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盛夏
“小南,来,叫阿娘。阿——娘——”
转眼盛夏七月半,小院的江阴红豆郁郁苍苍,遮蔽去炽热骄阳。
张邯茵特地叫人在树下铺了张草席,她就跪坐在上头,一字一句悉心教着方半岁多的徐柳南。
徐获从门外跨进来,瞧见树下对坐的母女俩,笑着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张邯茵抬眼看向徐获,顺势抱起徐柳南,摇了摇她肥嘟嘟的小手说道:“小南,快看爹爹。咱们告诉爹爹,阿娘在教你喊人呢!”
徐获走向她们身边,俯身蹲下,他的手轻轻捏了捏徐柳南的脸蛋。凝望着他们,张邯茵笑容可掬,她想这样平淡幸福的日子,若是能过上一辈子该多好。
可正笑着,徐获却将捏徐柳南的手,移到了张邯茵的脸颊上。
徐获装作狠狠捏了一下,说道:“傻笑什么?”
“你干嘛!”张邯茵不乐意。
她刚准备拿掉徐获捏着自己的那只手,就见他动作迅速,又将手捂去徐柳南的眼睛上。接着,蜻蜓点水的一吻,却满是甜蜜。
张邯茵不知他已经将闺女的眼睛捂了上,有些羞愤地开口:“你干什么?闺女,可还在呢!”
“她看不见。”徐获回道。
张邯茵将视线下移,徐柳南的半张脸都盖在了徐获的手掌下。瞧着闺女这个样子,张邯茵忍俊不禁。可她转念一想既然都已经这样了,倒不如不做不休。
张邯茵抬了头,猝然靠近,同徐获热烈相吻。
树间缝隙,播撒下的阳光。均匀落在他们身上。浪漫而又灿烂着。
许久,他们分开时的深情对望。好像望穿了三世温柔。
徐获伸手将徐柳南抱走,从怀中掏出他在街上买的芡实糕,递向张邯茵说道:“给你买的,尝尝?”
“好啊。”接过芡实糕,张邯茵看见徐获单手抱着闺女,起身坐去了一边的青石凳上。她想挨着他们同坐,于是,也起身跟着去了。
轻轻将手中团扇搁在身边的空位上。张邯茵打开油纸包,捻起一个芡实糕,喂到徐获嘴边玩笑道:“麻烦将军,先替我尝尝——”
徐获瞥了眼张邯茵,张嘴咬了一下,回道:“没毒。”
“那我就放心了。”张邯茵朗声笑道。
玩笑过后,将他咬过的那块芡实糕吃完。张邯茵又拿了一个,放进嘴里之前,她开口问了句:“郑妃娘娘让你进宫可还是为了那些事?”
“嗯。”徐柳南在徐获怀中渐渐睡着,他的手轻轻拍了拍孩子的后背。
张邯茵将芡实糕塞进口中,望着不远处,若有所思。
云依这才故去不到半年,三年丧期都还未满。临安的世家侯府就已经开始,打算着叫女儿们,嫁到这将军府来做填房。
这倒叫她想到了从前的自己,还不是一样的身不由己。或许,嫁给赵兖是她自己所选。但她永远逃不出的,仍是张家给她的编排。
张邯茵将糕点咽下,转头看向徐获问道:“那你怎么说?”
“我告诉她,我要娶你。也只娶你。”徐获这会儿说的风轻云淡。
但那时候他在长秋宫里开口,惹得郑媛媛是勃然大怒。郑媛媛可以接受徐柳南交还给张邯茵抚养,可以接受张邯茵做妾。却永远不会接受,张邯茵做徐获的妻。
“徐获,谢谢你。”将手中油纸团皱,拿起团扇,枝头蝉鸣了两声。张邯茵抬手摇了摇,却怎么也摇不走临安城炎热的夏。
徐获听见张邯茵的道谢,心下忐忑。他怕她会选择退缩,他怕她会委屈求全。所以,他在转头望向她时,开口问道:“阿茵,我问你,你是如何想的?”
“徐获其实,我对于那个位置没有什么奢望。但”张邯茵手中团扇停滞,徐获以为这就是她的答案。可张邯茵似乎还有话要说,“我想嫁给你。”
“既然,你都愿意为我搏上一搏。我又有什么理由退缩?哪怕结局事与愿违。我也愿意和你站在一块,同你一起分担。”张邯茵坚定回答。徐获眼中的她,散发出璀璨的光。
一时间,徐获有许多话想说,却难以言表。半晌,只同样坚定地应了声:“好。”
院门口,无庸拿着封书信赶来,到了徐获面前。无庸看着熟睡的徐柳南,欲言又止。张邯茵见状,接过闺女朝徐获说道:“我把小南抱给君眉,你们聊。”
目送张邯茵抱着徐柳南进了屋。无庸才将书信为徐获双手奉上,开口道:“将军,是金陵的来信。请您过目。”
徐获接过信封,掏出书信,还没阅看。先抬眼看了看杵在面前的无庸,说了句:“还有事?”
“嗯?没了,属下告退。”无庸反应过来,抱拳告退。
张邯茵将徐柳南搁在君眉那安顿好,瞧见无庸离开,才敢从屋里走出来。坐回徐获身边,她将双手撑在青石凳上,望着院子发起了呆。
将信中内容看罢,徐获看着无动于衷的张邯茵问道:“你不好奇哪里来的书信?”
“啥?别人给你寄的信,我干嘛要问?难不成,又能是哪家看上你了,要把女儿嫁你,还特此修书来告诉你?”张邯茵觉得他这话奇怪,故意玩笑起来。
“你整日这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是谁刚还要同我站在一起,现在就巴不得别人嫁我?”他的手指轻轻弹了下张邯茵的额头后,接着正色说道:“金陵来信,邀我去参加老师的六十上寿宴。”
张邯茵揉了揉被他弹红的额头,疑问了句:“金陵?”
“嗯。”徐获将书信收进怀中,开口道:“你不是说过,想去金陵?下月初三,你便随我同去。咱们多待些时日,等我赴过宴,就带你好好将金陵城转个遍。”
张邯茵揽起徐获的脖颈,她实在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件事。她将头靠上在徐获肩,温柔地道了句:“能遇见的是你真好。”
徐获没接腔。张邯茵接着随口问了句:“徐获,你的老师是谁?倒听你提起过,但却不知是哪位高人学士?”
徐获听她发问,便如实答道:“前任太学仆射,张文清。”
张文清的名字一出。张邯茵猛然抬起头,她虽表面看不出来什么异常,可心里却是一惊。
徐获没有察觉,继续开口:“先生虽只教了我五载,却能叫我受益一生。听说老师退居之后,张家一直是由他的长子金陵郡守张植掌管,这次的上寿宴便也是他操持的。可想来金陵张氏,这样的百年世家,经历到老师这一代,已然算是没落了。”
徐获说完,见张邯茵没什么反应,开口道了句:“阿茵,你可有听我讲话吗?”
张邯茵心不在焉,她开始纠结要不要将自己的秘密,讲给徐获听。那时她的确有意利用他,来达成祖君的遗愿。可今时早就不同往日,她已然想将真心交付,他们之间也不再陌生。
只是曾经的刻意隐瞒,到如今再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张邯茵担心这么做,会让他们彼此疏远,彼此猜忌。她不是不信任徐获,她是不相信自己。
沉默良久,张邯茵还是决定不言,她想着等到了金陵再见机行事。
徐获站起身,摸了摸张邯茵的头,说道:“是累了吗?回去休息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张邯茵这会儿终于缓过神来,她看着眼前将要离去的徐获,问了句:“你今儿还有事要忙吗?”
徐获将手撤下,回了句:“没有。”
“那不然今天就别走了?”张邯茵试探着发问。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徐获一把将她横抱而起,他只怕她反悔。
“这大白天的,你要作甚?快放我下来。”张邯茵又没说要反悔,她只觉得好歹等到晚上再说。可徐获哪听她多言。从去年那晚到现在,他二人孩子都有了,却只那一次接触。
徐获确实按捺了太久。所以,这次张邯茵一发话,他便速速她抱进屋内,把门反锁起来,就是一场火热
直到,日暮低沉,屋内的光线黯淡下来。
徐获安稳睡在一旁。张邯茵很累,却没有一丝困意。握起脖子上的那块玉牌,想着金陵将近,她只觉前路不再渺茫,祖君抚养她长大,她终于也能为祖君做些事了。
不由自主靠近徐获的臂弯,张邯茵渐渐疲倦,徐获察觉特意翻过身来,与她相拥而眠。