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
池子晖回到池家的时候，一进门，偌大的客厅望过去空空落落，倒是明亮奢华，只不过处处都是整齐干净，瞧不出人生活过的痕迹。
他本来应该习惯了，但在看见管家的时候，不知哪来的冲动，脱口问了一句：“胡管家，家里没人么？”
胡管家笑着回，“老爷和大少爷上午去公司还没回来，夫人与朋友约好了去看歌剧，一个小时前才刚刚出门，小姐在三楼的琴房。”
池清宁练琴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
但池子晖是个例外。
两人年龄相近，他又从小就是个调皮捣蛋的性格，而池清宁对这个弟弟十分包容，他再怎么捣蛋，她也不会生气。
池子晖把手里拎着的外套随手递给胡管家，“那我去看看！”
他腿长，行动矫健，一步可以跨三个台阶，转眼间就到了三楼。
池清宁端坐在钢琴前，白嫩纤柔的指尖宛若蝴蝶般在黑白琴键上轻盈跳跃，和煦明亮的光线轻轻照拂在她清丽脱俗的面容上，一瞬间，仿佛刺眼炽热的阳光也变得温柔了起来。
这是他一直为之骄傲的姐姐，漂亮，温柔，多才多艺……满足了所有人对理想中完美姐姐的要求，池子晖没少因为有池清宁这个姐姐而被人羡慕讨好。
池子晖站在门口，沉默安静地望着琴房内、沉浸在优美乐声中的池清宁，她唇边带着微微的笑意，使得原本就美丽的容颜像是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滤镜，美好得近乎虚幻。
他不知怎么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了坐在病床上，被周围满满空洞的白色映衬得越发苍白可怜的脸。
——她也是他的姐姐。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现在坐在琴房里弹琴的可能就是白澄了。
那又是怎么样的画面呢？
池子晖认真想象着，思绪渐渐涣散了开来。
白澄其实……她应该长得不难看，人人都说她随了妈妈，母女俩站在一起，一眼就能认出来。
池子晖之前很排斥这个说法，似乎无形之中，在暗示池清宁跟妈长得不像，不是她亲生的孩子。
所以，他逃避似地不去在意白澄的长相，好像这样就能说服自己：她长得跟妈一点也不像，白澄就不像是池家的人。
今天的碰面，白澄的五官第一次，深深印刻在了他的记忆中。
滚圆灵动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依旧是园的，不过眼尾会微微往上翘，让池子晖一下子想起了他小时候养过一段时间的白猫，它也有着一双清澈又活泼的眼睛，就像是琉璃色的宝石，呜咽着撒娇的时候，漂亮眼睛微微眯起来，绵软、慵懒、甜蜜……叫那时候七八岁、正是人嫌狗厌的池子晖，头一次显露出温柔细致的一面，就差把那只猫摆在供台上当小祖宗了。
——结果还是让它跑了。
池子晖心情一阵郁郁，转念想起来，他妈并不喜欢自己的眼睛，常常跟他们兄弟感叹，幸好他们的眼睛都随了爸，而不像她，不然要是不仔细化妆修饰眼形，看起来就会显得太过活泼好动，不够优雅矜持。
她的鼻子也像母亲，流畅秀挺，鼻根不是很高，笑起来的时候亲和力十足。
嘴巴……嘴巴好像有点不像，她嘴唇的颜色要比妈淡一点，薄一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哪里飘来的花瓣，不小心掉在她脸上了……
“阿晖，阿晖！”
温柔好听的女声将他越飘越远的心神唤了回来，池子晖下意识抬头看去，将池清宁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了他，打开门，疑惑地看着他，“你在门口傻站着干什么？怎么不进来？”
“我……”他抿了抿唇，莫名地有些窘迫。“我怕打扰你弹琴。”
池清宁目光专注地落在他的脸上，看得池子晖都不自在起来，正要扭头避开她的视线，就见她微微一笑，语气欣慰，
“我们阿晖真是长大了。”
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突然，心底涌现出一股莫名的冲动，
池子晖开口说，“姐，我刚才去医院了。”
池清宁唇边温婉柔和的笑意猝不及防地一僵，转瞬就恢复如常了，只是眉心轻轻蹙起，神情之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关切和担忧，“她还好么？”
郁修和并没有把白澄割腕自杀的消息特意传到池家，只不过白澄那天晚上住的酒店正好是池家的产业。
有人在酒店里自杀，这样具有恶劣影响的重大事件，不可能瞒住掌管这家酒店的池家长子池子晋，和池家家主，池轩。
然后，家里人就都知道了。
当时他们都是什么反应来着？
池子晖怔怔往着前方出神。
池清宁见他神思不属、目光涣散，语气变得焦急了起来，拉着他追问，“阿晖，她的情况很危险么？”
池子晖看她神色中满是焦灼，连忙说，“没事的，已经救回来了，我看见她的时候，能说能笑的，状态好着呢。”
“就是……”
“就是什么？”
“……没什么。”
池子晖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把白澄选择性失忆的事情隐瞒了下来。
或许是，不想让人知道，白澄失忆后，选择把他给忘记了。
如果池子晖不是当事人，一定会怀疑他到底怎么折磨她了，才让她受到伤害，第一反应就是把他给完完全全刨除在了自己的记忆里。
委屈、气愤、不甘……好似还有一点点、心虚？
陷在各种猛烈情绪漩涡中的池子晖看不见他现在脸上的表情有多复杂奇怪，但池清宁看见了。
她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下来，美眸闪了闪，飞快掠过几道流光。
“阿晖，”她轻声说，“明天你有空的话，能带我一起去医院看看她么？”
“我担心，只有我的话，她可能不愿意见我……”
池清宁话音未落，池子晖已经干脆利索地答应了下来，“好啊！”
——还有点迫不及待的意思。
在池清宁看来，似乎只是短短一个下午，池子晖对白澄就变得亲近了许久，只说去看望她而已，就变得这么激动……
然而事实上，池子晖只是想知道，白澄还记不记得池清宁。
被她选择性遗忘的，只有自己么？或许还有别人？
————
橙子以前在白澄身体里的时候，白澄从来都不会防备她，所以只要她想，就能透过白澄眼睛，看见外面的世界。
但“看见”和“经历”还是有区别的。
橙子看见什么东西都觉得新奇有趣，尤其是郁修和给她带过来的手机。
橙子拿到后，兴致勃勃地下载了好多软件，一会儿看看视频，一会儿玩玩游戏，不亦乐乎。
以至于郁修和现在经常用看“痴迷网络不务正业”的网瘾少女的眼神看着她，在第三次劝说她放下手机让眼睛休息会儿，结果转头就抓住她偷偷躲在洗手间玩游戏之后，郁修和硬起心肠，把她的手机给没收了。
——这对橙子来说，就是她当“人”以来经历过最沉重的打击，眼前一片黑暗，连她最喜欢喝的可乐都变得苦涩了起来对了，郁修和还不准她喝可乐。
“郁叔叔……”
她眨巴了两下眼睛，伸手揪住他的衣角，很快，黑白分明的瞳仁上就蒙山了一层泪光，“我知道错了。”
郁修和摇了摇头，用温和但不容拒绝的语气说，“我早就说过，事不过三。”
“要是我再抓到你不好好休息，偷偷玩手机，就没收它三天。”
“三天后，我再还给你。”
“呜~”橙子这下是真伤心了，仰着耷拉下来的小脸泪眼朦胧地望着他，除了委屈幽怨，就是恳切哀求，旁人看来，还以为郁修和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恶霸。
这不，不知道从哪里突然蹿出来的人影，三两步走到两人之间，高大的身形把橙子的视线当了个严严实实，
“白澄你什么时候变这么没用了？有人欺负你不知道反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