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河鱼大量跃上岸, 俯拾可得。
奴隶两人一组,各自提着藤筐,沿河岸走一个来回, 藤筐就能装满。
不多时,抓来的河鱼堆成小山,经庖处理干净,斩成大块,码放在一起等待下锅。
地炉燃起, 厨在火上架起大锅。待锅烧热,从一旁的坛子里挖出大勺荤油, 倒在锅内融化,伴着油爆声, 浓香四溢, 诱人无比。
鱼块被下锅,鱼皮翻卷, 鱼肉泛白, 散发出更加浓郁的香味。
等鱼熟到一定程度,厨又打开几个巴掌大的陶罐,舀出精心准备的酱料,都是专门用来烹鱼。
这样的烹饪方法简单粗暴, 在当世却是独一份。究其原因,厨用的是一只铁锅, 找遍各诸侯国也仅此一个。
并非郅玄不想多造, 而是以目前的铁产量, 都用来制造厨具太过奢侈。
以国君的身份而言, 炼铁不打造武器、不制造农具, 专门用来做锅, 简直称得上昏聩。
实在架不住对美食的渴望,郅玄才命人打造一只铁锅,但也仅此一次。除非冶铁量提高,否则他绝不会再次破例。
有了这只铁锅,郅玄终于吃上心心念念的菜肴。即使食材和调料有限,还是让他吃得大呼满足。
粟虎等人跟着沾光,第一次吃到炒菜时,无不感到新奇。
原来食物还能这般烹饪!
不是没人看出铁锅特殊,鉴于氏族规矩,再好奇也没有开口询问。这让郅玄省去不少麻烦,破天荒觉得规矩多些也有好处。
火焰熊熊,锅内的鱼汤开始沸腾,香味越来越浓。
铁锅虽大,烹煮的鱼肉也不够所有人分。郅玄之外,仅有粟虎羊皓和几名上大夫有幸品尝,其余人仍要吃用鼎和陶器炖煮的鱼汤。
在铁锅没出现前,他们认为鱼汤足够鲜美,是无上的美味。可事情就怕对比,看着送到粟虎羊皓等人跟前的河鱼,再瞅瞅自己面前的鱼汤,顿觉没滋没味,愈发清楚地感受到人生的参差。
没分到炖鱼的氏族们闷闷不乐,既有无缘享受美食的遗憾,也有没得到国君赐食的落寞。
甲士和卒伍截然相反,一个个捧起大碗,鱼肉吃得干干净净,鱼汤喝得一滴不剩。牙口好的连软一些的鱼骨都嚼碎吞了下去。
这些河鱼都是天赐,托国君的福才能吃到。
别国同僚谁有这样的待遇?
若还不满足,简直是不知惜福!
抓到的河鱼足够多,奴隶们也有幸分到半碗,全都吃得头也不抬,连碗底都舔得干干净净,看上去都不用洗。
队伍中的奴隶五花八门,有中原和草原的野人,也有抓到的戎奴狄奴,部分氏族手中还有少量长毛野人。
长毛野人是偶然发现,各个身材高大不通人语,仿佛巨猿,同野兽没多大区别。他们的好处的力气极大,甚至能代替牛马拉车。驯服之后,一个能顶四五个普通奴隶,相当好用。
郅玄手中有五个长毛奴,都是氏族进献,能听懂简单的指令。
这些长毛奴体格健壮,力量大,饭量也是大得惊人。如果不让他们吃饱,再驯服也会造-反,掀翻大车都是轻而易举。
认真考虑之后,氏族们放弃大量抓捕长毛奴,不是养不起,而是嫌麻烦。
饱餐一顿鱼肉后,队伍继续启程。
由于冰雪融化,河水水位上涨,无法像冬日一般穿过冰面,队伍过河需要架桥,耗费不少时间。
临时搭设的桥梁承载力有限,仅容单车通过。浩浩荡荡的大部队只能排成长龙分批过桥。
郅玄的车驾行出数里,后方的车辆仍在等待过桥。
安全起见,队伍不能拉得过长,行进速度自然减慢。从午后到傍晚,整支队伍方才跨过大河,继续向西行进。
天黑得很快。
日头西沉,一弯明月高挂。
月朗星稀,微凉的夜风穿过行进的队伍,卷过卒伍手中的火把,撕扯橘红色的火光。
探路的甲士打马奔回,在前方五里处寻到合适的地点,请示是否扎营。
“前方五里?”郅玄推开车门,借火光向前望去。夜色朦胧,远处似有山峦起伏。结合甲士的描述,的确是不错的扎营地点。
一番考虑之后,郅玄做出决定,由甲士在前带路,全体加速行进,今夜在该处扎营。
“君上命,速行!”
队伍很长,传令的甲士卒伍背插三角旗,在队伍两侧策马奔跑。
听到郅玄的命令,氏族队伍迅速做出调整,车辆人员尽量紧凑,开始加速行进。
五里的距离不算长,众人快马加鞭很快抵达。
到了之后才发现,郅玄以为的山峦不过是高大的丘陵。丘陵附近长满野草和矮树,丘陵上却寸草不生,显得很是奇怪。
各家氏族派出甲士,分区域进行搜索,没有发现异常,陆续卸下帐篷开始扎营。
依照惯例,郅玄的大帐位于最中-央,氏族们自组营盘,各营盘错落有序,共同拱卫大帐。
这样的扎营方式十分独特,营盘如同军阵,有敢夜袭者,闯不进来则罢,一旦闯进来,会发现四面八方都是刀剑,定是有来无回。
营盘外围设有栅栏,栅栏高过两米,顶端是削成尖锥形的木刺。木刺两两交叉,一根笔直朝上,另一根斜指向外,成排连在一起,看起来就令人胆寒。
栅栏外围挖有陷坑,坑底倒插木刺。
这样的陷坑脱胎于猎人的陷阱,对付战马和野兽极为有效。
此处距离西原国不是太远,营盘遭到袭击的可能性很小。可习惯使然,也是谨慎起见,郅玄和卿大夫们依旧在扎营时一丝不苟,不允许任何疏忽。
天空聚集大团乌云,明月繁星均被遮挡,昭示夜雨将来。
好在营盘已经扎好,数名甲长亲自检查,确定没有任何问题才关闭营门,留下守夜人员,其余抓紧回帐休息。
“一个时辰轮换。”
“诺!”
为让甲士卒伍都能休息,甲长做主缩短了轮换时间。
守夜人员自然欣喜万分,全都打起精神,不敢有半点马虎。仅仅一个时辰,若还有疏忽大意,委实是说不过去。
夜风越来越冷,天空尽被乌云遮挡,一场冷雨如约而至。
营地被雨水笼罩,连此起彼伏的鼾声都听不真切。
守夜人站在靠近栅栏的木棚下,一边借火光观察四周,一边跺脚保持体温。说是棚子,其实是四根木杆撑起一块木板,仅做避雨之用,挡不住冷风侵袭。
俄尔雨水增大,狂风大作,呼啸着卷过营地,差点将几人头顶的木板掀飞。几人被雨水浇得透心凉,接连打着喷嚏,注意力难免不集中。
营地外,数道黑影冒雨潜近,悄无声息靠近营地。
发现营外的陷坑,带头人立即示意,众人匆忙停下,趴低身体,丝毫不在意沾染上泥浆。
“今夜大雨,营内必疏于防范。稍后,三人从西,三人在东,我与三人自北入营,小心陷坑,杀死守夜人,切记小心!”
“诺!”
“西原侯的大帐在营地中心,闯入用毒箭,在帐内放火!”带头的男人目露凶光,扫视众人,“我等怀死志前来,事成或不成,绝不可被抓!”
雨声模糊了男人的声音,却掩不去他话中的凶狠。
死士们都是心中一凛,用力点头。
他们本是刑徒,寻机杀死押送的卒伍,抢夺兵器逃出。其后聚众为匪,啸聚山林。
在劫掠过程中,他们屠村不留活口,更将两个封地位于边境的小氏族灭族。事情爆发,令该国国君和氏族怒不可遏,联合数个国家发下海捕文书。
连续几次遭到围捕,匪徒据点不复存在,数百人的队伍被打散剿灭,仅有十几夺路而逃。
即将走投无路时,这些人遇到梁盛,被对方招揽。活命之恩加上美食美女很快收买匪徒,让他们死心塌地为梁盛做事。
海捕文书依旧存在,匪徒的存在不能为他人所知,否则就会犯众怒。故而,这群人的存在比藏兵点更加隐秘,除了梁盛,仅有东梁侯和梁世子知晓。
东梁侯父子之前定下计策,打算让郅玄栽一个大跟头,失去人王信任甚至被对方猜疑。在他们看来,计划本该万无一失,哪想到郅玄行事出人预料,不仅没有落入陷阱,反而借机向中都城告状,获得更大好处。
偷鸡不成蚀把米,事情结果让东梁侯父子瞠目结舌,惊讶之后就是无尽的怒火。
东梁侯老奸巨猾,计划没能得逞,自然不可能善罢甘休。只是看到中都城的态度,认为事不能急,最好徐徐图之。
梁世子则不然。
他愤恨郅玄,比东梁侯更甚。
之前他向原氏提亲,许以继夫人之位,郅玄拒绝得干脆利落。回头就和王子淮定下联姻,明摆着打他的脸!
梁世子不去想自己另有所图,只想到求亲不成让他沦为笑柄。他不能去动王子淮,这口气又必须出,那么,郅玄就是唯一的对象。
这场刺杀是他安排,连东梁侯都被蒙在鼓里。因为他了解自己的父亲,如果消息泄露,必然会被反对。
梁盛丢失藏兵点,多年的经营毁于一旦,不想失去东梁侯父子的信任,正急于表现。接到梁世子的命令,认为机不可失,当即调出这群亡命之徒,命他们刺杀郅玄。
颢城防护严密,西都城同样如此。死士想要下手就只能选择途中。
跟踪队伍数日,死士终于等到机会,在头领的带领下冒雨靠近大营,悄无声息翻过栅栏,仿佛一群幽灵穿过营盘,逼近郅玄所在的大帐。
冷风夜雨,火光摇曳。
一名守夜人察觉异常,不等他转身,嘴忽然被捂住,有力的匕首切开了他的喉管。
守夜人的双眼一瞬间瞪大,身体被向后拖拽,满目充斥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