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下人骨
位于东南沿海三角洲的云洲，无论在哪一个朝代都占据着极大的地理优势以及出色的人文环境。优越的地理位置就能够轻易的获得其他洲梦寐以求的发展机会以及文化交流。
在自己印象之中比较浑浊的空气却是出乎意料的干净，记忆的流向总是用着最新的河流来替换曾经的水流，暧昧的记忆掺杂着历史上乃至报纸上不断爆料而出的环境污染事件。
但是就事论事来说，比起二十年前，如今这个高速发展的城市实际上并没有自己想象之中的空气浑浊。甚至是有一种清新的感觉。
古旧的街道依旧就还是用着蔓延湿润苔藓的青砖，即便是崭新的小洋房也有着一种回忆里泛黄旧照片的意味，踏着早晨路面上还未消散的露水，他脚步轻快，与相柳洋流吹向九州的风撞了个满怀，也是无法稍稍阻拦他一丝的步伐，依旧踏着石板铺就的小路快步前行。
走的愈来愈远便也是可以看得到越是离着城市的房屋便越是破旧，从开裂的混凝土到依旧冷硬的青砖乃至于倾塌的黄土茅草房都一一展示在眼前。
暧昧的冷风吹拂着脸，稍长的发梢细细抽打前额，越是前行，人烟就愈是稀少，那些存于回忆里认识的，陌生的记忆都从自己以为早已忘却的脑海中浮现。
这些都不是他要的，他却是要来寻找自己脑中绝对不曾存在的记忆。
那个地方，那个自己一直想要来到的，后来又从来没有胆量来到过的。
那是在城中村后边的树林之中，然后再穿过一条只有背后的小村庄的小孩子才知道的丛林小径，只要在半途之中从那个被人掩饰的很好的这个在泛红的黄泥上铺满了鸡枞的小坡，滑落下去，然后一点点扒开半腿高的不知名的叶片上有着锋利的锯齿的小叶灌木丛。
即便是在外边套了一层黑色长裤，没有感受到痛楚，还是知道自己的腿还是被划伤了，细碎的血滴就好像滴落在玻璃上的雨珠一般缓缓滑落一样在自己的下右半腿下，最后凝固在洁白的袜子上染上一缕朱红。
但如今却是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急需要去确认一件事，一件无比重要的事。
这个季节苏素用来作为位置方标的栀子花苞含羞待放，粗糙的树皮下长满了那种不知名的，锋利的锯齿叶片的亚热带小叶灌木林。如果没有人将这棵树的底下稍微扒开那一层微微泛红的红泥的话，那么这地下所藏匿的东西将永远失踪在世人的眼眶之中。
细腻洁白修长的手小心翼翼的将叶片一点点扒开，这种小叶灌木林的纸条上都长满了尖锐的木刺，苏素左脚踩住那些令人讨厌的木刺枝条，右脚拉扯住叶片。这片地方其实并没有这种令人讨厌的植物生根，只要小心的避免锋利的叶片和木刺，那么就可以很轻易的将它清出一片人为的空地。
细腻的土层和平整的黄泥让人一眼就可以看出这绝对不是自然生成的空地，苏素修长的手一点一点的细细轻扒开一层层湿润的土层，这是一种很脏又考验耐心的活，但是仅仅一个钟头左右，苏素便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在匆忙之中，那个人并没有埋的很深，脏兮兮泛黄的碎裂的上肢骨带着泥土静静的躺在寂静的栀子树下，好像想对苏素诉说着什么。
锐利的刀痕即便过了许久，依旧可以很轻松的看出那条真·深可见骨的上肢骨上刻下的白痕，如果再继续挖下去，是什么其实已经不言而喻了。
但是以防万一，他还是继续开始慢慢挖掘。
这是一个头盖骨明显被人敲碎的成年女性的头骨，苏素两指扣住头盖骨里的窟窿从泥里提了出来，细细的打量着这个不知生前到底遭受了何等折磨的女性头骨，不但是头盖骨上有一个窟窿，乃至于下颚也失去了。
苏素有些开心的舔了一口带着土腥味的头骨，果然是自己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觉啊！
看着不自然断裂的下颚，有着不自然的凹陷与损伤。
将三分之二的头骨放置在一旁，他有些好奇的继续拉开细腻的黄土。
不可思议的洁白牙齿渐渐展露了一角，大拇指轻轻一层层刮去表面土层，一块丝毫没有沾染到尘埃的青绿色翠绿玉质石板渐渐在他的面前展现真容，凝视着这一块完美到想要吃下去的玉质石板，苏素不由自主的想要拿起它。
心中突然警铃大作！不对！他想要阻止自己的动作，但是身体已经不受意识的驱使！
眼色迷离的苏素蹲下身体，将手伸向卡在头骨下颚的翠绿色玉质石板。
修长骨感的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表面上翠绿的纹路。
稍微用力的向下压，这块奇异的翠绿色玉质石板好像快要融化一样，一股翠绿色的气流从它表面流转想要冲向苏素的手心！
直到这时候，身体终于恢复了控制，苏素大惊失色，下意识的想要将这个邪门的东西丢弃。只是已经来不及了，从手腕上流过的气流以极快的速度从肩上直接涌上大脑！
但是感觉实际上除了身体好像清凉了一点，好像没有什么别的异状了。
“不对！”
头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有什么东西强行塞入脑海！自己的脑海里有一股不知道什么东西在入侵他的精神世界！
他单膝跪地，抱着头，如果猜的没错的话，从这个东西上钻进大脑里的，是一个人的意识，它的目的已经不言而喻！
它想要取代自己！也就是将自己夺舍！
头部剧痛的同时，他仿佛听到一个娇媚的女声出现在自己脑海里！不！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传达的意思愈发愈明白。
那句话是——
“其魂凭依，汝魄离附；九幽之水，黄泉之土；吾心为葵，此身作坤；水土之融，身心交汇；驱魂！”
大脑，在疼痛；意识，在被压制着；
自己的身体里好像有其他的念头突兀的冒出，情绪是雀跃，庆幸。
随着另一个灵魂的入主，他已经可以完完全全的感受到自己的脑海里有一个与自己完全不同的意识在思考，
如果要自己描述的话，大概那是对于自己一个人类完全不屑的女性化意识。
精神世界里，他能够勉强的感觉的到那个意识的思想它，的存在。是一个光团类似的东西，但是里面包涵了将近百年的记忆碎片！
但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想要去尝试有所动作，那个意识如同浑浊的泥水般塑性，一头可怖的生物展现在他的精神世界里。
细密到要爆发密集恐惧症的漆黑鳞片如同盔甲一般覆盖整个躯体，肥大臃肿好似蜘蛛的尾部有一条娇小的尾巴，两只巨龙的爪子站立在精神世界之中。
九条长满丑陋女人面孔的带着王冠的蛇头嘲弄的看着在她面前渺小自己的意识。
那是，九头蛇——海德拉！
在它的面前，自己的精神体好像一个孺弱的残渣，卑微的蚂蚁，一种毫无还手之力的感觉浮上他的心头。
这种东西，自己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去应对啊。
但是这个时候，海德拉就已经对他的意识体发起了猛烈的进攻！咆哮嘶吼着的巨大怪物肆虐着他的精神世界，疼痛的要抽搐的感觉从大脑传遍全身！
他感觉，自己今天可能要死在这里！
完全没有经历过这种状况的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反抗，九头蛇已经缠绕住了他在精神世界里的精神体！她已经开始对自己动手了！
苏素感受到了无从挣扎的泥潭，四面八方的好像果冻一般的精神包围了他，明明只是精神体，却在发出剧烈到难以忍受的疼痛！
就这样刚刚才重生的自己，就要被替代成另一个人吗？
如果被夺舍，不单单是自己要死去。如果是自己要夺舍他人的话，为了防止自己暴露。一定会将对他熟悉的人全都杀死！
剧烈的疼痛好像要撕裂他的意识，可怖的妖魔在他的精神世界里为所欲为！
意识，好像在慢慢消散，连思考，都好像慢了下来。
如同潮水般的回忆，好像要人死之前传说之中要经历过的的走马灯一样，苏素的意识沉溺深陷在这些记忆里。
剧烈的压迫感让自己有一种想要沉沉睡去的感觉，困倦感席卷了自己全部的感官。
就好像有一个温柔的女声在自己的耳旁对自己轻轻的用着魅惑的语气说道。
“这个世界充满了绝望与丑恶，每一个人都在欺骗着别人，也在欺骗着自己，人类总是生活在谎言的世界。他们对底层说着自由平等，却用着最为残酷的方法去对待他们。人们总是附和着拥有社会资源较多的人，摒弃那些平凡的人，哪怕是被誉为家人的存在也不例外。但是只要你放弃挣扎，我将用你的身体，我也就是你自己！你的名字将会在这个世界传唱千年！”
苏素怎么会相信这个女声对自己意识的鬼话？平心而论，若是自己夺舍成功，一定会将宿主的意识消灭殆尽！
正是因此！她说这番话代表她没有办法消灭自己的意识！
精神世界里紧绷的意识放松下来，大脑疯狂的转动，即便现在没有完全消灭自己意识的力量，但只要过个几天，自己就会因为脱水而失去意识！到时候这头怪物就会乘虚而入！就算之后侥幸未死，还有残存意识，那获得自己记忆的怪物也怕不是把对自己熟悉的都屠杀殆尽！
这和被夺舍有什么区别！
但是她的这番话倒是使得苏素冷静了下来，
人的意识是完全依附于肉身的，无论是记忆还是灵魂。证明一个人存在的痕迹，确立一个人的存在，都是根据记忆来决定。
记忆决定了一个人，他的性格，他的理念，他的思想，他的一切的存在的确立。
而记忆却完完全全储存在肉身之中，独立的灵魂无论存不存在，但可以确定的是它一定没有任何的记忆，也就是没有任何的意识与自主能力。
哪怕是本能与条件反射，都是印刻在肉身的基因里。
换句话说，那就是可能有独立的灵魂，但绝对不会存在能够拥有独立意志自由活动的意识！最多只不过用载体搭乘记忆，然后将直到现在也不曾知道是否存在的灵魂附着在这个载体之上！
如果他没有想错的话，意识在逐渐消散只不过是自己的被刻意营造的错觉！实际上，依附在自己大脑里根深蒂固的记忆的意识只不过在那个娇媚声音的某种自己完全不理解的手段，将自己陷入睡眠的意识沉眠！
就好像第二人格的副意识一样！
所以说在自己记忆构成的大脑精神世界里，无论这个怪物寄存在那块石板上的精神力量有多少，都不可能能够战胜自己！
因为它没有肉身！
苏素明悟明白过来为什么这个怪物看上去这么强大但却没有办法夺舍自己。
而自己被她压制，不过是被这个九头蚯蚓出场的时候吓到了，给自己一种根本无法对抗的错觉罢了！
刹那间，苏素就完全清醒过来吗，他已经想到了方法！不就是各凭本事吗！
在自己的主场里，其实自己本身就立与不败之地！
苏素从海德拉的缠绕之中脱身，九头蛇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丑陋带着王冠的蛇头喷出毒雾，腥臭的味道蔓延了整个精神世界，企图再一次将他制住。
但是已经晚了！胜利的法则已经确立！
所有漆黑腥臭的毒雾在瞬间消散，圣洁的光芒照亮了整个精神世界!
“在圣经之中，保护灵魂免受侵害的天使，代表月亮与礼拜四！伟大的地狱主君，听从我的呼唤吧！
我要在此呼喊汝的真名！我要再次呐喊汝的权柄！我要在此虔诚恭候汝的降临！”
苏素将自己比较熟悉的一位特攻灵魂的天使所有自己能够想起的权柄与代理，地位与经历在精神世界里呼喊了起来，确立出那一位炽天使的形象！
根据自己记忆统合的炽天使形体在自己的脑海中确立，双手交叉与胸口的修长女性躯体长出六只纯白不带任何一丝瑕疵的羽翼，闭着眼睛的面容好似月光般隐隐绰绰，莹白的头发飘散在腰间，那是自己记忆里的模样，是《圣经》里的还未曾堕落的大天使长！
九头蛇眼见这一幕，却是全然毫无反应，甚至不屑的对这位天使发起进攻！
看到海德拉这幅全然不惧的模样，苏素下意识的心里没底。
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天使轻易的倒下了。
十八只巨大的黄色竖瞳孔看向了自己，苏素头皮发麻！自己的推理应该没有错误！但是为什么失败了！
他继续捏造神话里的神祇与圣兽，想要阻挡海德拉的行动。一只只悍不畏死的身披锁子黄金甲，凤翅紫金冠，藕丝步云履的猴子；鱼身而鸟翼，音如鸳鸯，见则其邑大水的鱼龙；其状如牛，音如嗥狗的穷奇都被海德拉轻易捏碎。
“不对！海德拉！”
苏素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自己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九头蛇是海德拉？明明这个模样的九头蛇在所有的神话里都有相同的存在，譬如有名的九州传说中的相柳，撒旦化身的红龙，小众的更是列如柬埔寨九头蛇精纳。
但是眼见那海德拉已经到了面前，已经容不得再多想了。苏素只好咬紧牙关，作出最后的挣扎！只能赌一把了！他可不想在此束手就擒被替换成另一个人生！
庞大丑陋的人脸蛇头喷涂着腥臭恶心的口气张开巨口向苏素吞咽而来，即便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不会死去，自己怕也是要昏迷一顿时间！
深吸一口气，眼神刹那间变得锐利起来，他在心里将还依稀记得的拉丁文想象出来。
六翼炽天使的身形再一次出现，但是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一位创世之初与上帝和其他七位炽天使一齐领导世界的，八位共称上帝之假身的至高天使！
睁开了祂的眼睛！
“我在此呼唤你的汝的真名，在此迎接汝的降临！神之假身——
Αtpiλ！！（沙利叶）”
呼唤的真名刹那间将两股意识都被圣洁的白色光芒照亮！本来还在肆虐的海德拉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本来肆无忌惮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畏惧的看着面前这位至高炽天使。庞大的琥珀色竖瞳里满是不可思议！
轻轻松了一口气，看起来自己的猜测没有出错。
他向这位保护灵魂不受侵害的炽天使发出了他的祈愿。
“伟大的炽天使殿下啊，净化这一团不洁之物吧！”
天使睁开了双眼，不存在任何情感的瞳孔里是回应祈愿的肯定。
精神世界里的天空出现了一轮月亮，莹白的光照在他们意识体的身上。至高炽天使沙利叶，是月亮的代言人，传说之中拥有无上的邪眼，能力是封锁物品所有的行动，乃至于思想，血液的流动。
海德拉恐惧的庞大身躯没有了任何动作，莹白色的月光将它灰色的躯体染上银白。它就这样盯着这位炽天使寂静的看着，毫无反抗能力。
莹白色的月光照耀在苏素身上，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前所未有的好。与他看到的不同，海德拉临死之前的哀嚎还在回荡在他的脑海里。
剧烈的惨叫声刺破了他的意识层面，混乱的意识疯狂的哀嚎着，苏素的脑海里一直回荡着一句尖啸着的话；
“为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知道祂祂的真名！！！”
作为神话生物，它本就可以使用人类的语言与苏素交流、但是扣扣脚趾也知道，它恐怕根本就没有把苏素放在眼里，一直当做一只以后的肉身来看。
他可不是好像那些喜欢对主角废话的反派。就算它有万千疑惑，也不会去回答，对于这个想要夺取自己身体的存在，他现在想想都有些后怕。
当然自己不是反派，是它先动手的。
如果是上一世的自己的话
他看着被月光在自己意识里照耀着要消散的意识，嘲弄的传递他的意念。
“再过不久，等我吸收了你所有的意识与记忆，你成为我的一部分之后，就什么都知道了。”
就好像如果海德拉如果夺舍了苏素，那么苏素所有的记忆都会被海德拉慢慢从大脑储存记忆的地方读取。
相反的，如果海德拉死在苏素的意识里，寄存在青色石板上的记忆也会留存在苏素的意识里可以被他慢慢翻读。所以什么事情，等它的意识消散之后，直接读取它的记忆再说。
海德拉琥珀色的瞳孔里失去了高光，慢慢身形一寸寸都化作了灰色的尘埃，留下一把黑色的长矛。
苏素想起来在海德拉神话里，海德拉被半人半神的英雄赫拉克勒斯杀死之后、留下的剧毒无比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