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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第一百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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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郅玄继承国君位, 西都城举行隆重的仪式,连贺数日。

    因王子淮在城内,代表人王的厚恩, 各诸侯国祝贺的队伍纷至沓来,使得西都城热闹非凡。

    每当有诸侯国的队伍抵达,街道两旁都会挤满人群,争相观看不同国家的风土人情。

    各国队伍皆不空手, 带来的贺礼五花八门, 很多都是价值连城。

    北方诸侯国以玉、青铜器和绢为主。一个擅长音律的国家给郅玄送来整套乐器,在入城时打开车厢展示给众人, 引来声声惊叹。

    南方诸侯国在衣饰和风俗上均迥异北方, 送来的贺礼有珍珠、珊瑚和各种各样的贝壳, 还有大块玉石,最小的也超过成人的两个拳头,可谓是财大气粗。

    郅玄还收到不少奇珍异兽,虎豹不必提, 漂亮的鸟类也有不少。其中最珍贵的是两头大象,庞大的身躯和巨大的象牙格外引人注目,加上被驯服,能遵从驯象人的指令, 在入城时引起轰动。

    郅玄在国君府接见各国使臣,连续数日从早忙到晚。从日升到日落,几乎不能离开前殿。

    接见南幽国行人时, 对方给他送上两只木盒, 口称是南幽侯精心准备的贺礼, 希望郅玄能够笑纳,

    盒子以红木打造, 四四方方,没有什么出奇。

    宗人得到许可,打开盒盖,一股刺鼻的气味瞬间涌出,令人作呕。

    殿内众人定睛看去,赫然发现盒子里装着两颗人头。一大一小,尚未完全腐败,面容依稀能够辨认,正是密纪和他的儿子!

    一时之间,殿内陷入寂静。

    南幽国行人面不改色,迎上郅玄的目光,恭敬下拜,朗声道;“叛逆之流理应诛杀。我主有言,此辈叛乱弑主,十恶不赦,妄想求得庇护,实属异想天开。故戮其辈,取其头,贺西原侯。”

    宗人侃侃而谈,只提助西原国除逆贼,绝口不提密纪带去南幽国的军队和财产。

    密氏树大根深,背景雄厚,密纪能提前将儿子送去封地,岂会不给自己留后手。即使仓促逃窜,也裹胁不少人口和金绢。

    他本想以此敲开南幽国门,结好南幽侯和该国氏族,为自己和儿子求得庇护,以图东山再起。历史上不是没有成功的例子,密纪不过仿效信之。

    不承想南幽侯贪婪无耻,好处拿到手,见再榨不出什么油水,直接翻脸不认人。南幽国氏族也是沆瀣一气,根本不讲道义,连欺骗带恐吓,将密纪带来的人和财产分割干净,给出的承诺通通作废,无一兑现。

    到最后,密纪和儿子的性命都没能保住,被南幽侯和氏族们利用,成了送往西原国的礼物。

    听完宗人的一番话,再看面前的两个盒子,郅玄突感心情复杂。

    成王败寇,古今皆如此。

    换成他落败,公子康登上国君位,同样不可能饶他一命。

    只不过,密纪终归是一世枭雄,没有死在战场上,也不是被追兵拿下,而是以这种近乎窝囊的方式结束性命,着实令人唏嘘。

    宗人退下后,郅玄和殿内的卿大夫都没出声。

    最终是同密氏相争半辈子的粟虎出言,将两颗人头葬入密氏祖坟,和密武葬在一起。

    密氏叛乱,满族皆诛,旁支也未能幸免。然而,在断绝密氏血脉后,粟虎却派人修建密氏坟墓,将亡者悉数安葬。

    在朝堂上唇枪舌剑,在战场上拼个你死我活,当一方落败失去性命,又会给以足够的尊重。

    此举绝非沽名钓誉,而是氏族一贯的作风。

    正如国君和氏族的关系,充满了矛盾,却又奇怪的和-谐,让人如雾里看花,完全读不懂。真当揭开面纱,看到真相,又不得不感叹一句,为氏族者,秉承礼仪,理应如此。

    正因这种行事准则,让众人对南幽侯和南幽氏族的行为嗤之以鼻,更是羞与为伍。

    在传统的氏族观念中,南幽侯和南幽氏族的做法简直卑鄙。真如行人所说的大义凛然,他们大可以不许密纪入境,或是光明正大将他拿下送回西原国。

    可他们是怎么做的?

    表面接纳对方,口口声声提供庇护。等到将对方的财产和价值榨取得一干二净,马上翻脸不认人,痛下杀手。

    郅玄不会留下密纪性命,朝中卿大夫也决意斩草除根,可无论如何,同为西原国氏族,众人也不愿见密纪死得这般窝囊屈辱。

    “南幽侯。”郅玄摩挲指腹,想到关于这位国君的种种,从心底里生出厌恶。

    卿大夫也是一样。

    在他们的观念中,南幽侯和南幽氏族所行是在玷-污“氏族”两个字,简直就是耻辱!

    撇开南幽国,接见他国行人时,郅玄的心情明显好转。毕竟见面就是收礼,而且还是重礼,没人会不高兴。

    可惜的是,在宴请各国使臣时,还是出了乱子。

    东梁侯决心为世子求娶原氏女,之前没有得到满意答复,借郅玄设宴的机会,东梁国行人再一次开口。

    当着众人的面,东梁国行人提及梁夫人,大谈两国盟约,更借郅玄的血缘攀扯亲情。言下之意,东梁侯这般诚意,许以世子夫人尊位,求娶原氏庶女,郅玄若不答应是否心存傲慢,太不给面子?

    “请君上应允!”

    行人出身显赫,仗着背靠东梁国,行走各国无往而不利。以为郅玄年轻,即使得人王看重也不过是投机取巧,国内军权由氏族把持,政权也早晚被分割,故而显出几分蛮横,甚至敢于当众逼迫。

    在他看来,郅玄的处境很不妙,和北安国世子有婚约,对方也未必真心相助,更可能借机大捞好处,说不定就会像东梁国当初一样,从西原国索取城池。

    既然如此,东梁侯抛出橄榄枝,郅玄聪明的话,就不敢不接。

    至于疯传的种种消息,盛赞郅玄英明等言,行人不屑一顾,认定是西原国为了维护体面放出的假话。

    不料想,他的算盘当面落空。

    郅玄已经收到赵颢的书信,信中写明东梁侯企图。之前引而不发,不过是碍于庆典期间,各国使臣在此。结果自己给面子,对方却蹬鼻子上脸。

    看这个架势,是要逼着自己答应婚事?

    谁给的自信?

    好大的脸!

    郅玄正要拍案,却有人先他一步,不是任何一名卿大夫,而是羊皓的嫡长子羊琦。

    “大胆!尔为行人,狂妄如斯,竟敢不敬君上!”

    继羊琦之后,又有数名氏族青年拍案而起,均为各家嫡长子,是抵定的家族继承人。

    遭到氏族青年们呵斥,行人措手不及,一时之间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回应。

    羊琦手指行人,厉声指责对方枉顾尊卑,妄议原氏女公子,不敬郅玄,实为大罪。

    在场的西原国卿大夫没出声,各国使臣则暗中打量,其后看向郅玄,想要看一看他会如何定论。

    两国联姻本为结好,只是东梁国不地道,乘人之危夺西原国五城,各国均有耳闻。如今再提联姻,行人语气傲慢,隐隐有逼迫之意,这就不得不让人深思,背后有没有东梁侯的指使。

    面对斥责和众人的目光,行人终于回过味来,想到自己方才的言行,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前不是某个小国国君,而是不折不扣的大诸侯!

    郅玄再年轻,西原国氏族可不好惹,他方才得意忘形,恐将坏了大事。

    想到这里,行人再不敢狂妄,面对郅玄深深弯腰,连称自己言语失当,绝非有心不敬。

    “臣失态,请君上恕罪!”

    行人暗暗恼怒,自己为何要贪杯,以至于当众失态,被一众没有官职的年轻人呵斥,骂成了孙子,偏又不能反驳。

    他面上认错,心中却暗暗发誓,今日羞辱牢记于心,若两国婚盟达成,原氏女嫁入东梁国,定要将这份耻辱加倍还回去!

    郅玄抬手示意羊琦等人回座,目光转向东梁国行人,沉声道:“恕你无罪。”

    “谢君上!”

    行人松了一口气,正准备起身,却听郅玄继续说道:“既然提起此事,不妨明言,我在位,原氏女不入东梁。”

    什么?!

    行人猛地抬头,由于太过震惊,忘记掩饰面上表情。

    见郅玄表态,在场的西原国氏族纷纷出声,尤其是粟虎等人,想起东梁国强夺五城之事,无不咬牙切齿。

    “粟氏女不入东梁!”

    “范氏女不嫁东梁!”

    栾会做得更绝,直接言道:“栾氏女不嫁东梁,栾氏子不娶东梁妇!”

    “羊氏亦然!”

    三卿接连表态,羊皓也没有落后,在对外时,大氏族必定牢牢站在一起。

    眼看郅玄态度坚决,东梁国行人心生恐惧,恐惧之后涌出无尽的愤怒。

    “君上,当真一点也不顾念梁夫人?”

    他不提梁夫人还好,提到梁夫人,郅玄勃然大怒。

    “来人,将这狂悖之徒拖下去!”

    殿外甲士齐声应诺,两人走进殿内,不顾行人的挣扎,分别抓住他的一条胳膊,切实执行郅玄的命令,将他倒拖出去。

    行人的叫嚷声消失在殿外,他的席位自然也被撤掉。

    之前服侍在旁的婢女手捧酒壶,端走酒盏。盏中残酒微微荡漾,沾上杯壁,溢出醉人的甜香。

    宴后,这壶酒和酒具都被处理,无人知晓酒中曾被投入药粉,乃桑医精心研制,只需要指甲盖大小的一小撮就能取得惊人的效果。

    东梁国行人固然傲慢,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该如此失态。只能怪他倒霉,惹怒不该惹怒之人。

    东梁侯背后算计,想要旧事重演,郅玄不会被动挨打。对付这类人无需讲究光明正大。

    就此同东梁国交恶,郅玄也不在乎。

    渣爹在位时,同东梁侯十几年不往来,西原国照样稳如泰山。

    更何况,人王分封之下,四大诸侯国奉命驻守四方,他已经同公子颢联姻,象征西原国和北安国成为盟国,若是再将妹妹嫁给东梁世子,岂非成了活生生的靶子,这样的事无论如何不能做。

    郅玄回到后殿,摘掉玉冠,挥退婢女,自己散开发髻,长出一口气。

    以这种方式拒绝联姻,后续肯定有麻烦。不过他已经做好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就是。

    如果东梁侯怒而发兵,他正好趁机收回兵权。

    不过从得到的情报来看,东梁国内如今也不是很太平,开启国战的可能性很小。

    等庆贺结束,送走王子淮,他就要动身北上。

    自从接到赵颢的书信,郅玄深刻反省,不想彻底盖上渣男的标签,两人的婚事不能再拖。

    “要成家了。”

    郅玄躺在榻上,单臂垫在脑后,支起一条长腿,单手举在眼前,手指抓握两下,又翻过手掌,看着掌心的纹路,微微出神。

    两辈子,第一次结婚。

    想到要和另一个人分享接下来的人生,感觉实在很奇妙。

    郅玄闭上双眼,赵颢的面容浮现脑海,想起战车之上,曾萦绕在鼻端的冷香,不由得勾起嘴角。

    这样一个大美人,必须承认,他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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