹娘身边排队。
“从哪来的，原户籍证明有么？”
身穿黎绿洞锦长袍，腰间系着深色腰带的一个中年男人，漠然地问道。
“官爷，我是江九镇来的，我家乡糟了大水，整个县都被泡了，户籍证明估计是找不到了，这……”
一个方脸汉子急得满头大汗。
“我不是官爷，我是谢氏管家，谢斌，你这没有户籍证明……”谢斌眉头蹙起，有些为难。
那汉子就排在林夕前面，听到前面的对话，她思索起来。
现下这里登记需要原户籍证明，根据前面汉子的说法，江九镇所有的户籍证明应该都被水泡了，那官府户籍库很可能也没幸免，自家正好可以搭个顺风车。
“谢管事，我们家也住在那片。”
“突然发大水，淹了一大片，要不是我们一家上山了，怕也遭了殃。”
“这上山也不是出远门，所以都没带上户籍证明……”
林夕从方脸汉子后方冒出来，抢着说道。
一听说她也是那片来的，方脸汉子眼睛顿时亮起来，他一激动，原本只是脸红了些，这下子眼睛都红了。
“老乡！我居然见到了老乡。”
见是如此状况，谢斌转念一想说道：“罢了，这次魏县丞批了新地让你们开荒，本就要重落户籍，就直接把你们落户到远山村吧。”
话落，他铺开宣纸，毛笔吸足墨汁，在砚台上抹了抹，这才捏住笔，询问那个方脸汉子：
“姓甚名谁，家里还有谁？”
方脸汉子赶忙上前回答道：“小人曾大山，家中人……”
他默了默，有些哽咽地问着，“家中人都被大水冲没了。”
他顿了顿，眼睛愈发红，“没了的也要说么？”
谢斌抬眼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开口道：“都要，报名字吧。”
“我娘李菊，我爹曾老六，大哥曾大河，大嫂……”
七七八八，曾大山大概报了十几个人的名字才停住。
谢斌点头：“去那里领粮和种苗吧。”
曾大山垂着头，红着眼睛走了。
“节哀。”
突然有声音从他身后飘来，是谢斌。
前头闷头走的汉子，脚步一顿，身形一抖，缓了缓才继续走去。
林夕哑然，天灾是如此可怕，曾家十几口只剩下了曾大山一人，太过凄惨。
“你们也报上名字吧。”
林安泉走到林夕身旁，从容不迫地回道：“林安泉，薛兰萍，林夕，没有其他人了。”
谢斌嗯了声，快速的提笔记录。
咦？
薛兰萍惊讶地眼睛瞪大。
林夕注意到她的表情，赶紧捏紧她的手，示意她噤声。
薛兰萍会意，直到登记领完粮和种苗，离得远些才压低声音开口。
“小夕，我刚刚明明看到，谢斌卷轴上写的是本期赈灾粮领取登记。”
“他为什么把曾大山家十几口人都写上？”
薛兰萍讶异的就是这点。
她视力好，刚刚远远的就看到，曾大山只领了一点点的粮，比她家的还少了很多。
明明是登记了十几份的名额，却只发放了一人的分量啊。
这是欺负灾民不识字啊。
也是，这是古代，大多数人背朝黄土面朝天，哪里识字？所以那群人才敢这么明目张胆作弊吧。
况且就算遇到了识字的，能有多少愣头青，头铁去闹的？
林夕叹口气，没多解释，沉吟道：“这宝林城和谢氏的水很深，咱们初来乍到，暂时还是保全自身吧。”
“至少活着的人，都按照份额领了粮和种苗。”
林安泉颠了颠手里的一袋米糠，虽然量很少，但省着点也够三口人吃上几天了。
林夕心事重重，一边感慨古代人的艰难，灾难频繁不说，又是官府欺压，又是奸商无良，真的太难了。
自己原来的世界真是太幸福了。
但她心态很好。
改变不了世界的时候，只能先接受这个世界了。
她极快地转换心情，还安慰林安泉和薛兰萍道：“爹娘，不管怎么样，我们三人在一起，以后会好的。”
一家三口拎着粮食和种苗，当下不停地赶往远山村。
远山村——林家在古代合法落脚的第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