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朵黑莲

    昨日的傍晚时分，京城里乍然下起了一场春雨，细雨霏霏，蒙蒙如丝。

    这一场雨来的急匆匆，去的也是匆匆。

    像是迷路的顽童，被家里的母亲突然唤回了家一般，也是幸好离去的早，才能没影响到这大楚朝季橙公主与英国公府公子的亲事。

    从寅时三刻的时候，季橙便被侍女唤起了身来，这一日是殿下的大日子，倚霞殿里的大小侍女都早早的来到了殿前。

    在公主还没睡醒来的时候，她们便已经开始前前后后的准备着亲事用仪了。

    平日里的一些什么事情，若是没办好，那还能稍稍的为自己讨说一下，但今日，却是殿下，也是所有女子这大半辈子来，最为重要也是最为在意的一日。

    所以，无论如何，她们都要尽心尽力的将此事办好办成，至于赏赐不赏赐的，其实她们心里也不是那么的在意了，平日里，殿下待她们这些下人也是温和的很，从不将她们不作人看。

    比起伺候在宫里的其他处侍女，她们已经很是轻松和幸福，所以，不管怎么样，她们都要努力帮着殿下将这场婚事给办的漂漂亮亮的。

    站在榻前的侍女云夏，她在看着殿下被她唤醒后，很快便乖乖起身之时，她的心里莫名的生出一股微微诧异的感觉。

    她原以为殿下或许还会再赖会儿床，带着点低哑的嗓音与她哼哼唧唧，却没想到，今日里的她竟然会这般的顺从。

    看着不知不觉间变化的公主，云夏的心里突然生出了些许说不出的感觉，似有些几分欣喜，偏又带着点儿些许的酸涩。

    云夏也说不出她现下的心情是怎样的，她也没有间隙去思虑太多，一整套的沐浴梳洗清洁下来，窗外的天色已经在无声之中渐渐的亮了。

    殿内的窗扇开了几指宽的缝隙，晨曦的微光洒落进来屋子里时，殿下正坐在雕镂着莲花纹路的铜镜前端坐着，她一身红衣，精致而又熠熠生辉凤冠和霞披都还没戴上穿上。

    铜镜里的人儿真的甚是好看，比起平日里来，显得更是耀眼了好几分，殿下她稳稳地坐在圆凳上。

    或是今日起的太早的缘故，她的眼皮疲累的开始有些微微的打起了架来，侍女们若不是害怕办砸了差事，也是觉着累的很，更不用说从来没起这般早的殿下了。

    待全福人为她梳好了发，说完了祝福语之后，那人便微微的向殿下点了下头，以示意她已经完成了她的事儿。

    紧跟在她身旁的两个侍女，云霜和云夏即刻便提起脚步走上了前来。

    殿下大婚时该梳怎样的发，为了在今日不出差错，她们在平日里，已经提早的练习过了许多遍。

    公主今日要用的珠串和玉簪玉坠玉钗，都是尚工局司设部数日前新完成的，她们按着公主的心意，精心的将这套饰品设计了出来。

    还有，公主身上所穿着的绣着金丝银线的嫁衣，也是司衣部前些日子才完成的，每一针，每一线，无一不是请了最顶尖的绣娘一一缝制而成。

    所以，在盈盈烛光落在她衣衫上的时候，才有着那些言行举止之间，即便没有做什么，也很轻易的在不动声色间，便已经牢牢地抓住了来人的视线。

    更不必说，她们的公主殿下还有着这般眉目如画，娉婷秀雅的容颜。

    即便她什么都不用说，她那通身由内而外散发的气质，便是这世上许多人都难以望其项背的。

    看着这样风姿卓越的殿下，侍女不知怎得，她突然想起了那个经常跟在殿下身后的少年，对他的记忆很深刻，他的话很少，总是沉默着跟在殿下的身边，就像是殿下的影子一般。

    殿下也喜欢这少年，或许是觉着他人很单纯简单，又或是因为同情而生出的些许怜爱，无论如何，殿下待他也是真的用心了。

    她们的殿下今日便要嫁人了，也不知道那个少年，会不会来这儿参加殿下的婚礼

    时间过的很快，待装扮好青丝上的玉簪珠花后，时间也已经接近了辰时一刻，此刻窗外的日头已经从地面升到了树梢上。

    淡淡的金色光芒透过繁密的榕树绿叶，碎碎的洒落在了窗前的玉色瓷瓶上，瓶里斜插着的一枝桃花。

    三五朵的小小花骨朵微微展开了来，细细轻嗅，空气里也带着清清浅浅的桃花淡香。

    今日，阳光明媚，庭院里的好些桃枝的花朵，都一簇簇的绽放了开来，的确是一个适合出嫁的好日子。

    季橙的目光看了那枝桃花许久，直到不远处突然响起了炮竹声，她才将视线从那只有三五花骨朵的桃枝上收回。

    听着喧闹声和喜笑声越来越接近，立在一旁的全福人，慢慢将绣着金色丝线的大红盖头轻搭在了季橙的头上，精致的红绸布四角缀着串有珍珠的红色流苏，随着女子的细细举止，垂在大红盖头下的流苏，也带着雪色珍珠轻轻的拂动着。

    这场同英国公府的婚事，是由季橙自己选来的，她一直也都在准备着，准备着嫁给那个能给皇兄带来的助力的人，她将来的夫君沈庭安虽身子欠安，但他的家族给大楚，给陛下带来的影响却是不可限量的。

    而对方，约莫也是抱着同她差不多的心思吧，要不，他们二人都是从未相遇的关系，又怎么可能共结了这连理。

    若她不是这个大楚的公主，而他沈庭安也不是英国公的儿子，那么，他们大概也就不可能这么缔结良缘，成为彼此间的结发夫妻。

    季橙不知道，他有没有暗地里寻人查过自己，但她却是找了人替她细细查看过，和自己一直听到的大差不差，因为身子衰弱的缘故，便只能留在了京城养病。

    像边境战场上的皑皑白雪和狂风沙砾，这般条件艰苦的环境，他总是怎么都去不得的，也听说，他的身子弱到，便是连一场简简单单的换季时节，他一个不小心都会弄丢半条小命。

    所以，战场上的那种生活，他又怎么可能去的了呢

    身子明明那么弱，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和她也一样么，因为得不到，也因为实现不了，所以才格外的想要得到。

    季橙不知道旁的少女们出嫁时的模样，也不知道在此时此刻的她们，心里在想着什么，或许是想着同自己的夫君恩爱情长，也或许是畅想着将来的自己儿女成群，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但季橙她，想着的却是有些与众不同。

    她就这般的想着，身旁的全福人在听到门外的动静后，便出了殿门，似是突然有了什么急事，极大可能是同这一场婚事相关。

    就在全福人离开了没多久，一阵脚步声出现在了她的耳边，那人穿过游廊时似很急的样子，他的步子应该跨的很大，又像是想要躲避某人一般。

    听着这出现在附近的脚步声，季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些，缀着流苏的大红盖头下，少女的唇角微微的弯起。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耳畔边突然生出一阵吸气声，似是很惊讶的样子一般，季橙也很好奇发生了什么，但覆了大红盖头的她，却不能再将红色盖头掀起。

    紧接着，她便又听到云夏轻声问道，“衍公子，你怎么过来了？”

    原来是衍儿，现在，她不该再唤他这个名字了。

    日后，再见面，她便也要规规矩矩的叫他一声梁六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