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梅开二度
天上闷雷阵阵,十余匹骏马在城门处肃立,黄豆大的雨粒,砸在斗笠披风和佩刀之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让开!”
身材较弱的妙龄少女,骑在红色骏马上,背后带着脏兮兮的同龄儿郎,一副要和情郎私奔的架势。
黄家在黄峰郡, 虽然比不上百刀庄这尊庞然大物,但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名门。
自家的小姐被一个小地痞拐走,在场的黄家门徒岂能坐视不理,为首之人驱马拦在城门洞外,劝道:
“小姐,江湖之事绝非儿戏,动辄身死族灭,还望你能为家主和夫人着想;今天你要是和这小子乱来,黄家必遭大祸……”
仇大小姐知道所有爱恨情仇皆是假象,但面前这些护卫不知道,对她的忠心可都是真的。
仇大小姐也没法把这些人叫醒,更不能一刀一个砍了,当下只能驱马强闯:
“你们让开……”
“小姐,小姐……”
一波人在城门口你冲我拦,尚未拉扯多久, 城外的郊野上, 再次响起雷霆般的马蹄身。
黄家护卫见状脸色微变, 齐齐转身按住了腰刀, 如临大敌。
百刀庄、黄家都是郡望,距离县城也就十余里的距离, 黄家得知消息率先赶到,得知少当家暴毙的百刀庄,杀过来的速度肯定不会慢。
左凌泉坐在仇大小姐背后,抬眼望去,可见郊野上黑压压冲来百余匹烈马,马上全是头戴斗笠手持大刀的江湖汉子,为首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双目血红遥遥便怒吼道:
“贼子!还我儿命来!”
“糟了,是百刀庄赵霸赵爷,怎么办?“
黄家护卫面无人色,其中几个还给仇大小姐使眼色,让她快躲起来。
在局外人眼中,百刀庄的庄主赵霸,本体是监兵神殿的一个仙家二世祖,和荀甫起过口角,心有不满以公谋私,跑来当爹体验生活。
郑犼略显不解,正想询问此言的意思,就看到了让人悚然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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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
暴雨之下,百余人马在城门外肃立,把两道人影夹在中间。
左凌泉单手持刀,望着围着他转圈儿吃包子的黑衣刀客,眼中带着三分不耐烦。
荀甫看似态度嚣张,但刚才被一刀秒的记忆尚在,他刚才都没看懂左凌泉的出招路数,现在自然要找到对方的破绽,再动手。
左三圈、右三圈……
对于赵霸、黄家护卫等人来说,场上的气氛很压抑,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
而仇大小姐则很无语,看了半天有些不耐烦了,就开口道:
“一个包子十几口没吃完,比女子都斯文,你到底打不打?”
以荀甫的仙二代火候,即便保留记忆,也不可能找到左凌泉的破绽。
转了几圈儿发现对方无懈可击后,荀甫也失去了耐心,右手长刀猛然一震,震散了刀锋之上的雨珠,继而飞身冲向左凌泉左侧,一刀直逼左凌泉肋下,角度极其刁钻,速度也是快若奔雷。
“给我死!”
虽然荀甫不是武修,但修士炼体期学的东西都是一样的,荀甫贵为赤乌真君的子孙,幼年强身健体打基础的东西,都是修行道最顶尖的武学路数。
这就和灵烨类似,灵烨哪怕是术士,幼年也是老祖亲手打的底子,武道造诣绝非寻常武修能媲美。
荀甫哪怕没有真气傍身,用修行道历经千年沉淀下来的精华技巧,对付寿命只有短短数十载的凡人,也是实打实的降维打击。
赵霸乃至后方的百余刀客,瞧见这一刀,眼中都流露出惊叹之色,觉得这一刀已经完美到了无懈可击的地步。
但很快,他们的眼神就是一僵。
只见站在雨幕中的麻衣少年,面对角度刁钻的一刀,没有表现出半点惊慌之色,甚至连头都没转,直接抬起手中刀,凌空挽了个刀花。
铛——
雨幕中传出刺耳的金铁交击之声,爆出了几点火星。
左凌泉手中刀旋转一圈儿,分毫不差磕偏了刺来的长刀,继而左手抬起,五指如勾抓破雨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锁住了荀甫的喉头。
咔——
荀甫论起江湖经历,和左凌泉相差甚远,论起修行道的武道造诣,更是云泥之别。他一直谨慎防着左凌泉手里的刀,等察觉五指抓来,想躲避已经为时已晚。
嘭——
雨幕中发出一声闷响。
左凌泉单手掐住荀甫的喉咙,用力提起再猛摔到泥泞地里,倒持刀锋抬手就往胸口扎了下去:
“山外山是吧?吃包子是吧?转圈圈是吧?……”
“啊——呃——……”
噗——
噗——
利器入肉的闷响,随着荀甫’嗷嗷’惨叫一起传出,原本肃杀的场面,瞬间崩坏。
在场观望的诸多江湖豪杰,瞪大眼睛满是难以置信,眼睁睁看着荀甫被砍,甚至忘了帮忙解围。
而受害者荀甫,人都傻了!
作为仙家豪门的天之骄子,上次没记忆被砍死,尚能解释为失误;这次保留记忆有备而来,还一个罩面被凡人砍死,毫无招架之力,说对方没作弊谁信?
这他娘能是凡人?
刀剑入体的切肤之痛冲击心神,荀甫本能惨叫出声,但眼神却没有惊恐,只是难以理解的望着左凌泉。
左凌泉砍了几刀,就从荀甫眼神中发现了不对劲儿——他刚才砍的四个人,眼底对死亡的恐惧很明显;而现在这个,眼底有落败的错愕,却完全没有对死亡的畏惧,好像知道自己不会真死。
这说明对方和他一样,是在梦中清醒的修士。
左凌泉虽然不知道此人是谁,但被对方发现异样,肯定会有麻烦,当下只能急中生智,按照当前身份怒吼道:
“黄瓜瓜是老子的女人,老子为了娶她苦练多年,百刀庄凭什么夺我所爱?今天来一个老子杀一个,来两个老子杀一双……”
“啊——噗——”
一刀刀毫不留情,落在荀甫身上,屠夫剁肉般的血腥场面,让在场的江湖人,都心生怵意往后退了几步。
仇大小姐也看出了荀甫的不寻常,见众人被暂时镇住,为防节外生枝,驱马直接冲到跟前:
“我带你走!”
左凌泉见此才收刀,飞身跃起翻上了马背,和仇大小姐一起,往郊野上冲去。
直至跑出好远,才听见后方传来赵霸悲痛欲绝的怒喊:
“震南!……给我追!还我儿子命来……”
“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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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楼之中,郑犼瞧见这一幕,虽然料到荀甫可能打不过,但死的这么干脆,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这么就死啦?这么大个活人,衣角都没碰到……”
徐元峰对此丝毫不意外:“武道名家,都是深耕于细微之处,微末间方见真章;此人武道根基坚若磐石,应变能力世间罕有,在福地之中,不说荀甫,就算我亲自上场,也没必胜的把握。”
郑犼还是头一次从徐元峰口中听到这种评价,他只是个大管家,谈不上有多高的武道造诣,询问道:
“此子难不成还和堡主处在同一层面?”
“就算现在不是,未来也有和我比肩的潜力。”
“那现在怎么办?”
“人家花钱进来渡红尘劫,咱们自然得保证人家的体验。”
徐元峰目送左凌泉远去后:“让他自行发挥,别干涉,等有所建树,再安排人到身边学艺;此人是一座金矿,必然能学到让宗门收益的东西。”
郑犼微微点头,找来了一根绳子,搭在房梁上:
“荀公子怎么办?连续两次被当众砍死,可谓奇耻大辱,以他的性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徐元峰也找了根绳子,搭在房梁上,然后踩着凳子开始上吊:
“他想自取其辱,让他去即可,给他一百次机会,他也别想讨回脸面。”
话说完,徐元峰一踢凳子,就挂在了上吊绳上,来回摇晃。
之所以如此,自然是为了离开黄粱福地。
人之神魂很特殊,给人留下记忆很容易,所有感官都是入口,黄粱福地能通过各种方式,把虚假记忆神不知鬼不觉投射到修士脑海。
但想要抹除修士脑海中的记忆,却难比登天,这和直接攻击神魂没区别,会触发神魂的自卫反应,把修士惊醒。
所以送一个新人进入梦境,编造一段过往让所有人记住即可;但一旦进来了,就没法把此人存在的痕迹,从其他人脑海里抹除。
按照两人的境界,可以直接苏醒,但那样在其他梦中人眼里,他们是凭空消失,仙藤没法用逻辑来圆场,会扰乱梦境出现诡异变数。
两个人想离开梦境,又得维持逻辑的自洽,那最简单的方法,自然就是自尽了。
郑犼踢掉凳子,和徐元峰挂在一起,脸色憋得青紫,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堡主,下次咱们用刀抹脖子吧,这死法是真难受……”
徐元峰脸庞也成乌青之色,但心智强横神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声音沙哑说了句:
“用刀自尽不吉利。”
传统说法中,自缢不见血、留全尸,属于很体面的死法,而刀斧加身会导致尸体残缺,失了身前的体面,甚至转世变残疾。郑犼对此回应:
“修行中人不能迷信邪说,死都死了,哪管他吉不吉利……”
话没说完,屋里就没了声音,只剩下两具尸体,挂在房梁上摇摇晃晃。
吱呀——
吱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