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肆玖
贺玉姝取过旁边的包裹,从里面拿出一个小木匣子,小心翼翼地挑开手帕,推到涂渊面前,“我们确实是上了百溪山,也侥幸到了山顶,但那上面并无前辈要寻之人,我们瞧见的只有一方立于十五年前的坟墓,而立碑之人是前辈您的名字。
旁边的庄思睿被江蜜不知所以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一听贺玉姝说起这茬,他又赶紧接过话,“就是,也不知你存的是什么心思?既然人都已经死了你还要我们寻她作甚,存心戏耍我们呢!”
涂渊举着酒坛子的手一顿,“你说什么?谁死了?”
“到现在了你还装傻?”庄思睿冷笑一声,“就是你让我们去找的那个乐圣的徒弟道樗音。”
“阿音死了?”涂渊手中的酒坛子倏然落地,摔得粉碎,浓烈的酒香在空气当中弥漫开来,他深深地拧起眉头,看向贺玉姝与徐昇二人,“他刚才说的可是真的?”
贺玉姝、徐昇默不做声便已表明一切。
“不!阿音没有死!她怎么可能会死呢?我去关外的时候她说过要等着我的,她不会死的,不会死的!”涂渊不愿在亭子当中在多待上片刻,他一边捶着脑袋一边走到院子当中,嘴里面还念念有词,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若是说之前看着他还有一些的癫症,现在则是癫狂至极的模样,亭子中的人谁也不敢上前,江蜜拿胳膊撞了撞贺玉姝,低声说道:“贺晚晚,这人是不是疯了?莫不是真如书中所写的那般,是他杀了道樗音然后疯魔,结果自己也忘记了还满天下的去找人?”
贺玉姝看了江蜜一眼,“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同涂渊杀了道樗音这个推测比起来她觉得涂渊一定是忘记了什么事情,不过现在看涂渊的样子想必也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两人说话的声音很小,奈何涂渊即便此刻心神大乱,但依旧是听了个明明白白,他转身遥指向亭中众人,“不是我,阿音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是……是……”努力想了半天也无果,头痛欲裂之际,他突然指向贺玉姝一行人,“是你们,是你们杀了我的阿音,是你们,一定是你们。”说着转身进了屋子。
这转变谁都没有想到,尤其是贺玉姝是万万没料到只是接了个任务,说出事实结果还被扣人谋人性命的大黑锅,奈何再解释当事人也听不进去,一意孤行,这一刻贺玉姝觉得后悔极了。
徐昇坐在轮椅上,看着那道被涂渊一掌推开的房门,若有所思,“涂渊心性大乱,小心防范为上。”
这话一落,江蜜庄思睿两人就跑到院门处站定,一副随时逃生的模样,贺玉姝被两人贪生怕死的样子惊得叹口气。“我说你们不至于吧!”话音刚落几句看见涂渊从房间里面出来,手上还提着一把剑,面色不善。
利剑出鞘,涂渊左手之剑,心头满是汹涌的杀意,脑子当中只有为道樗音报仇这一道声音在来回地重复,他手中的宝剑举过头顶尽全力挥下,磅礴的剑气直朝着亭中仅剩的贺玉姝与徐昇而去。
贺玉姝方才还在心中嘲笑江蜜二人怕死,但眼前的这一幕看着着实凶险,她倒是能躲开,但看着还坐在轮椅上的徐昇,她有些犯了愁。
想起之前与徐昇达成的君子协定,答应徐昇不将他会武功的事情说出去,眼下贺玉姝只好拼了全力将徐昇拉着跑出去,徐昇手中一直握着的暖手炉掉在地上摔出了里面烧的正旺的银丝碳,随即连同亭子一起被汹涌的剑气一劈两半。
烟尘四起,院内一片狼藉,徐昇忍不住轻咳两声,吓得贺玉姝拉着他将其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个遍,“怎么样?可有伤着?”
徐昇摇摇头,只是看着涂渊,眼中带着些不可思议,“未曾想到九阳剑法的传人竟甘心隐姓埋名屈居于一方小小的棺材铺中。”
九阳剑法?贺玉姝忍不住挠挠头,她没听说过,“他很厉害吗?”
徐昇点点头,“同邬大哥不相上下。”
贺玉姝想了想时常背着一把苗刀的邬杭,心中将涂渊与他画上一个等号,顿时便知自己太嫩打不过,便偷偷拽了拽徐昇的衣袖,“那打不过现在就跑?”
“且再看看情况。”
院中的涂渊,内力上涌,将九阳剑挥出去的那一刹那,萦绕在记忆当中的迷雾终于消散,他想起来了。
几人再坐下的时候就不再是院中而是屋内,室内很素雅,除却必备的家具再无多余之物。
丰竹如意在门外候着,贺玉姝四人同涂渊坐在桌前。贺玉姝将最开始的那个小木匣子再次递到涂渊面前。
“当时在百溪山上看见道樗音前辈墓碑的时候就知道人是给你带不来了,便装了墓前的一捧土来,除此之外在碑前发现埋于地下的东西连同屋内的几幅画一块儿带下山来。”说着贺玉姝将所有东西一一递到涂渊面前。
时隔十五年再次看见这些东西,涂渊心中再也没有了当年的那种心痛难耐。他很是平静地将所有东西一一铺展在桌上,看向贺玉姝众人的眼中带着些许歉意,
“当年葬下阿音以后,我日日不得安眠,心如刀割,沉迷伤痛无法自拔,但有一日早起时我发现自己忘记了那一段日子,在我记忆中我还未找到阿音,这也便成了这么多年以来我心中的执念,可现在发现这都是虚妄。今日差点伤着几位,实在惭愧,不知各位可愿意听一段故事?”
经历了这么多贺玉姝等人早就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问个明白,现在涂渊愿意自己去讲,那自然是求之不得。
“我本出身小门小派之中,十六岁那年因旧敌来寻,一夕之间门派陨落,我死里逃生幸得一女子相救,被带上氐山,后来才得知那人竟是乐圣坐下大弟子,具体姓名倒不曾听谁提起过,只知是被他人唤做清杳。”
“在氐山修养近一年时间,期间与乐圣关门弟子道樗音两心相悦,但那时我并未看清楚自己的心意,一心只想到关外求得武功绝学,报师门血仇。此一去不知何时可还,便未表明心意,离开氐山的那天,阿音以曲相送,后来我才知那竟是《两相知》。”
“整整六年时间,我在关外习得九阳剑法,一朝大仇得报也算是声名鹊起,但再回氐山之时再未看到他们任何一人,后来才知我走后的第三年乐圣离世,清杳师姐和阿音相继离开氐山,便再也没有回去过。”
“那时东渝国正逢战乱,烽火连年,要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后来在平阙城中遇见了阿音,那个时候的她正帮着一群人逃避朝廷追捕,问及具体缘由,她也不肯多说,我便寻到了百溪山将众人安顿下来,带着她长居百溪山上。阿音身子不好不到一年的时间便病故了,临走之前托付我照顾好山下众人,我问过才知,那些皆是清杳师姐的族人,而清杳师姐始终不知去向。”
“可怜乐圣仅有的两个弟子无一保全,多少乐谱绝学止步于此,后来收拾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两相知》的乐谱,我苦苦修习才算略通一二。清杳师姐于我有救命之恩,我立誓一定要寻到她,下百溪山时曾在入山处布下迷阵,散出不少关于百溪山险恶之流言,这些年来好歹算是相安无事。而下山未到半年时间我便陷入癫症,自困于青小街终生不出。”
忆起旧情,涂渊心中还是有些唏嘘,看着眼前画轴上面的人,心中万分怀念,当年在氐山的时候万万没有想到乐圣一门到今日会凋敝至此,百溪山他也是时候该回去了,阿音已经等了他许多年。
涂渊从柜子里面取出后后一叠银票放到贺玉姝面前,“这是任务赏额,你做得很好,这是你该得的。”说着又看向徐昇,“乐圣一门乐谱鲜少外传,我倒是好奇,这位公子怎么也会《两相知》?不知今日可否解我之惑?”
徐昇抬眼看向涂渊,随即又瞧了瞧桌上的那几副画,“此曲乃是家母之遗物。”
涂渊闻言猛然站立起身,“家母?你是清杳师姐的孩子?”
“不知前辈口中之人姓甚名谁?我一出生家母便已亡故,后被文父养于膝下,前辈口中的清杳师姐我的确从未听人提起过。”
涂渊想了想,半晌才不太确定给出一个答案,“清杳师姐真名并未听人提起过,不过阿音临走之前曾说起百溪山下是清杳师姐的族人,我曾去过村中,记得村中众人是姓……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