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贰贰
文府落霞苑,四下静悄悄的,前院有几个丫鬟婆子正在打扫院子不过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更不敢交头接耳让内院还在养病中的人听见什么动静。
内院除了高大的梧桐树之外,还多了许多的绿植,这都是文老太太让人搬过来的,说是院子太过空荡看着着实冷清,为此还将新得的一对小黄鹂鸟也给送了过来,就挂在廊下。有人经过它就开始叫,风吹的笼子晃动它也叫,若是再给它在喂食添个水什么的那可就更热闹了。
自那日从大理寺回来以后徐昇就过了病气,手脚冰凉,有些低烧还时不时地咳嗽。
文端颐还特意请太医过府诊治,太医也只是说要好生养着待冬天一过慢慢的就会好起来,到时再好好的调养身体明年冬日也就不会如此难捱了。
徐昇这一病文端颐和文老太太往这边送的补药就没有断过,文夫人意思意思送过两回也就算完了,毕竟也只是表个心意,面子上光罢了。
室内烧着上好的银碳,暖融融地似已到春日般。
不同于刚回落霞苑时的装扮,此刻室内徐昇的榻前铺上好大一块的波斯毯,一些摆件未动只是又添上了好些的瓷器。原先的木质屏风换上一扇白玉的,未燃香料全都凭着窗前两个窄口细颈的写意山水瓷瓶中斜插的几枝腊梅点缀着空气。
徐昇喜梅,这也是他为数不多喜爱之物中的一样,鲜为人知。室内的腊梅不过是丫鬟误打误撞的罢了。
徐昇侧卧在榻上,眼睛紧闭着,额间冒着些细密的汗珠,鬓角的发丝都湿透,抓着被面的左手猛然收紧,整个人睡得极不安稳,显然是被梦给魇着了。
也不知到底是梦见些什么东西,只见他猛然坐起,喊了一句。
“葛嬷嬷。”
愣了好半晌徐昇才回过神来,伸手拿了方大迎枕搁在身后,整个人才往后靠去,用衣袖擦了擦额角的汗,回想起刚才的梦境,他不由地陷入恍惚,已经有两年没有再做过这样的梦了,若不是今日梦见恐怕当年的事情他也只以为是虚假的幻境。
那还是在徐昇六岁以前的事情。
那年正逢中秋佳节,文老太太带着孙辈们出去赏花灯,那还是徐昇这么大第一次出府,心中万分期待。
文老太太安·排每个小的身边都跟着一个大力婆子将他们抱着,以防走丢被拍花子的拐去,徐昇人虽小但很有自己的主意,他不让婆子抱他,只是牵着,而那婆子也没多说就按照他说的办,可是刚入街市没多久徐昇就与文老太太一行人走散了。
那时年岁还小,心中也多是惶恐害怕,想在原地等待却被迫随着人流往前走,后来好不容易挤出来在街边上待着就有一个老嬷嬷在他身边坐下。
徐昇还记得第一次见葛嬷嬷的时候她是一身的麻衣,满目沧桑,脸上有好大一块儿的疤,少时的徐昇不知道那是什么印记,长大以后才知原来那是烧伤。
“小徐少爷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坐着?”声音嘶哑至极,但还是努力作出亲切柔顺的样子。
小徐昇转头,心头非常警惕,脑子里面开始不断的猜测这个人的身份。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姓徐。”
“我姓葛,你可以叫我葛嬷嬷。”看着小徐昇防备的样子,以及那双与记忆当中十分相像的眼睛,葛嬷嬷瞬间热泪盈眶。她连忙垂下眼帘只怕吓到眼前的人。
“我是看着你出生的,小时候还抱过你呢,怎会不知你姓什么。你随你娘都姓徐,你娘自小也是我看着长大的。”
听见这话,小徐昇不由问道:“他们说我娘过世了是真的吗?但是文父又说没有,他告诉我我娘会回来的,你说我该相信他们谁的话?”
“小姐她……她……”葛嬷嬷的话还没有说完眼泪就落下来了。
小徐昇心思通透早已经猜到了结果。
葛嬷嬷看着他眼中的光慢慢变得暗淡,转口问道:“文大人……你文父对你好吗?”
小徐昇点点头,“文父待我如亲子。葛嬷嬷你能跟我说说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葛嬷嬷挑着一些话同小徐昇说,还没说上几句,就见街道上的人群开始被疏散,问过才知徐昇走丢文端颐得知后借用护城兵封闭城门,现在正在满城的找孩子呢。
葛嬷嬷本想是拉着徐昇先走的,但是徐昇虽刚刚同她说过许多的话,但是他心中其实有着些犹豫,正在这个当口文端颐骑着马从不远处正赶过来,一眼就看见了徐昇,同样瞧见的还有徐昇身边的葛嬷嬷。眸光微闪他从身边的人手中接过一把弓箭,拉满弦,那箭羽就像是立马能飞出去一般。
“不怕我文父快来了,葛嬷嬷可是要见上一见?”
葛嬷嬷摇摇头,她早些年被熏坏了眼睛,距离太远的地方根本就看不见,此刻当然也不知一把弓箭已经瞄准了她。
“何必再见,等了这么多年今日能看小少爷已经是万分惊喜,不知何时再见,有两句话要告知与你,人生在世除了自己谁都不要相信……”还未说出是什么事情,尖锐的箭羽已经穿破胸膛。
温热的血液喷溅到小徐昇的脸上,他顿时吓呆了,再看葛嬷嬷时她已经倒了下去,但耳边似乎还残留着她临终前艰难吐出的八个字:静惠师太、为母报仇。
后来对于当天的事情徐昇时不时就会梦到,以至于大病一场,将将转好时已经入冬,文老太太心疼他时不时就往院子里面送吃食,也是那年冬天冬笋引发鸠毒事件,小徐昇被文端颐送去庆州,一别十三年。
徐昇关于那场梦的恐慌正在一点一点慢慢消散,中衣后背上的那一块儿已经被汗浸湿,正在他准备换上一套干净衣裳时,外面有人敲门,进来的是丰竹。
与在贺玉姝面前骄傲自大的样子不同,徐昇面前的丰竹显得格外温顺,只听他问道:“公子,东西还让人去送吗?”
徐昇愣了一下还未反应过来丰竹说的是什么东西,就听得他又接着说道:“公子还念着给茂成郡主送东西,可是丰竹才听闻茂成郡主在衿竹馆与月先生厮混小半个月,今日还是被贺二公子亲自上门给拎回定国将军府的,怪不得前几日上门都寻不见人原来是在其他的地方寻欢作乐好不快活呢!”
一通话下来硬是将徐昇吵得头疼,想要说话却觉嗓子发痒,又是一阵咳嗽。
丰竹见状赶紧上前伸手欲给徐昇拍背却被他拦下,无法丰竹只好倒了杯温水递过去,心中还忍不住的嘀咕:这茂成郡主真是的,前脚刚为公子平冤后脚就搭上别人,才多少天的功夫就将人给弃了?果真女子多薄情,可怜我家公子气的只能在这里咳嗽。
过了好一阵徐昇才缓过来,喝过水润润嗓子,才开口·交代:“相助之恩,应当感谢,今日丰钧不去换你去。”
丰竹只好领命,临了还说:“老太太又让人送来了参汤,人这会儿在外间侯着。”
“处理了吧。”无论如何,府上谁送来的东西他是不敢再用了。
丰竹明白他的意思匆匆走了出去。
贺玉姝回到府上时也未见的孟謦舟嘴里说的人,本以为是不会再来了也便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小半个月没回来,府上静悄悄的一片,冬柿都被采摘完毕,正准备做成柿饼便于存储。树尖也变得光秃秃一片,贺玉姝还是觉得得另种一些冬季依旧鲜活的东西,给府上的冬日添上点不一样的色彩。
按照惯例贺玉姝既然回来了是要先去给贺夫人请安的,只是还没走两步就看见兰姨娘和梅姨娘朝着她招手,贺玉姝走过去唤了一声。
“姨娘也是要去见我娘吗?”
兰姨娘嘴角扯出一丝笑,用手轻轻戳了戳贺玉姝的肩膀。
“你个小没良心的,出去就这么久也不知道回来,莫不是把我们忘了不成?”
贺玉姝一手挽了一个人,哄人她是在行的!三言两语就将两位姨娘逗得开怀大笑,想着两位姨娘也是一同去贺夫人的院子,所以她便准备一道儿过去的,只是走了两步却发现那两人步子迈的越来越慢,贺玉姝不解地回过头:“姨娘?”
梅姨娘偷偷地推了兰姨娘一把,兰姨娘意会拉着贺玉姝的说道:“晚晚不在家的这些日子,眼瞧着瘦了不少,夫人若是看见了定要心疼坏的,不如让姨娘们先给你好好补补改日再去给夫人请安?”
兰姨娘在一旁随声附和。可不能这个时候让母女两个见面,早上江家姑娘到府上来结果让夫人请了去,也不知二人说些了什么,江家姑娘走了以后夫人在兰石居发了好大的火儿然后让二公子将晚晚带回来。
至于贺夫人发火的原因二人也没能打听得到,只好是现在先将人拖着,最好等到将军回来。
贺玉姝不懂姨娘们的心思,心中只是觉得奇怪,她伸手摸了摸自己脸,这几日里小竹子款待她吃喝都是照着她的喜好来,没长肉都已经算是自己克制,这还能瘦了?
“一口气不能吃出一个胖子,一晚上也补不到哪里去,况且我没觉得自己瘦了呀,姨娘们定是许久未见我才这样觉得,多日没见母亲,回府必定要去请安,这是耽搁不得的。”
眼看着劝不住了,贺玉姝抛开二人往前走,还没迈出三步,就听见后面梅姨娘的一声惨叫,贺玉姝赶紧回头就瞧见梅姨娘由兰姨娘搀扶着,满脸痛苦神色,她赶紧退回去搭把手。
“姨娘这个是怎么了?”
“崴……崴脚了。”
一听是崴脚,贺玉姝觉的自己在这方面的经验还是够用的,当即蹲下身子,伸手就要去抓梅姨娘的脚腕。
“快让我瞧瞧,这方面我有经验。”
“崴脚”的梅姨娘当然不肯,兰姨娘也是一把制止住贺玉姝的动作,“还是不必了,这光天化日就脱鞋袜毕竟于理不合。”
梅姨娘赶紧接过腔去,“是啊是啊,不是多大的事情,晚晚啊,你扶我回院子歇一会儿就好。”
贺玉姝见她们几番推辞,心中大概也是猜到定是自己有什么事情触怒了她娘,并且这事情还一定不小,否则两位姨娘也不会轮番在自己面前演戏。
仔细回想过后,贺玉姝猛然想到一桩事情,能让她娘发飙的也定是它无疑!这一下用不着两位姨娘说什么贺玉姝立马就想跑出去再避上一段时间,可是还没迈出两步,就听得背后有人唤她。
“贺晚晚!”
她一回头瞧见的就是手握藤条的贺夫人,一对上贺夫人充满怒火的眼睛,贺玉姝就像是收到一个信号般,扭头就跑,贺夫人赶紧去追,姨娘和丫鬟们则跟在后面劝。
定国将军府乱成一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