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中都城内, 火光冲天而起。
风助火势,火随风涨,不到半个时辰, 大半个氏族坊被淹没,陷入火海之中。
热浪滚滚,浓烟弥漫,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负隅顽抗的氏族被团团包围, 王族私兵有如神助, 箭雨一波连着一波,击破氏族战阵,迫使对手向城门方向逃窜。
又一波箭雨落下,惨叫声连成一片。
王族私兵越战越勇,氏族军队失去战意, 开始大批溃逃。
太子淮的战车被簇拥向前, 王族成员紧随其后。
号角声传遍城内,战鼓声震耳欲聋。
半个城池化为战场, 不甘心的氏族重新组织反击, 怎奈私兵毫无战意, 犹如一盘散沙,勉强组织起战阵也是一触即溃。
太子淮的战车紧追不舍, 前方的氏族狠狠咬牙, 命战车调转方向,拔剑迎了上去。
“家主!”家臣惊恐大呼, 竭尽全力阻止。无奈家主一意孤行, 家臣声嘶力竭, 声音却被淹没在冲天的喊杀声中。
驾车者挥动缰绳, 两部战车交错而过。
宝剑相击, 嗡鸣声冲-击耳鼓。
太子淮荡开击来的长剑,顺势向前横扫。裂帛声中,血光飞溅,身材高大的氏族向前栽倒,单手捂住脖颈,满脸不可置信。
浓稠的血兜头洒落,驾车者的视线被染红。
看向倒在车上的家主,戎右眦目欲裂,大吼一声跳到车下,双手挥舞着长剑,冲向太子淮的战车。
破风声袭来,利矢铺天盖地。
戎右被箭雨笼罩,身上的皮甲被穿透,整个人扎得刺猬一般。强撑着向前迈步,每一步都染满血迹。
距离战车越来越近,戎右力气耗尽。他再也无法前行,只能以长剑拄地,竭尽全力抬起头,怒视距离不到十步的太子淮,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大睁双眼气绝身亡。
这一幕发生得极快,却深深震撼王族众人。他们对太子淮的印象彻底改变,言是翻天覆地也不为过。
之前仅是碍于王族颜面,众人不得不出兵相助,走上战场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经过此事,众人对太子淮产生全新看法。
比起废太子,这位新太子更为优秀,更适合继承王位。
给予他足够的机会,未必不能开创功业,远迈今上。
然而,会有这样的机会吗?
想到愈发强势的大诸侯,以及在大诸侯影响下,开始蠢蠢欲动的小诸侯,王族众人眉心深锁,在心中画出一个问号。
喊杀声持续整夜,战车奔驰在长街上,车辙碾压而过,留下满目血色。
氏族坊的大火难以熄灭,烧到最后,近四分之一的城内建筑被付之一炬。距氏族坊较近的国人坊也未能幸免。
喊杀声传入王宫,侍人婢女心惊胆战,唯恐太子淮落败,愤怒的氏族冲破宫门大开杀戒。
若非王后提前做出布置,在恐惧驱使下,宫内早就生乱。
人王的妾和年幼的儿女受到严密保护,在胜负未分之前,不许他们离开居处,更不容许对外传递消息。严格意义上,这种保护更像是监视。目的是避免宫内同宫外串联勾结,给太子淮引来麻烦。
年长的妾夫人十分不满,却没胆子违抗王后。
近些年来,王后退居深宫修身养性,很少对人疾言厉色。早年间,她的手腕比任何人都强硬。
早年入宫的妾夫人,或多或少都尝过她的手段。猛然间回想起来,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再看互相勾结企图抗命之人,都是暗暗摇头,目带怜悯,仿佛对方已经是一个死人。
事实证明,王后的手腕非但不减,反而更胜当年。
出头的椽子全被削平,妄图挑衅的妾夫人不只自己遭到惩罚,膝下的儿女也受到牵连,和母亲一同受罚,在兄弟姐妹间大失颜面。
至于妾夫人背后的家族,已上驱逐名单的削减封地,未上名单的直接添上,让她们真真正正明白,中都城已经变天。能庇护她们的人王失去权柄,在如今的王宫和朝堂,王后和太子淮才是说一不二。
事情很快得到解决,未掀起任何波澜。
失魂落魄的妾夫人被带下去,关在各自居处,非经允许不得踏出房门半步,形同软禁。
未受波及的妾夫人感到庆幸,再不敢冒头挑事。
以梁夫人为代表,出身诸侯国的妾夫人自始至终没有参与,全部冷眼看戏,将发生的一切详细记录,等到时机成熟,就会派人出城,将刻录的竹简送回国内。
王宫闹出的动静不小,却影响不到城内,战事仍如火如荼。
人王困在寝殿内,内外消息断绝,有再多想法也毫无作为。
王后前来探望,婢女跟在她身后,双手捧着托盘,托盘上是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殿门开启,侍人左右恭立。婢女拨亮青铜灯,火光照亮幽暗的室内。
人王靠在榻上,样子比刚醒来时更显憔悴。侍人跪在一旁,小心拾起砸在地上的药碗,抹净洒落的药汁。
见到王后,人王试图站起身,几番尝试无果,反而耗尽体力,重重倒在榻上,连坐都坐不起来。
王后无心同他说话,示意婢女送上汤药,给人王服用。
“王上,该用药了。”
王后站在原地,表情和语气同样冷漠。
人王奋力挣扎,却被侍人按住四肢,强行灌下汤药。
同床共枕多年的夫妻,此刻形同陌路。
目睹人王的狼狈,王后心中毫无波澜。直至整碗汤药灌下,人王变得有气无力,连动一动手指都很费力,她才缓缓开口:“王上,你不该醒,不应在这时醒。”
人王艰难转动脖颈,对她怒目而视。
王后不以为意,款步上前,从婢女手中取过绢帕,轻轻为人王擦拭。动作极尽温柔,和眼底的冰冷截然不同。
“王上,我本想留你一段时日。可惜,如今不成了。”
王后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殿内的婢女侍人皆为她的心腹。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众人却听若不闻,各个含胸垂目,沉默立在一旁,似木雕泥塑一般。
人王颤抖着嘴唇,因愤怒五官扭曲。
王后倾身靠近,指尖细细描摹人王的五官,沿着他的眉心下滑,停在他的下巴上。声音在他耳边流淌,带着无尽的冷意。
“王上,还有两碗药。待你去后,我会让淮下旨,言中都氏族叛乱,天下共主惊悸而亡。”
原本王后没有这个打算,不巧人王突然苏醒,消息暂时瞒住,却难保万无一失。不如让他死得其所,为儿子铺路,让太子淮的胜利更站得住脚。
“你、你敢?!”
人王怒不可遏,声音从喉咙中挤出,眼底涌出无尽恨意。
“王上放心,我一定说到做到。”
王后起身离开,人王不顾一切向前扑,试图抓住她。奈何气力不济,未能抓住一片衣角,反而滚倒在地。
王后退后两步,命侍人将人王送回榻上。冷漠地看他一眼,随即转身离开,直至殿门关闭,再没有回头。
城内的厮杀持续整整五日,以氏族落败被逐往封地告终。
氏族坊是主要战场。在大火和兵祸中,昔日繁华消失殆尽,层楼叠榭沦为一片残垣断壁。
国人坊遭到波及,幸亏救火及时,未受到太大损毁,大部分建筑得以保存。
因聚集较远,庶人坊和奴隶坊保存完好。在战争发生时,不想被牵涉其中,家家关门闭户,坊门从内堵死,夜间没有一户点灯。
氏族们战败,历代经营毁于一旦,遭受巨大损失。
所幸太子淮没有斩尽杀绝,除个别家族外,允许多数人保留完整封地,无意触碰各家的根本利益。
战争结束后,氏族们走得不情不愿,一路上拖拖拉拉,心中满是愤懑。
途中有飞骑送信,人王病中苏醒,因氏族反叛惊悸而死。
飞骑四出,消息飞速传遍各国。
流放途中的氏族登时一凛,马上明白这个消息代表着什么。无人再敢拖延,全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封地,今生今世不会再踏足中都城半步。
“狠厉如斯!”
氏族们不知人王真实死因,怀疑自己背上黑锅。但旨意出自王宫,传檄天下,他们百口莫辩。
战争的确发生,和王族对抗也是事实。中都城一场大火,氏族坊被付之一炬,单凭这一点,他们就无从辩解。
黑锅砸下来,他们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没处喊冤。
王宫就是幕后黑手,氏族们咬牙伸冤,结果也是“堂下何人状告本官”,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战场上打不过,手段也玩不过,氏族们不敢再心生妄想,全部老老实实去往封地,准备蛰伏下来,专心教导家族子弟,期望日后能东山再起。
人王的死讯传遍各国。
按照惯例,大小诸侯接到消息,需尽快动身前往中都城,一为奔丧,二为参加新王的登基大典。
于郅玄而言,此乃天赐良机。
天下诸侯共聚一堂,正好商议会盟之事。
日前北安侯送来国书,邀请他草原会猎。如今这个过程也能省下,直接去往中都城,和诸位国君围坐详谈,必能事半功倍。
思及此,郅玄铺开竹简,洋洋洒洒写就一封国书,派人快马加鞭送去北安国。
其后,他又取来一张绢,提笔给赵颢写信,邀他同往中都城。
南幽国的战事接近尾声,据军队传回的消息,赵颢南下之后,南都城内的氏族坊近乎清空,留下的氏族两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氏族坊清空,朝堂空出大量位置,赵颢准备收刀。接下来就是掌控国都,填充人手,再上书更改国名。
对此,幽鳌没有任何反对。相反,他十分乐意让南幽国成为历史。
幽氏族人中,不满的声音的确有。但形势比人强,再多不满也要压下去。
压着压着就自己想通,发现如今的日子相当不错,何必自寻烦恼,不如放飞自我,专好吃喝玩乐。部分人籍此发现商机,开辟出新的生财之道,称得上意外之喜。
信鸽飞抵南都城,赵颢正忙于战后事宜。
这封信来得正及时,赵颢考虑之后,临时改变计划,决定事情处理完毕,先去同郅玄会面,其后从西原国出发,一同前往中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