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如果说有那么一个地方远离大城市的喧嚣、繁华和纸醉金迷,那随之而来的可能不是世外桃源,而是一处藏在阴暗里的灰暗地带。
陵县其实也算这么一个地方。
这里偏远、落后,所有的一切尚不成熟,白天还好,一到晚上妖魔鬼怪都出来,而网吧、酒吧、桌球厅、夜总会,则是他们活跃的场所。
魅影酒吧的舞池里,疯狂摇摆的男男女女迷失在灯红酒绿中,全场响起嗨歌,打碟的人戴着耳机蹦迪,彩色的转盘灯和光束灯来回交叉,折出五颜六色的光芒。
在这种混乱又刺激的场面,没人注意有间包厢的门被人从里面砸开。
几个男人从包厢跌出来,直接撞到走廊外面的栏杆上,经过的人好奇的看了眼。
他们被揍得鼻青脸肿,有人甚至站不起来。
包厢里,两个穿着这家酒吧制服的打手站在门口,中间站着戚妄。
他个高腿长,脚上踩着黑靴,裤腿扎进去,穿着利索帅气,只是浑身上下都是黑的,衬得那冷白的皮肤很渗人。
戚妄戴了双露指的黑手套,捏了捏指骨,发出咔咔的清脆声。
他眼皮微掀,居高临下看着这些男人,语气平而静:“谁派你们过来闹事的?”
越是放纵的地方越容易滋生矛盾,轻则吵闹一番,严重起来说不准还要动刀子。
戚妄的作用就是镇场子。
别家派来寻衅挑事的示情况而定,但最终目的是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或许是戚妄下手不留余力,那几个男人被打怕了jsg,也不敢像最开始那样嚣张,连忙把派他们过来挑事的人招了。
得到答案后,戚妄抬手示意身边的打手清场。
自始至终他都神情冷淡,仿佛这样的事做了不下千万遍。
秦连踩着高跟鞋过来的时候,这里恰好收场,她扫了眼那几个男人,不屑地笑了笑。
她走到戚妄身边,女人穿了件红色高开叉的抹胸裙,大腿戴着纯黑的腿环,走路的时候勒出一点红痕,若隐若现,有着说不出的诱惑。
“最近闹事的人多,辛苦了。”秦连勾着红唇浅笑,抬眸,目光在戚妄的侧脸上一寸寸流连。
他站在栏杆前看下面躁动的舞池,半边身子浸进黑暗,轮廓清晰而深邃。
戚妄说:“你最近扩招的动静太大,其他几家已经对你有意见。”
秦连曾经是某任大哥的女人,只不过她心狠,想要的太多,最后联合外人把人做了自己当老大。
最近她想扩招生意,抢了别人的蛋糕,那些人岂会罢休。
“我知道阿。”
秦连丝毫不惧,像没有骨头的美人蛇依偎在戚妄怀里,点了点他的胸口,暧昧道:“这不还有你嘛。”
“谁开得价钱高,我替谁办事。”他跟秦连就只是单纯的金钱交易关系,她支付高昂的费用,他替她摆平来闹事的人。
所以,戚妄的家庭原因注定他跟别的同龄人不一样,他见过世间所有的黑暗和阴冷,浑身流淌着野兽一样的血性,谁也不认。
偏偏秦连爱惨他这副刚毅又野性的样子。
浓烈的香水入鼻,戚妄眉头都没眨一下,他把人推开,摸出一根烟点燃抽上,嗓音被烟刺得有些哑。
“你这什么味?难闻死了。”
嫌弃得明明白白。
秦连脸上的笑意一僵。
毕竟是出来混的人,怎么说也见过世面,很快,她又换上那副妖妖娆娆的模样。
“那你喜欢什么香味?”她又依偎过去,妩媚地蹭了蹭戚妄的手臂,嗓音像钩子一样,“是白天里那个小姑娘身上的味道?”
秦连盯着他,视线滑过戚妄的眼皮,高挺的鼻梁,以及薄薄的嘴唇,最后定格在他的喉结处。
她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圈。
戚妄没回,抽着烟。
“听说她才来不到三个月,原先住在北城,家里很有钱,是正儿八经的大小姐。”
“戚妄,你什么时候也喜欢这一类人了?”
王佳佳看出他喜欢赵念,秦连也不例外,好像跟他有过接触的人都看得出来。
但是,大家都想不通,为什么戚妄这样的人会喜欢赵念。
他不像那种会主动喜欢别人的人。
戚妄咬着烟,嗤笑,嗓音懒懒的,又有点含糊不清:“跟你有关系?”
“……”
秦连笑了声,“我这不是关心你嘛,那小姑娘迟早会回去,你从她身上什么都捞不着,她给不了你想要的未来。”
“戚妄,我们才是一路人。”
方兰之给赵念请了长假,张韬知道她脚受伤,让她在家好好养,等痊愈了再回去上课,至于布置黑板报的任务则交给别的同学来做,赵念在家养脚,期间王佳佳还来看了她两次。
刘一手的药效果还不错,涂了两天,脚踝的淤青和红肿消了不少,虽然还不能正常走路,但让她简单活动一下还是可以的。
复查当天戚妄过来,要送她去诊所。
然而,赵念现在看到他,就想起前两天秦连说的话。
她心情复杂之余,没由来的恶心。
“你走吧,本小姐不需要你背。”
老太太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念念!”
戚妄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把这位大小姐惹到了,他跟老太太说了句没事,然后蹲下去背赵念。
少年没管那么多,手臂穿过她的膝窝,将人背起来,他的手就跟铜墙铁壁似的,赵念挣不脱,被迫趴在他背上,她不是很乐意,皱眉拧了拧戚妄的肩。
娇蛮任性道:“放开!”
“方奶奶,人我先带走了,待会给您送回来。”
“好,你两路上小心点。”老太太看了眼趴在戚妄背上耍脾气的赵念,慈祥中透着一丝威严:“念念,别闹了,听话。”
“外婆。”
她不满的叫了声,还没来得及说后面的话,就被戚妄背走了。
十一月底的南湾镇,隐隐有迈入初冬的架势,昨晚甚至飘了场半个小时的小雪,今早起来,远处青黛的山峦披上一层薄薄的霜。
冬天,不会太远。
去刘记诊所的路上,赵念一声不吭,也不像上次那样作妖,哪怕戚妄不去看她的表情,也能感受到她对他的不喜和嫌弃。
他颠了下背上的人,语调懒散,“月经来了,脾气这么大?”
戚妄以前就听别人说,女生来亲戚,就跟行走的炸弹,随时都会引爆。
赵念被他颠了下,瞬间袭来的失重感让她缺乏依靠,于是下意识攀住戚妄。
她这下更不高兴,又凶又娇:“关你什么事?管好你自己!”
“……”
戚妄被她的语气刺到,声音冷了几个度,“赵念,是老子把你惯得太好了是吧?”
“谁稀罕你惯着?”赵念呛他。
少年低骂:“艹!”
从方兰之家里出来,他们会经过镇上跳广场舞的地方,那里除了有一大块空地,四周还有些中老年的运动器材。
戚妄将人扔在脱了漆、甚至不那么灵光的铁皮秋千上,俯身撑在她身侧,目光擒住她的视线,把人囚禁在狭小的空间范围里。
他的舌尖抵了抵后牙槽,凛冽的眉峰透着一丝腾升的戾气。
“赵念,你他妈到底想怎么样?”
戚妄弯着腰凑到她面前,两人离得近,甚至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赵念被他盯得有些发怵,往后靠了靠,却发现这铁皮秋千的椅背并不是那种低矮型的,而是近乎垂直设计。
她退无可退,有些羞恼,伸手推了他一把,“离我远点!”
“远什么远,老子是洪水猛兽吗?你他妈非得躲着避着。”
戚妄的掌心扣着她背后的椅背,手臂绷得紧,结实修劲的肌肉线条并不凸出,而是那种薄薄的,力量感爆棚。
“赵念,你今天最好把你藏在心里的事说出来,否则你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我没关系,有的是时间和精力跟你耗,你最好有胆量一直跟我闹下去,闹到大家都来看看我俩在这干什么!”
“反正老子烂人一个,名声再差也差不到哪去。”
“你――”
赵念被他这套流氓行径气得不轻。
戚妄:“说不说。”
说什么?总不能说她是因为秦连那番话,看不起他选择的歪路,觉得他让她恶心反感?
赵念撇开视线不去看他,嘴硬:“说什么?我不知道。”
“放屁!”戚妄一眼就看穿她,伸手掰回赵念的脑袋,哂笑道:“你他妈搁这跟老子玩撒谎那套?”
她闭嘴沉默。
两人僵持着,赵念不吭声,戚妄就双手撑在她身边,把人禁锢在椅子和他之间。
气氛又僵又暧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凛冽的寒风刮过,吹得旁边的树枝丫乱颤,赵念有些冷,搓了搓手臂。
戚妄扫了她一眼,“很冷?”
赵念点点头。
少年起身脱下外套丢她怀里,跟赵念穿得暖和不同,他就只穿了两件,外面一件厚度一般的外套,里面一件短袖。
他重新将人禁锢起来,弯腰,视线与她持平,“穿上给老子继续想,什么时候想说,这事什么时候结束。”
赵念:“……”
她怀里抱着戚妄的外套,他的体温偏高,衣服里面很暖和,有着干燥的热意,仿佛他这个人有挥之不尽的精力。
自从认识戚妄后,赵念才知道原来真的有男生可以有这么高的体温。
她看了眼光着手臂,穿着短袖的戚妄,把外套递回去,“你先穿上。”
“老子冻不死。”
“……”
赵念知道他这人就这样,不过她并没有穿,而是放在腿上搁好,迫于戚妄的执拗和强势,她斟酌了一下言辞,这才缓缓说道。
“戚妄,你跟那个开路虎的女人是什么关系?”
闻言,戚妄一怔,随即勾了勾唇,看她的眼神饶有兴致。
“好端端的问这个干什么?”
赵念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太明白他怎么突然间就变脸了。
而且,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好。
“问你话呢,发什么呆?”戚妄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
赵念抿了抿唇,提醒他:“现在是我问你,你别岔开话题。”
“成阿。”
语调有些不着调。
赵念听不惯他这副漫不经心的调调,烦透了,总有种他掌控万物的感觉。
“戚妄,不管你以前选了一条怎样的路,但我仍希望你能回归正途,不是说让你彻底改变自己,至少……”她顿了顿,第一次跟别人说这样的话,多多少少有些不习惯,不过赵念还是尽可能用词含蓄,不去伤害戚妄的自尊。
“至少你有手有脚,你可以去找一份体面的工作,虽然收入微薄,但起码拿得坦荡。”jsg
她对那个女人不了解,也不知道戚妄在这条路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单纯被包养,还是……已经涉及到别人的破坏家庭。
这些她都不知道。
但是她从身边的真人真事里看到这类人的下场,无疑不是被唾弃、被人人喊打,严重甚至落得残疾的下场。
代价太过惨重,她觉得戚妄还年轻,尽管现在活在泥潭里,可未来仍有可能,仍有希望。
戚妄沉默着听完,语气平而静:“所以,你是觉得老子被秦连包养了?”
赵念突然抿嘴,就单单盯着他,眼里表达的意思很明显,这话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
“……”
戚妄被她这模样逗得气笑不得,骂了句“出息”。
“谁跟你说我被包养了?秦连?”他问。
赵念点点头,又摇摇头。
“让你说话,装什么哑巴。”
“我推测的。”她的声音有些细。
戚妄额角的青筋跳了跳,眉峰一凛,“啥玩意?”
赵念被他这极具攻击性的神态吓得缩了缩,“但我是有依据的。”
“我是根据你的原生家庭状况,加上你曾经的经历,以及秦连的情况,还……还有……”
“还有什么?”戚妄看了她一眼。
赵念说不出秦连跟她说的那番话,太过粗俗。
“说。”
她摇头。
见她死咬着嘴不说,戚妄后知后觉,隐隐猜到点什么。
他沉着脸问:“秦连跟你说,我跟她上床了?”
赵念含糊道:“差……差不多吧。”
“什么叫差不多?”戚妄见她眼神飘忽,显然心里知道点什么,他再结合秦连的性格和行为,很快就推测出对方极有可能跟赵念说了什么不堪入耳的话。
他脑仁突突的跳,被气得有些疼,比起秦连干的那些破事,戚妄现在对赵念更生气。
“所以你是信了她说的那些话?”他眸色深沉,瞳孔暗暗的,隐隐有寒气冒上来。
赵念本来也不相信,可是戚妄接触的人,他生活的环境,以及那些种种摆在明面上的事让她不得不信。
她沉默的样子恰好证实戚妄的话。
他冷笑,说话也不客气:“赵念,你他妈是傻子吗?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不是学习很厉害吗?脑子长哪去了?”
这番话让赵念瞬间觉得她刚刚就不该跟戚妄推心置腹说那么多,她的火气一下子蹿起来,将搁在腿上的外套砸到戚妄身上。
“我学习上厉害那是因为我有效率,有自己的学习体系和方法,但这并不代表我什么都懂,这世界上的人和事,是非黑白与曲直哪是那么容易定论和判断的,我对你的看法全部来源于你向我展示出来的样子,它是什么样,你在我眼里就是什么样,这能怪我吗?!”
“而且,本来我也没打算跟你说,是你自己非要逼我说,我试图维护你的自尊,把那些话尽量说得委婉含蓄,我希望你能迷途知返,是因为我觉得你的未来还长,还有挽回的余地。”
赵念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可戚妄就只记住那一句话。
她说。
我对你的看法全部来源于你向我展示出来的样子,它是什么样,你在我眼里就是什么样。
所以,他在她眼里就是那种人吗?
戚妄的心猛然沉下去。
赵念被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看到他眼里多了很多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她一时间说不出那些是什么。
生气?不像。
愤怒?也不是。
赵念心里接连想了好几个词,终于找到合适的形容。
他看她的眼神有着说不出的心寒。
可为什么是心寒,赵念不懂,也无法探究背地的原因。
两人皆是沉默,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缓而凝滞,过了好久,戚妄开口打破僵局。
他的声音带着赵念从未听过的冷锐,像是冒着冰蓝色寒气的冰锥,一字一句刺到骨子里。
“赵念,别人怎么看我,老子管不着,烂人也好,疯子也罢。”
“但是,唯独你不可以。”
戚妄的情绪被压抑在一个濒临爆发的边缘,他握着赵念的肩,眼神阴戾,“你不能这样看我,不能,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