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朵黑莲
梁若华带着季橙出了垂花门后，再走上一段路便到了影壁处，日光斜照在一侧檐上的瓦砾上。
墙外的一株泛着绿意的杨柳，越过矮墙，随风轻轻摇曳着，几片沉默的柳絮飘散在空中。
徐徐前进的几人，梁若华忽地止住了脚步，她小声道，“殿下，臣女想与你说一些事”
快到了影壁，梁若华想起今日季橙在湖边的见闻，她原以为公主会主动提起，可从头到尾，对方却一直装作不知的样子，不由让她的心里还是有几分担忧。
听了这声音，稍稍走在前面的季橙也脚步停了下。
见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季橙回身对身旁的侍女淡淡道，“你们二人先去车马处，我过会儿便就过来。”
听了这话，两侍女轻轻应了声好，随后便提步离开了此处。
“四小姐是想要同我说什么呢？”季橙轻声问她。
“殿下您怎么不问问臣女那个弟弟是怎么掉进湖水里的？”梁若华担心季橙回宫后，会将这事说给其他人听，坏了他们梁王府的声誉，所以她纠结了半晌，还是直接将这话说了出来。
“那个孩子怎么掉进湖水里的，我的确是有些好奇的。”
见对方没再将此事遮遮掩掩，季橙也直接将自己的态度表明了出来，“我知道你这么问，是担心这件事会被传了出去不过，你可以放心，我这边是不会说出去的，我虽看不惯以强凌弱之事，但说到底，这终究是你们梁王府的家务事。”
听到这话，梁若华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
“多谢殿下”她感激着说道。
就在季橙以为对方知道府上某些人行事过分的时候，梁若华却将话题猛然一转道，“欺凌弱小固然不对不过，殿下却不知，那个孩子不像你看到的那般温善，就是因为他小小年纪，却有些不太好的习惯，几个哥哥看不过去，便想趁着父王母妃不在家，给他一些小小的教训，他们也是希望他能改掉不好的行为，不让他记忆深刻些，总不轻易能改掉，哥哥们的方法是过分了些，但他们的初衷却是好的。”
听了梁若华的解释，季橙心中开始微微生出了些怀疑，或许真相真的像四小姐说的一般，但她也只是心中想了下，并非全盘信任了对方。
“嗯，你说的我都知道了，不过若是无事，那我便走了。”
瞧着梁若华还想继续将她送至门口，季橙淡笑着拒绝了她，随后，她便转身朝着影壁方向一步步的走去。
凝望着她的背影渐渐走远，梁若华也带着侍女离开了此处。
走到影壁的门槛之时，金色的日光恰好透过繁密的树叶，洒落在季橙的眼眸上，少女的双眸被阳光照的微微眯了下，她纤手抬起稍稍遮在双眸上。
“噗”的一声不知从哪儿飞来的一只鸟，它重重的落在瓦砾上，扑簌了好几下，才将将站稳了身子，鸟足下的一片瓦砾微微有些松动。
谁也没注意到这个小小的事情。
檐上一片方形的瓦砾从上面飞落了下来，仿佛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季橙丝毫没有察觉到。
“小心。”
男孩稚嫩的声音突兀的在此刻出现，季橙也没来得及思考，身子忽地被背后之人推开，她站在石板铺成的台阶上，被这突然的一推，心不由得受了几分惊吓。
十多年来，她从没有被这般对待过，情绪在惊吓过后很快转为成了气恼，她下意识的提高了声道，“大胆！”
随后，季橙转过了身来，她倒要看看是谁敢这般大胆。
转身间，她看见了个熟悉的面孔，上午她在湖边救上岸的小梁衍，此刻低着头伏趴在地上，他小手轻抚在额侧。
见着是他后，季橙心里的气消去了一些，但也还是有几分不大高兴。
直到鲜血沿着他的手心流淌下来，“滴答滴答”的血液掉落在地面上的时候，季橙才发觉到不对劲。
她蓦然想起刚才有什么硬物打碎的声响，她侧身轻瞥了一眼石砖地面，一块青灰色瓦片碎成了三五片。
在听到季橙蓦然提高的声音后，原先在影壁附近等待她的人，没过一会儿，都急匆匆的赶到了此处。
“殿下，您没事吧？”侍女云霜一来到此处，首先便开口问了季橙的情况。
“我没事，是这个孩子，他”在看了地面的碎瓦片后，季橙怔愣了一瞬，她有些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何事。
须臾间，她很快便就清醒了过来，明白了是这孩子救了她。
只是，她有些不懂，他为何出现在此处，又为何那般胆大的敢救她
身边侍候的贴身侍女都走到了她身边，听了云霜的话后，她没有回答云霜的问题，只是声音有些愣愣的道，“这孩子受伤了，是他将我推开，才让我没有被瓦片砸伤。”
季橙很想问这孩子干嘛要救自己，但她说出的话却是，“疼吗？”她微微蹲下了身子，声音放的很轻柔，唯恐吓了身前的孩子。
低着头的孩子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慢慢抬起头来，目光瞧着她时候，微微有些躲闪，季橙瞧着他微垂下眼眸，随后轻轻点了点头，用以回答她的问题。
“我带你去医馆，你你还能站起来同我们一道走吗？”
“嗯。”
说着，小梁衍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季橙瞧他一半脸颊被鲜血覆盖，她的心不由生出了几分慌张。
她登时从云纹袖间取出自己的巾帕，小着声音想唤他的名儿，让他将小手放下，却突然发现自己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你，将你的手放下来，我用帕子帮你捂着，别怕，我马上就带你去附近的医馆。”她的声音带着些许微微的颤抖。
侍女云夏见着，她纤手扶着梁衍的另一只胳膊，几人很快走到了车马处，随即便登上了马车。
季橙想起了什么，随后吩咐侍女云夏道，“我和云霜先去附近的医馆，这件事，孩子的姨娘还不知道，你留在这儿，去告诉他的姨娘，以免她找不着孩子着急。”
“好的，殿下。”听了吩咐，侍女云夏很快的回道。
车厢坐凳上铺着的薄毯颜色清雅，进了车辇后，梁衍只小心坐在外缘，害怕不小心脸上的血流淌落下，弄脏了身旁人精致贵重的物仕。
季橙的目光一直都放在他额上，她巾帕紧紧压在梁衍的伤口处，力气不敢用的太重，也不敢太轻。
侍女云霜瞧着，语气试探着对她道，“殿下，要不让奴婢来按着吧？”
“不用了，你仔细瞧着些窗外，不要错过了附近的医馆。”
季橙头一次出宫，对京城的街道不是很熟，一直贴身服侍着她的侍女云霜亦然，听了话后，云霜恭声应了句好。
“不怕，我们马上就到了。”看着鲜血流了满脸的梁衍，季橙柔着声音哄道。
八岁的小梁衍一直乖乖坐在一旁，若是在平时，他恐怕早就哭了出来，但身旁人陪着他的人是她，所以他紧紧抿着小嘴，没有哭也没有闹。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很想给对方留下很乖巧的印象，或许是因为很少被人疼爱过，所以对待小姑姑的这份温暖，他小心翼翼的维持着。
害怕自己因为不乖巧，遭到小姑姑的讨厌。
他很喜欢这个小姑姑，她对他很好，他心里也很想得到小姑姑的喜欢。
在听了小姑姑的话后，他小着声音道，“嗯，我不怕。”
“你今天可真勇敢啊，你扑过来救我，你就不怕被砸吗？”看着他乖乖巧巧，不哭不闹的样子，季橙柔声问他。
听到身旁人这般夸赞他，他抿紧的小嘴不由得勾起了个小弧度，心里也微微有些得意，像是吃了一勺子的蜂蜜水般甜。
他小手抬起想摸摸头，“小心，别碰到了伤口。”季橙瞧着立马提醒着道。
听了这话，梁衍登时就将小手放了下来，片刻之后，才轻轻道，“刚才，我我没想那么多。”
“你这个小呆瓜，以后再遇到了这种事情，首先要记得保护自己知不知道？”
“嗯。”听了话，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瞧着他文静乖巧的模样，让季橙不由想起离开前时梁若华对他说的话，当时她心里的确是存着几分疑心的，毕竟她对梁衍这孩子也不是很熟，只是觉着他模样可爱漂亮，便忍不住心生欢喜。
但也仅仅如此罢了。
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孩子会在遇到危险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推开自己。
想到此处，季橙心里不由软了好几分，同时间，心中不由又生出些许不好意思。
片刻前，她还在怀疑这孩子品格的好坏，是不是真的像梁若华所说的那般，不过才短短的时间，事情却发生了这样的反转。
想来，品格和习性有问题的人不是眼前的这孩子，而是不久前和她一道谈话的梁若华，还有她想包庇着的，梁王府上的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