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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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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大雨过后, 往中都入贡的队伍整装待发。

    为保护犀牛皮,盛装贡品的箱子都是特制,内外均涂有草药熬煮的汁液, 干后散发出清香的味道, 既能防水又能驱虫。

    装有犀牛角和犀牛骨的箱子上雕刻有古老的花纹, 由巫医亲自绘制, 匠人沿着纹路雕刻, 确保不差一分一毫。

    洛弓和纪高被从凉、丰二地召回, 暂代行人之职,代表郅玄前往中都。

    未料能得此殊荣,两人喜不自胜。用最快的速度安排两地事务并谨慎交代佐官, 即快马加鞭赶回郅地, 接受新的任命。

    多亏秋收已经结束,封地内暂无大事需要处理,靠近边境的戎人也被揍怕,轻易不敢南下, 两人才得以暂时离开。若不然,郅玄绝不敢轻易调动他们, 尤其是洛弓, 以免凉地生乱。

    两人抵达郅县后, 前后脚面见郅玄, 一则当面汇报工作,二来为感谢郅玄对自己的信任,愿将如此重任交给自己,必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在汇报封地发展时, 两人都对佐官表示出赞赏。

    说来也巧, 两人在前往就任时, 挑选的佐官都是牛氏兄弟。

    这对兄弟身份特殊,但工作能力的确没得说。

    曾为大氏族的底蕴让他们能接触到比旁人更多的知识。即使家族衰落,该接受的教育不会少,在起-点-上就高于旁人。

    在西都城时,牛氏兄弟不显山不露水,并无任何建树。随郅玄就封,被两位县大夫选为佐官,优秀的个人能力才得以体现。在辅佐洛弓和纪高时表现出色,再繁琐的政务也是信手拈来举重若轻。

    听两人当面汇报工作,远比书信更为具体,也填补了许多信中未写明的详细细节。

    两人侧重点不同,却在治理辖地时同样出色。

    郅玄对两人大加赞赏,并采纳建议,派人往两地赏赐牛氏兄弟,包括在秋收和扫边时表现出色的邑大夫和村老,同样有所赏赐。

    洛弓和纪高告辞郅玄,在县城中歇息一日,就要率队去往中都。

    此次出行,郅玄从封地中调拨两百名甲士,全都是三地精锐,各个身强体壮虎背熊腰,全副武装后,看起来极是威武。

    甲士知晓肩负的使命,不能让公子玄在中都氏族面前丢脸,全都敞开肚皮吃饭,抓紧时间训练。等到出发时,每人至少长了五斤以上,身上的腱子肉鼓起来几乎要撑皮甲。

    有郅玄手下甲士做对比,国君和六卿派来的人也不甘示弱,属官在队伍中仔细挑选,各自选出百人,都是百里挑一的猛士。

    待到启程之日,几百名壮汉站到一起,全部身着黑色皮甲,手持长戟,背负弓箭,看起来就十分威武雄壮。

    “旗!”

    伴随着巫医的祝祷声,代表国君和各氏族的旗帜立起。

    虽然郅玄是主导,碍于身份,仍要将三地甲士后调,请国君派来的人站在队伍最前。好在带队的官员十分识相,没有表现出丁点傲慢,在祝祷结束后,作为领队的中大夫就让出队首的位置,让抬着箱子的三地甲士走到前列。

    城头吹响号角,敲响皮鼓。

    号角声苍凉悠长,鼓声犹如雷鸣,交织在一起,震撼人心。

    郅玄站在马车上,身后跟着府令以及数名下大夫,一起送队伍启程。

    按照巫医的叮嘱,郅玄将刻好的书简当众交给洛弓和纪高。

    遵照历代传下的礼仪,呈送给人王的书简有固定要求,辞藻不求多么华丽,却也不能太过简单,开头结尾都有固定句式,还要刻有古文,不专门学习都很难看懂。

    为防止郅玄出现疏忽,范绪特地从西都城派来擅长文书的属官,帮他完成这份文书。

    书信篇幅有些长,刻好的竹简超过十卷,需要由专门的车辆运送。

    遵循入贡的礼仪,车辆严格按照规制打造,全程以牛牵引,并在上方撑起伞盖,表明车中装有何物。

    牛车停在队伍前,洛弓和纪高同时迈步上前,一左一右站定,象征性地接过缰绳,以示自己定不负使命。

    同时,此次入贡的全部成员一同向郅玄行礼,属官弯腰,甲士撑戟单膝跪地。

    “敬人王,贡中都!”

    郅玄站在车上向众人还礼。

    连续三礼之后,城头号角再起,鼓声更隆。

    这是队伍启程的讯号。

    负责带路的马车行到队伍两侧,属官们陆续登车,甲士们调转方向,在苍凉的号角和隆隆的鼓声中启程,踏上去往中都的道路。

    千人的队伍行进,车轮和脚步压过土路,因夜间刚刚下过雨,并未掀起多大尘土,反而溅起不少泥点。

    郅玄站在城门前,目送队伍逐渐远去,直至化为一个黑点,方才收回目光,下令返回城内。

    解决一桩要紧事,不意味着他能马上轻松下来。

    接下来他要处理的事情更多,也更加棘手。

    入贡队伍离开,送粮队的其他人也陆续启程,先后返回西都城。随着人员离去,新城一下变得空旷,相比之前显得冷清,城内的居民都有些不太习惯。

    活下来的刺客终于见到郅玄。

    不同于他们的预想,郅玄没打算让他们指认密氏,而是要他们认下偷窃玉环的罪名,并派人送他们回西都城。

    三人不算多聪明,倒也没蠢笨到底。

    郅玄的目的摆明不是要扳倒密氏兄弟,而是要利用他们让密氏丢脸。

    在一切遵循礼仪的时代,一氏一姓的名声有多么重要自然不必提。

    如果密氏兄弟吞下这个苦果,就要背上无法管束从属的名声,家族也会蒙羞。

    如果恼羞成怒杀了他们,凡是猜到内情的人,还有谁会继续死心塌地为他们效忠?或许有,但多数人心中都会打上问号,怀疑万一自己也有遇到相同情况的一天,会不会像他们一样被轻易舍弃。

    三名刺客知道自己前路难测,回到西城城后,可能生也可能死。即使侥幸活下来,今后的日子也绝不会好过。

    可他们有别的的选择吗?

    显然没有。

    公子玄没有将他们千刀万剐,没有让他们被雷劈死已经是大发慈悲。就算利用又如何,他们宁可被利用也不想被雷劈。

    他们不怕死,但怎么死总有区别。

    在亲眼目睹同伴被雷劈死的惨状后,三人面对郅玄时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罪人谨遵公子命令!”

    想清楚之后,三人伏身在地,作出相同的选择。

    郅玄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当日就下达命令,安排人手送他们回西都城。

    “入城后大张旗鼓,务必令众人知晓。”

    府令深谙郅玄的意图,召来的都是专精此道的属民。这些人能言善道唇齿伶俐,且对郅玄忠心耿耿,百分百能完成任务。

    在离开之前,郅玄让人给三名刺客各送一金,并赏赐丰盛的饭食。

    侍人摆出的器皿堆满桌子,明显超出三人能享用的规格,令三人受宠若惊,只觉一腔热血冲头,竟然伏身在地,大哭道:“公子玄这般待我,实是悔不当初,愿为公子效死!”

    事实上,郅玄并非有意为之,而是看在三人很识时务,决定发一次善心,让厨下多准备一些菜,尽量丰盛一些。

    负责厨房的侍人谨遵命令,公子让多准备就多准备,到最后超出数量,也只能一起送上。

    虽说食器都是木盘木碗,没有逾越之处。但菜肴的数量之多,寻常国人都难得一见。

    三人认为自己受到尊重,这比密纪的承诺更让他们感动,由此才出现以上举动。

    郅玄听到侍人禀报,不是很明白三人的脑回路。

    府令却深以为然,道:“其为罪人,受如此礼遇,感激公子理所应当。”

    因为礼仪不周开打灭国战的时代,这就是常态。

    郅玄挠挠下巴,见府令一副理应如此却对三人颇为嫌弃的样子,决定什么都不说,以沉默保持人设。

    三人用过一餐饱饭,隔日就随队伍出发。

    三人的行动不再是被迫,而是全部出于自愿。他们也不再想着设法保命,必要时,他们愿意用自己的血感激郅玄的礼遇之恩。

    士为知己者死。

    他们不敢称士,但也是顶天立地的昂藏之躯。能以性命回报公子玄的礼遇,他们死得其所!

    在被送出公子府时,三人跪地向郅玄叩首。这样的大礼,别说公子和氏族,连国君都很少领受。

    看到三人脸上的激动和热切,郅玄愈发不明白他们的想法。

    这是古代版的斯德哥尔摩?

    好像又不对。

    实在想不明白,郅玄索性不再去想,交代领队一切照计划进行,就转身返回书房,准备给赵颢写信,商定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他已经想明白,不管今后有什么麻烦,眼前的筹码必须抓住。

    密氏兄弟的行动提醒了他,无论明面还是潜在的敌人都不会给他充裕的时间,让他从容发展,直至壮大实力羽翼-丰-满。

    要想破局,他唯有借势。

    赵颢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铺开竹简,郅玄拿起刀笔,沉吟片刻开始落笔。

    两人约定在秋收后会面,如今几件大事解决,开荒正在计划中,刚好有时间离开封地同对方见上一面。

    和之前不同,郅玄不再想着解释清楚误会,而是准备向对方借势。他很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几桩人情没白送,正好用来联络感情。

    郅玄在信中写明希望两人能尽快会面,地点可以定在两国交界,随地就很不错。

    该处比邻郊地,曾为一小诸侯国都城。后遇战乱,城池在烈火中荡然无存,诸侯国灭亡,随就成为无主之地。

    多年过去,随地仍是荒无人烟,连野人和草原部落都不愿意靠近。

    对郅玄和赵颢来说,这里是个绝佳的会面地点。若有探子出现,马上就能抓获,根本无需担心消息走漏。

    书信写完,郅玄从头至尾看过一遍,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就派人送去赵地。

    算一算信使的脚程,只要赵颢没有离开驻地,应该能很快接到消息,回信也会很快送到。

    思及此,郅玄召来府令,下令准备出行的仪仗。

    此次会面非同小可,务必要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诚意。一切都要遵循礼仪,不能有半点马虎。

    “公子放心,仆一定尽心准备!”府令听到郅玄要去见赵颢,竟然比他还激动,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不出错,还询问郅玄是否要裁制新衣,多佩几样玉饰。

    “公子手握三地为国戍边,不同往日,不可堕半点威风!”

    郅玄想说仪仗准备好,一切按规矩来,新衣服真的没必要。他还有挺多外袍没穿过,玉饰彩宝都不缺,根本没必要新制。

    他的确很重视这次会面,但也不需要做到这般地步。

    府令却压根听不进去,在郅玄的生活上,他有相当大的话语权。

    望着风风火火离开的背影,郅玄收回不自觉的尔康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自认是去谈合作,照府令的表现,怎么更像是要去相亲?

    也罢,相亲就相亲,反正结果也差不多的……吧?

    过了半晌,郅玄到底没撑住,趴在案上双头抱头。

    路是自己选的,无论如何都要走完。

    现在才哪到哪?

    不管怎样他都能撑住,绝对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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