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泛舟
马上颠簸,张邯茵根本没听清徐获说了些什么。
临近午时,地温开始上升,远处楼阁在烈日的灼烧下,渐渐变得缥缈。
不知过了多久,徐获终于在前湖边,勒马停下。翻身下马后,他根本没理趴在马上的张邯茵。孤身朝湖边走去。微风吹过湖面,带了些许清凉。
望着湖面徐获一言不发。
张邯茵见状,自己从马背上滑下来。摇摇晃晃走到徐获身旁,扶起湖边垂柳,重重拍了拍心口。她只觉胃中一阵翻涌。
徐获还是忍不住转头看她,那背在身后的双手,紧握着。他努力克制自己,不要管她。
张邯茵难受成这样,倒还存着力气抱怨道:“徐获!得亏我今儿早什么也没吃,不然,乌金它可就遭殃了!”
半晌,没人回应。
张邯茵转身,却发现身后徐获早就不见了踪影。茫然四顾,她开口唤了声:“徐获——”
可空荡的湖边,只有芦苇丛寂寞无声。张邯茵慌了神,提裙寻去,慌乱的脚步印在河滩。汗水从睫羽上滴落,她的目光焦灼。
蓦然回首,徐获踏舟而来,停靠在张邯茵面前。只见他沉声道了句:“上来。”
还未缓过神的张邯茵,抬眼望着徐获,喃喃了声:“别丢下我。”
“阿茵。你才是,别丢下我。”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松懈。徐获终于坦言。他其实并不是在恼怒,只是苦闷纠结,他害怕张邯茵有意的隐瞒,是为离开铺垫。
两两相望,几许深情。
只一个眼神,就能将恩怨消散。徐获从张邯茵的眼中,读到了在意。两个不安的灵魂,如何相互安放彼此的心,是他们渐渐开始学会做的事。
张邯茵豁然开朗,提起裙角,随即纵身跃向徐获。
徐获下意识伸手去接,一把搂上她的腰。将人揽进怀中,他们面对着面,小船也跟着摇晃。张邯茵顺势将脸紧紧贴上他的胸膛,模仿着别人,撒起娇来。
“你是不是忘了?我说过,不出意外的话,这后半辈子咱们就一起过。我这人向来一言九鼎,怎么会食言?再说了,你对我那么好。咱们还有个那么可爱的闺女。我怎么舍得抛下你们呢?但这件事确实是我有错在先,我向你道歉。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别生我气了~”
抬眼偷瞄,看徐获还是没什么反应,张邯茵乘胜追击叫了声:“郎君~我的好郎君~”
“先把事情给我讲清楚。”徐获装的无动于衷。
他拿开张邯茵揽着自己的手臂,转身朝船橹走去。张邯茵无奈噘了噘嘴,跟着坐进了船舱。
微波荡漾,徐获孔武有力的手臂,轻轻推动船橹。船便向着前湖的湖心驶去。船舱里的张邯茵,凝望起他的背影,思量着该如何开口。
很久,船止于荷花丛中。张邯茵抱膝而言。
“徐获,你的老师张文清,就是我的叔祖。我的祖君张文忠,是金陵张氏二代长房嫡次子,是他的二哥。”
“祖君在平肃开年,离家到东平。定居了四十载。单枪匹马,创立了邺城张氏,其实那儿早就是祖君的家了。只可惜,故乡旧意难平。他终究放不下。落叶归根,认祖归宗,也就成了执念。”
“临走之前,祖君再一次,同我提及故乡风土。可东平世家,生之效忠,死亦归君。这是先帝定下的规矩。只要选择追随他的人,无论来自何处,死后没有一人能归乡。我知道,这将是祖君永远的遗憾。也会是我的遗憾。”
“但我却幸运地遇见了你”
张邯茵将两只相互交叉。她犹豫了许久,才终于鼓起勇气,去讲接下来的话。哪怕这些话可能会伤到彼此,甚至,破坏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也必须说出口,张邯茵不想,也不能再逃避了。
“我坦言从一开始,我是因为祖君的遗愿,才跟你来了临安。签下纳妾书,也是权宜之计。那时的我,需要借助你的力量,去完成祖君生前的遗憾。”
“真的抱歉。”
“你救了我,我却骗了你。可错就是错了,我不再为自己辩驳。说出这些话,可能会让你厌恶我,憎恨我。但我想在我们的关系,还没有变成那样之前,告诉你”
“徐获,我爱上你了。”
徐获傲然矗立,他沉静地望向湖面,未曾作答。
他在想,那时留下她的理由是什么?似乎,也并不是爱与喜欢吧。那自己又有何理由去苛责她。可在长川阁的廊下。彼此温暖的感觉,他到现在都还记得。
转身回看起张邯茵,徐获只问一句:“阿茵,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永远不会。我已在张氏列祖列宗面前说过,我要留下,要留在你身边。无论再遇见什么困难,我都不会退缩。”张邯茵毅然决然。
除非,是对方意决背叛。否则,张邯茵是断不会,轻易胆怯逃离。
俯身坐进船舱,徐获与之对面。
手轻轻抚摸上张邯茵的脸颊,缓和道:“张邯茵,就算你真的逃了,我也一定会找到你。”
听徐获这么说,张邯茵抬眼,兴奋地向前拥去,她知道自己得到了他的谅解。
可不小心用力过猛,弄得徐获重心不稳,二人双双倒在船舱。
张邯茵顺势跨在徐获身上。只见她细长的手指,轻轻挑起他的下颌,不怀好意道:“小郎君,此处荷生蔽日,何不与我逍遥一番?”
“回家。”徐获这时候扫兴,张邯茵不满地抓起他的手掌,与他十指相扣道:“我不!咱们动作轻些就是了。”
终是抵不过她的盛情,徐获被成功拿下,乖乖就范。
之后的时光,芦苇随风,轻轻。荷叶随风,轻轻。船橹随风,也轻轻。
直到,正午的太阳偏了西。
两个人才牵着手,离开前湖的小船,在绕去元楼吃了顿饭后,晃晃悠悠往别院回。
刚到门口,张邯茵发现台阶上,坐着个头顶帷帽的女子。看样子是睡着了。悄悄走到跟前,俯身发现是张阿槐,她故意抬高声调叫了声:“小阿槐!”
“啊——”张阿槐猛然惊醒,突然被吓到,她的小脸明显有些不开心。却在看到张邯茵后,堆起了笑。
还没等张邯茵反应过来,张阿槐一把抱住她,声音甜糯道:“堂姐~”
贴在张邯茵身上,她眼神狠狠盯着徐获,似乎对他有许多不满。但出于礼貌,还是叫了声:“堂姐夫。”
“我先进去了。”徐获不予理会,冷漠地从张阿槐眼前走过。
张阿槐气的直跺脚,心中默默念道:“好没礼貌!这样的男人,怎么配得上我的亲亲堂姐。”
眼看着徐获进了别院,抬眼看向张邯茵,她开口询问:“亲亲堂姐,事情都讲清楚了吗?徐获没有欺负你吧?如果他欺负你,我就去告诉翁翁,让翁翁收拾他。”
张邯茵摇头否认,开口回道:“事情都解决了,小阿槐别担心。他啊,也只是看起来凶神恶煞了些。”
“还是堂姐有办法!”张阿槐眯眼笑道。
轻轻撩起她额头前面,散落下来的碎发,张邯茵说道:“那小阿槐,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吗?”
“哦,对!我来给堂姐送帷帽。”张阿槐松开张邯茵的腰,取下头顶的帷帽,递去后,接着开口:“还有,堂姐走的急,我还没能来得及同你道声谢!堂姐,谢谢你,帮了我。”
接过帷帽,张邯茵回道:“这么说,那我也要谢谢你。小阿槐,谢谢你,帮了我。”
张阿槐没作答,她看着张邯茵笑起来。两个人站在天光下,竟也不知热。
那边无庸打马而来,看着有些焦急。匆匆下马后,他朝张邯茵问道:“张姨娘,将军在哪?”
“在院内。怎么了?无庸——”还未等张邯茵把话说完,无庸就快步进了别院,不见身影。
门外,牵起张邯茵的手,张阿槐晃了晃,眼瞅着是不舍得离开。
“堂姐,你什么时候回临安?你会回来看我吗?可别把我给忘了什么时候,我去临安了,堂姐一定让我见见,我那个可爱的外甥女!叫什么来着?徐柳南,小南!”
张邯茵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回答。
就瞧见门内徐获一脸严肃地走出来,正色道:“阿茵,陛下急召。收拾收拾,我们回临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